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第四天,高二年级的几个风云人物就缺席了将近一半。
由最开始的聚众斗殴传得越来越离谱,一番添油加醋,最后什么式儿的起因过程都给编了出来,各有各的荒谬。
关键是这些事情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是愿意相信的。
尤其是梁晚,毕竟是一班的,非议的程度自然也比别人要高些。
以至于李芳不得不在班上说了一下这件事的影象程度以及后续处理,并且严格杜绝这种事再在她的班上发生。
在李芳手里待过的学生都知道,这还是李老师第一次在正课上谈论到别的事情。
下了课后,老师刚走出教室。
大家就围在了一起,前前后后,男女生围了一圈,堵得过道水泄不通。
“哎哎哎张菲,你不是消息最灵通嘛,打听清楚没有,到底怎么回事儿?”
被叫到的人瘫了瘫手:“能是怎么回事儿,就是得罪人得罪多了被打了呗。”
“啊,她不是跟黎之航那群人一起的吗?还能被打啊?”
张菲无语凝笑:“对方人多,又是职高的,怎么可能讨得了好处啊。”
“要我说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你瞧她平时拽上天的那副模样,以为在咱们学校没人敢动她,结果一出去就被收拾了。”另一个男生接话感叹。
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个没完,一人一嘴就差把整个事件给捋完了。
王天驰跛着个腿过来,把围在他桌子边上的一群人给轰散:
“都没事儿干了是吧,还有闲工夫在背后议论是非,要不要我给老师反映一下加一下作业?”
张菲听完翻了个大白眼,翘着腿阴阳怪气地说,“副班,你也不至于这样狗腿人家吧,嘴长在我们身上,我们想议论谁还得跟你打报告啊?”
王天驰手撑着桌子:“你说谁狗腿呢?”
“我又没指名道姓,你怕什么?再说了我能说谁啊?谁对号入座就是谁呗。”
“张菲,你一女孩子嘴巴要不要那么毒?你就是嫉妒人比你长得好看是不?”
以前两人就是一个班的,多少清楚张菲的性格,就是嘴碎,没什么大的问题,所以之前她说什么王天驰也懒得和她吵,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自己作为副班长,看她带头在背后说被人坏话、集中搞小群体,他觉着真挺没意思的。
其实也就她自己闹得起劲儿,这么针对梁晚,说不定梁晚压根没把她放心上呢。
张菲气得立马站了起来,反驳,“我用得着嫉妒她?你有病吧?她那张脸指不定现在被打毁容了,还用得着我嫉妒?你不会是喜欢她吧,这么帮她说话。”
“首先你用不着和我据理力争,再者我没有帮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指出你说的不对的地方,最后我作为副班长,我有权利管理班上……”
这次没等王天驰好言好语地说完,张菲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对,我说得不准确,你不是狗腿,你是跛脚的狗腿!”
不知道从一句话开始,两人话赶话上升至了互相攻击。
围在边上的人见状有连忙散开的,也有同样不满意梁晚于是帮着张菲一起说话的。
没过多久,就成了王天驰舌战群儒的场面。
“这样的人凭什么在我们班上,凭什么占用我们的资源!”
张菲叉着腰,一副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王天驰呵笑一声,“占用你啥资源了?咋?老师讲课时让你捂着耳朵别听,只给梁晚一人讲?再说了这话你别跟我说啊,有本事你去和老师说。”
张菲被他怼得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喘着粗气,咬着牙,好一阵才指着他笃定道:“行!你激我是吧,你看我敢不敢去说!”
看她真要去找老师说,王天驰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过了,不想把事情闹得越大,于是想上去拦。
可他腿脚不便,压根赶不上张菲怒气冲冲的动作。
正着急慌乱的时候,被张菲挡住路的人忽然冷言一句,“让一下。”
狭窄的过道里站满了人,张菲站在最中间,堵住了谢程里要过去的路。
少年比她高过一个肩高,从她角度抬头望过去,只能看见他锋利瘦削的下颚与微抿的薄唇。
张菲愣了一下,随后侧身让过。
他步伐不算快,但从她身边路过时,却掀起一阵冷冰冰的凉风,带着丝丝高岭寒意。
教室里一瞬忽然平静了下来,不止是气氛,还有大家的心情。
谢程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抬眸看了眼黑板正上方的钟表,面无表情道:“要上课了。”
坐他旁边的陈季手里动作一顿,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程里的话语刚落,上课铃声就响彻整个教学楼。
大家面面相觑之后,也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拿出这节课的课本。
只有张菲还别别扭扭地站在原地没动,她同桌王以敏劝她几句她也不听。
王天驰只好去和她下矮桩:“抱歉,我刚刚有些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张菲哼哼唧唧两声过后,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没再闹着要去找老师的事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家仿佛都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此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课,跟着老师拼读着单词。
谢程里望着那份夹在英语课本里的英语作业。
他那天被“小偷”偷走的各科作业,现在完好无损地夹在他各科课本里,唯独少了物理那一科。
作业的封面上,贴着一张便利贴,简单地写着一行字:好学生,字挺好看的。
陈季侧过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将便利贴撕下,随意地在掌心揉成了一坨,然后扔进了抽屉里。
两节英语课,老师中间没下课,连堂上了九十分钟。
等到下课的时候,正好是大课间。
走廊上疯疯吵吵的声音不曾间断,光滑的大理石与鞋底的摩擦声杂乱无章。
窗外的大雨冲洗着操场绿坪,茂密青绿的枝叶被米粒大的雨滴敲击着不断摇晃。
玻璃窗户雨水不断滑落,赫响的雨声让人意乱心烦,带着夏日独有的燥闷。
男厕所里,只隔了一堵门,能将旁人的声音尽收耳底。
“操,昨天你不是在那里嘛,到底怎么回事?”
