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他说:“这里是槐诗。”
“……”
许久许久,没有人说话,直到槐诗怀疑天文会的这个电话竟然都会没有信号的时候,那边才传来有些微颤的声音。
“喂?我是海……咳咳,我是莉莉。”
好像差点咬到舌头那样,她呛咳了几声,匆忙的辩解:“刚刚,刚刚那个……是误会!”
槐诗愣了半天,忍不住松了口气,可心中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失落了起来。
“我知道了。”他缓缓点头。
听到他回复的这么快,莉莉好像越发的着急了,语无伦次的辩解:“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不是那种……你觉得的喜欢。”“不,我不是……我……我没有……”
越到后面,声音越低。
几乎快要急得哭出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
槐诗安慰她:“别着急,朋友嘛,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我没有不小心!”莉莉的声音忽然提高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可紧接着又好像卡壳了一样,迅速低沉下去,变成模糊不清的细碎低语。
最后,好像自暴自弃一样。
电话挂断了。
槐诗愣在原地,听见身旁瓜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短短的几分钟,乌鸦的脚下已经堆了好大一片瓜子壳。
而她娴熟地嗑着瓜子,端详着这一场好戏,似笑非笑地,忽然问:“那你喜欢她吗?”
在沉默许久之后,槐诗有些沮丧的摇头。
“……我不知道。”
“这种事情,你自己不应该最清楚么?”乌鸦反问,“还是说,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可我不是为了她会喜欢我才做那些事情的啊。”
槐诗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反问:“做正确的事情时,是不应该去期盼这样的回报的吧?虽然我很开心,但我总觉得这样不对。”
说到底,这一份喜爱究竟是属于友情,出于感激,还是由于冒险之中的经历呢?
他大可毫不介意,全盘接受,为所欲为。
多简单啊。
她那么信任你,那么依赖你,你只要对她示好,她就会感到开心和快乐。只要做出许诺,她就会无条件的相信。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防备。
然后呢?
遇到下一个,再继续毫不负责的为所欲为?
这和渣男又有什么区别?
“人是必须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槐诗抬起头,认真地对乌鸦说:“我努力到今天,不是为了成为我父母那样的人。”
乌鸦愣住了。
许久,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不知是欣慰还是愉快。
“虽然多少还是有点渣男天性,但你真的是成长啦……”
她满意地抬起翅膀,拍了拍槐诗的脑袋:“呵呵,槐诗,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啦。”
“呃……”
槐诗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分外警戒和戒备。
“喂,为什么待遇就不一样啊?”乌鸦恼怒起来。
槐诗翻了个白眼,“呵呵,纯洁美少女和黑心恶势力能一样么?!”
“啧,可惜了。”
乌鸦惋惜的摇头,语气意味深长:“我还准备给你发福利呢……纯洁美少女不会给你的那种哦。”
槐诗冷笑,早就习惯了她的套路。
“纯洁美少女不会给我的?你指的是骗钱吗!”
“当然,是这样啊……”
一双白皙的手掌捧起了他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不容他有所拒绝。
而不知何时,轻柔的吐息已经近在咫尺。
有隐约的芬芳萦绕在鼻尖。
槐诗愣在了原地,呆滞地看着她的面孔缓缓的凑近,一点点的靠拢,脑子却变得空空荡荡。
从未曾如此接近的端详她的面容,好像极尽世间一切瑰丽那样,妩媚又庄严,凛然的像是太阳那样。
注定将要照耀万物,不容任何人有所拒绝。
也不容许他拒绝这一份都属于他的恩赐。
在恍惚之中,梦幻泡影骤然消散。
槐诗从呆滞中惊醒,感觉到嘴唇上忽然有点痛。
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嗯,是细长尖锐的鸟喙。
“啊,不好意思,变身时间用完啦……”
乌鸦尴尬的说,“咱们下次再来好不好?”
许久,许久,槐诗终于反应过来,呆滞的低着头,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小乌鸦。
又被这个无耻的女人给耍了!
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恶狠狠的攥住她,然后把手枪顶在她的脸上,恨不得把刚刚的模样用手机拍下来放在她面前:
“给我变!”
“哎呀,别那么凶嘛。”乌鸦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的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照常理来说,应该先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啊!”
你妈的,竟然敢欺骗无辜少年的感情!
“谁会爱上你这个黑心女人啊!”
槐诗扣动扳机:
“给爷死!”
