沈夜白比夏晗晗想象中早到许多。
好像刚刚挂断,沈夜白就已?经到了。当然,也许是夏晗晗也已?经微醺,对?时?间的体验出了差错。
沈夜白打开了包厢的门,只?见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酒瓶,显然是一副刚刚纵酒的场面?。
而他的夏晗晗,竟然在这杯盘狼藉中,独自吃肉串。
沈夜白被?这场面?小小震惊了一下。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夏晗晗向门口看去,然后把手中吃了一半的羊肉串向沈夜白方向送去,口中振振有词:“吃吗?我叫他们新热的。”
沈夜白大?步走到夏晗晗面?前,他站着?,夏晗晗坐着?,所以要?仰头才能?看到他,她听到他说:“你真的喝酒了。”
“嗯。”夏晗晗点头。其实?她并未喝醉,心里清楚得?很?。只?是落实?到面?部表情上,便因着?酒气,不自觉地带有一种朦胧迷离之?感。
她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长?条座椅,说:“就是他,他喝醉了,请你帮忙。”
如果?不是夏晗晗提醒,沈夜白根本没往那边看。顺着?夏晗晗的手看过去,只?见一人躺在坐着?的长?椅上,死猪一样。
沈夜白当即走到躺着?的陆林风面?前,奋力把他背在背上,转头对?夏晗晗说:“走吧。”
夏晗晗将肉串放下,给了沈夜白一个模糊而赞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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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到了丽晶酒店,沈夜白把陆林风背到房间,放到床上躺好。他没怎么样,夏晗晗倒是在后面?呼出一口长?气。
沈夜白这时?任务已?然完成,才回头对?夏晗晗说:“你要?不要?休息?”
“休息倒是不必。只?是不能?马上回家——身上一股酒气。”夏晗晗如实?说道,她确实?没有喝多,但回家被?发现却也不好。
沈夜白点点头,出去一会儿,再回来时?,已?然在丽晶酒店订了间房间,说要?带夏晗晗先去待会儿。
夏晗晗笑道:“沈夜白,我怎么感觉上了你的贼船呢?”
“此?话怎讲?”
“我们算不算开房了?”夏晗晗很?天真地问他。
沈夜白也很?天真地回她:“你觉得?算,就算。”
夏晗晗一边开了陆林风房间的门,往出走,一边说:“那我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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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沈夜白开的房间,进门是一个大?客厅,结构和陆林风住的那间差不多,夏晗晗当先走到窗边打开窗子通风。
回到沙发上坐下,便见茶几上已?然摆放好醒酒汤。夏晗晗没醉,也不想再吃东西,她没动那碗汤。
“沈夜白。”她抬头仰视沈夜白,说,“我醉了,所以我说的话,你只?当是耍酒疯好不好。”
没有一个醉鬼会承认自己醉了,这个道理沈夜白再懂不过。但他却说:“好,我听着?。”
夏晗晗点点头,果?真说了起来:“沈夜白,我有病。”
“我知道。”
“很?严重。”
“我知道。”
夏晗晗摇头:“你不知道。你见到的我,只?是一个走路很?慢,会扭到脚,扭到腰的人。而生病的我,会比这可怕一万倍。你一开始会怜惜,时?间久了,那点怜惜磨没了,便变成厌倦了。”
她说话的时?候平静极了,既不像一个喝醉酒的人,也不像她平时?的模样。沈夜白想,原来她本性是如此?的么?悲观,绝望,而且冷漠。
“你听得?懂吗?”
“听得?懂。”
沈夜白再懂不过了,夏晗晗是借着?醉酒的由头,劝他放手。
可他不是没给她机会,在利北区,是她亲口说的“可我已?经招惹了”。沈夜白只?给夏晗晗那一次机会,那次之?后,便是如何,他都不会放手了。
沈夜白的执拗,并不仅仅体现在做题上。
夏晗晗的眼睛是一种虚无的空寂,她是常常带笑的,因为她觉得?病鬼总是会引人讨厌,所以用一副可亲的脸庞来伪装。但此?刻,她真真正正还原本来的面?庞,竟是一种凄冷的惨淡。无悲无喜,无欲无怨。
沈夜白缓缓蹲下,他伸手捧起夏晗晗的双颊,凝视她说道:
“你生病,我照顾你;你死了,我念着?你;我死了,我们葬在一起。”
“不讳言生死吗?”
“不。”
“不生死相许吗?”
“不。”
夏晗晗看着?沈夜白的眼睛,长?长?久久地看。在感情方面?,沈夜白几乎可以算作一个孩子,赤诚且直指人心。
他没有劝夏晗晗乐观,她可以活得?长?长?久久;也没有骗夏晗晗,说什么同生共死的鬼话。
夏晗晗从未见过沈夜白这种人,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了,茫然之?后,便听到了冰雪融化的声音。
她颓然倚到沙发靠背上,喃喃说:“我有什么好?”