男生抖了抖裤子,“老子又不和他们同一个包厢,后来警察来了,我才看到黎之航那群人。”
“梁晚那群女的也动手了?”
“压根没看到啊,我过去的时候,都拉线了,进都进不去。”
“人有事儿没事儿你总知道吧?”
“应该是没事,听说就伤了一个。”
“要我说黎之航这人还真他娘疯,仗着有人罩着他真是脑子一点都不动啊,为那女的干了多少次架了,红颜祸水喽。”
“黎之航到底和她什么关系啊,反正我不信只是朋友那么简单,真是朋友能做到这份儿上?”
“男女那点事儿呗,黎之航能跟辰靖嘉认识都是多亏了梁晚,整得跟上位一样。”
话及此,两个男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风一吹,树上的雨滴倾然而落。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在隔间一旁的谢程里便将燃尽的烟头扔进去了水道里。
烟头顺着水流被冲走,他眸光暗晦地看了一眼,随后打开门走到洗手台洗手。
镜子中,照映地是他垂眸一丝不苟洗手的模样,碎碎的刘海遮挡住他的眼睛。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下,他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因为夹烟而泛黄的指腹。
直到那股烟味完全消散,他才站直身体。
下午各班学习委员要开会,他现在得去复印室复印上学期期末的年级成绩单。
要复印多少份来着?
三十份,还是四十份?
他忘了。
接下来连着几天梁晚一群人都没有出现在学校里,好似因为没有看见这些人,大家的议论热潮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而谢程里再次见到这位被议论纷纷的女主角时,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
他每个周末都会到管井路的那家书店去兼职,那天也是在那里碰到的梁晚。
她和三四个打扮成熟但年纪相仿的女孩走在一起,一路上说说笑笑,多数时候是她们在说,她听入耳后在漫不经心地笑。
原本她们在马路对面,但是梁晚眼神好,朝对面望时一眼就看到了谢程里的身影。
透明的玻璃内,清瘦修长的身影,手上忙忙碌碌的动作不停。
她想起来了,好像第一次见他就是那家书店。
或许,她要更改目的地了。
过了马路,朋友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意味深长地问了句:“认识啊?”
梁晚讪讪随口道:“同学。”
几人看她并不打算认真介绍,于是打趣:“哟,还同学呢~”
可没见她平时能记得住几个同学。
浓妆的卷发女孩听这话不免多看了两眼店内那人的身影,还真是从来都没发现梁晚会注意到这种类型的。
清秀是清秀,就是太瘦了,跟难民营里那种营养不良的人一样,她将手搭在梁晚的肩上,语气暧昧地问道:“九中的?”
梁晚瞥了眼她的胳膊,有些暗暗的不耐:“不然是你们学校的?”
跟她们有关系吗?看那么仔细。
“还真是聊都不能聊了,至于嘛。”
几个女孩的笑声太大了些,从书店里出来的人都朝她们这边望了过来,梁晚拧着秀眉,略显烦躁地出声制止:“书店,小声点。”
见梁晚连敷衍的态度都不算好,她们也没了刚才的兴致。
“那你还去不去?”
“不了,下次。”她拒绝了。
今天能答应和她们出来,都只是因为自己被肖何蓉关太久关得要发霉了,碰巧她们约她,她也就偷摸着出来了,真没想到半路收获到了个意外之喜。
和她们分开后,梁晚就推开书店的门进去了。
店里空调的冷气瞬间将周围的燥热降下不少。虽然只是一道玻璃门,却将外头的嘈杂隔绝得缝隙不露。
谢程里坐在柜台桌边上,正拿着新到的书册录入信息,他专心致志的模样惹得梁晚多看了两眼,甚至一时摇摆不定,考虑着究竟要不要打扰他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赤热,与书店里垂头自做自事的人太过格格不入,没等她盯上一会儿,谢程里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抬起眼眸,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在一处。
良久无言。
过了几秒后,谢程里垂眸继续做手中的事,梁晚却走了过来,停在柜台边上,主动和他小声地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啊,谢同学。”
谢程里没应声。
梁晚也不恼,似是习惯了他那副冷若冰霜的态度,可明明他和他同桌讲题的时候,讲得挺火热的啊。
玩双标啊,好学生。
她手指勾了勾书册的封面,冷笑着问他:“谢程里,你针对我啊?”
在她一次次自言自语中,他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烦?”谢程里掀起眼皮看向她。
梁晚对他的回复一点也不恼,抿唇后松开:“说过啊,前不久说的,忘性这么大啊。”
谢程里看着她,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瞳孔里,住着一只虚假至极的伪善蝴蝶,好像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在在它扑翅的不经意间,被骗得深陷泥沼。
梁晚对他的视线熟视无睹,打量了眼周遭的书架,换了个话题,“买书你拿不拿提成?”
谢程里从她手下抽出几本书,淡淡回:“不拿。”
她撑着下巴缓缓点了点头,“有什么好看的?推荐几本?”
他顿了顿动作,“什么类型?”
梁晚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给出答案,“言情吧,我不看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