砰的一声高亢的枪响。
结果槐诗手里的炸散成了一团墨水之后,又一脸无奈的重新凝聚在槐诗的肩膀上,抬起翅膀拍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抱歉啊,槐诗,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你看,你不抓住机会……这福利就没了。”
被她瞎搅合了一通,槐诗气儿不打一处来,懒得和她再说这个了。
反正说不过她!
只是心里第一百零八万次打定主意。
——莫欺少年穷!
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暂且让她得意!
等自己比她厉害了之后,她就要知道自己过去错得有多离谱了!
精神胜利法的疗效十分强大,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说到底,只是区区戏弄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哪里会放在心上。只当是这个黑心女人的恶趣味又一次发作,被她耍了就是了。
另类开导之下,他原本郁郁的心情总算也好了许多。
在收拾完了东西之后,他再次推开了大门,看到了门外扑面而来的暴风雪。
风雪之中,篝火旁边,一架雪橇和几只百无聊赖的雪橇犬还蹲在原地耐心等待。看到他出来,顿时汪汪作声。
只不过这一次槐诗却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了。
槐诗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门,将门再次关上,和这里告别。喂几只雪橇犬吃过一顿之后,他休息了一会,便收起了篝火,向着来时的方向进发。
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歪头看着槐诗装作生气不理会自己的严肃样子,忽然问道:“说起来,在新世界里的那么经历,有什么领悟吗?
”有一点。”
槐诗想了想,有些无奈:“但好像又说不出来。”
“很正常。”
乌鸦感慨:“人生多半是这样,感觉自己有所领悟了,可过了一会儿又会发现这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这个世界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庞大,变化又那么多……那些敢说自己已经想明白的人,要么是大限不远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要么就是自暴自弃,自欺欺人而已了。”
“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么?”
槐诗问,他原本以为,乌鸦是想要让他思考出一个结果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她根本对此毫不在意。
“有什么好想明白的?”
乌鸦认真地看着他:“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呗,槐诗,只要你能够继续去想就好了。我唯一在乎的是,现在你的生活,还有在新世界里的生活,会让你觉得快乐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迎着风雪,露出笑容。
“是的,我很快乐。”
他说,“不论是现实也好,还是在新世界里的所有分支里——看到别人的笑容,都让会我觉得快乐。知道我的存在能够他们活的更好,我就会幸福。”
“哈哈,你还真是不可救药啊。”
乌鸦轻声笑了起来:“那么多的选择里,有你所中意的么?那么多的人生,那么多的方向,槐诗,你会选择哪一个?”
“很难说啊。”
槐诗想了想,老实说:“大部分,我都很中意。”
“总要选一个吧?”
“成年人的选择方式,只有一种吧?”
槐诗毫无任何羞愧的仰起头,告诉她:
“——我全都要!”
乌鸦顿时无奈:“喂喂,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蛮不讲理的选择方式的?”
“哈哈,这不是你教的吗?”
槐诗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作茧自缚,就是这样的道理吧?既然已经播下了种子,那就好好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再一次的,乌鸦感受到了自己的人生不易。
可是却没有办法。
况且,既然是自己的契约者,总要负责吧……
怀揣着如此复杂的心情,她问:“接下来,你的假期还有一点时间,有什么地方想去逛逛么?”
“不了。”槐诗摇头,“出来了这么久,想家了。”
“也好。”
她微微颔首,重新钻回了槐诗的领口中去,只露出了小小的脑袋来,端详着远方舞动的飞雪,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槐诗颔首,甩动着缰绳,令铃铛的声音越发密集起来。
那些活泼又欢快的雪橇犬们兴奋的向前奔跑,高声的吠叫着,迎着远方渐渐升起的狂风暴雪,狂奔而去。
如此驰骋在这无尽的雪原之上,满载着旅途中的收获,他们向着繁华的人世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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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玛瑟斯终于从昏沉中醒来。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脑袋还在。
他又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身后,松开了口气,腰子也还在。
在门外漏进来的寒风之中,他从绳索的捆绑中艰难的抬起头,冻的瑟瑟发抖。
可看到周围的景象之后,便愣在原地。
万象天球呢?
我那么大一个万象天球去哪儿了?
环顾着四周空空荡荡,宛如洪水冲过一遍的第十三试验区,玛瑟斯错愕良久,忍不住悲从中来,忍不住仰天咆哮。
深刻的感受到,时代变了。
你们这帮天杀的,连黄金黎明的东西都敢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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