“你不好,也不坏;我不好,还有点坏。一个有点坏的人,不会嫌弃一个不坏的人。”
夏晗晗笑了起来:“我原来没发现,你竟这么能?言善辩。”
沈夜白并不能?言善辩,他甚至懒得?说话,他只?是喜欢和夏晗晗说话而已?。
夏晗晗是坐着?的,沈夜白是蹲着?的,夏晗晗忽然从靠背上离开,微微低头,对?沈夜白说:
“沈夜白,我很?坏很?坏,我既不能?答应你,又不想拒绝你,你说,我坏不坏?”
“是很?坏。我明知你既不能?答应我,又不想拒绝我,却还不想放手,一辈子都不想放手。我觉得?,我比你更坏一点。”
“是啊。”夏晗晗点头,“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坏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让我开心,也让我痛苦。这是友情吗?”
“不是。”沈夜白坚定地说。
“对?,不是友情。”夏晗晗点点头。她说:“沈夜白,我们做一个约定。如果?你见我生病,还是不嫌弃我,我就接受你;如果?你嫌弃,我们就做同桌吧,做你唯一的同桌,好像也不错。”
“我不答应。”
“为什么?”
“那样我会盼着?你生病,可我不想盼着?你生病。我只?盼着?你像现在这样,可以说心里话。”
夏晗晗愣住了。
她多久没说过心里话了。她的人生并不长?,只?有十七年,经历也不算多,几乎只?在家、学校、医院这三个地方交替生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快乐的人,大?概已?经持续了七年。
从七年前那场极为凶险的生病之?后,夏晗晗便很?自觉地懂事,成长?成了一个不需要?父亲和阿姨操心的人。江淮可以叛逆,但她不行。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愿意?承担。包括苦心孤诣地去看孟庆芳,都是她懂事路上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妈妈去世了,她不能?不管外婆。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说心里话。
心里话是什么?我想健康,想母亲活着?,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长?大?。
这些话小时?候说说,还能?让人觉得?是儿童戏言,算不得?真;可十七岁的孩子,说出来,不是白等被?人笑话吗?夏国华和江艳红大?概会以为她疯了,江淮也许可以理解二三,终是觉得?她太过矫情。
夏晗晗的泪水忽然便像开了闸的水,流了出来,她边哭边笑:“我真是醉了,有多少年没哭过了,沈夜白,你真是太坏了。”
沈夜白一直在她面?前,陪她。
夏晗晗之?前的人生中,没有悲伤,没有快乐。她自觉地活成了无欲无求的人。但见到沈夜白之?后,快乐和悲伤交替袭来,且来势汹汹。夏晗晗很?欢喜地快乐,也很?欢喜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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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回家,夏晗晗的眼睛有一点肿,她本想定一个手机闹钟便睡觉——明天周一上课。她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的时?候,恰巧一条新闻推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以前夏晗晗不会看这些新闻,但今天新闻的标题实?在吸引人注意?。
标题是:海盛老总苦等二十年,终抱美人归。
夏晗晗因为身处海盛的产业之?一——海盛新苑内,不禁对?海盛老总这个词产生点兴趣,更何况,配图的场景,越看越熟悉,这不是她今天去的海盛酒店吗?
她点开这则新闻,本以为是华而不实?的标题党,谁知这次的内容竟和标题完全一致,新闻中说,海盛老总沈东成年轻的时?候,因为肠炎住院,对?当时?照顾他的护士一见钟情。
可奈何人家小护士新婚燕尔,对?他的示爱视若不见,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但偏偏沈东成痴情不改,为小护士单身二十年,如今那当年的护士婚姻不幸,已?经离婚,沈东成穷追不舍,最后打动那护士的芳心,终成眷属。
新闻粗糙,错别字句极多,但字里行间,仿佛都能?看到小编对?这段唯美爱情的向往和赞扬。
夏晗晗想,这可和今天陆林风说给她听的,那段充满出轨与不负责任的婚姻相去甚远。但真相究竟如何,她无意?探究,只?是觉得?明明是同一件事,立场不同,理解差别竟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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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夏晗晗不是被?闹钟叫起来的,而是被?陆林风的电话吵醒的。
陆林风嗓子还有些沙哑,对?夏晗晗说:“晗晗,我就回兰城了。昨天真是谢谢了啊。”
“这就走?不见见江淮了吗,昨天你睡着?了,他都没去成。”
“不见了。我就跟学校请了两天假。寒假可能?也回不去了,等高考完吧,高考完你上高三,我天天去找江淮玩。”
“气我是吧?”夏晗晗一边挣扎着?起床,一边说,“你怎么样啊?可别回去又借酒消愁。”
“放心,我陆林风你还不知道?那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听到陆林风说这句话,夏晗晗便知道,他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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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夏晗晗专心做题,经过昨天的那场痛哭,她和沈夜白的关系自然了许多。沈夜白看她的眼神,不像以前那样,让她觉得?承受不起。她正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沈夜白忽然给她递了一张纸条。
夏晗晗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晚上放学有时?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和表妹去外婆家,表妹洒扫庭除,仿佛生了八只手。深深羞愧,一把年纪了,还不会干家务活。表妹质朴达观且有豪气,明明比我小那么多,却比我像个姐姐。我看着她,心里只想四个字:她真好呀。
我……竟然把发表时间定成了2月6日!我的天啊,我说怎么没发出来,还以为jj又抽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