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第三节课,铃声一响,李芳便准点进教室。
这节课是新学期的第一节班会课,主要任务就是选班委。
李老师雷厉风行,不喜欢在犹犹豫豫的举手表决这些环节浪费时间。加上这个班里四分之三的学生都是她去年教过的,她算是熟悉,于是她就直接进入主题,指定了人选。
班长陈季,副班长王天驰,学习委员谢程里。
文艺委员王以敏,清洁委员李鹏,体育委员······
任命完后,李芳目光扫了一下众人,合上工作薄:“至于各科课代表,就由各科老师自己定就好。有什么异议的,私下再交流。”
底下一片安静,无人反驳。
前排的张菲看了眼自己本子上的竞争宣词,抿了抿唇,只好盖上。
浅蓝色的窗帘掩不住强烈的光线,薄荷的叶片在光下沿着边缘肆意又压制的生长。
梁晚左手托着侧脖,她抬眸看向同桌,王天驰一副跃跃欲动的模样,她勾唇道贺:“恭喜啊,副班长。”
王天驰“嘿嘿”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地附和道:“这话说的,晚姐以后有事找我啊。”
梁晚轻笑,漫不经心地应声“行啊。”
氛围是枯燥的,空气中是乏味困倦的因子。
在灰尘中飞扬,在笔触间散开。
站在走廊上,只要往教室里一望,就能看见有人在抓紧时间奋笔疾书,有人沉头昏昏欲睡。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安静的校园在铃拉响的那一秒,顿时炸开。
梁晚从睡梦中惺忪醒来,嘈杂的声音唤醒她的睡意。
她懒懒地往身后考去,随后薅开随意挽起的长发,还有些不清醒地朝四周看了几眼,“放学了。”
总算起了精神后,梁晚快步从座位上离开,这燥闷的程度让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晚姐,明天见啊!”王天驰和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见状,身后的张菲小声地吧唧嘴:“狗腿子。”
王天驰耳尖,听罢斜着身子回了她一句:“张美女,你也明天见啊。”
张菲白他一眼,“谁要跟你明天见啊!你自己见吧!”
王天驰耸耸肩,显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放学没多久,教室里的人就离开了不少。
梁晚单手拎着两本书,往梁实秋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路上碰到两个熟人,邀约她放学去玩儿,她没明确拒绝,只说“改天。”算是留足了面。
梁实秋的办公室在楼上,靠走廊左边,需要绕过柳苏苏他们班。
今天肖何蓉约了人吃饭,梁晚怕半路遇到黎之行他们,禁不住三言两语就被拐走,所以特意绕了路上楼。
绕过拐角,与喧嚣的走廊不同,办公室这周遭都是宁静的。
习惯性地直接推开门,末夏的风与冷气的空调混合在一起,抚开她额间的碎发,冰凉的风一瞬浇灌了所有的炎热。
从四楼的窗口俯视操场,学生们三五成群,嬉戏打闹,结伴回家。
余晖夕阳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办公室里
三人一时无言。
谢程里站在办公桌的旁边,隔着一段距离。
梁实秋似是和他在交谈着什么,意外被进来的梁晚打断。
两人都同时转过头来看向梁晚。
梁晚放在门柄上的手,徐徐拿开,望向谢程里的眼神却没有及时收回。
梁实秋见进来的是梁晚,迟疑片刻,随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和谢程里说:“我们就不做过多讨论,物理课代表就先定你了。”
光从少年碎碎的刘海下溢出,他浅色的瞳孔折射出波澜,那一刻眼睫的轻颤,被梁晚尽收眼底。
他的眉宇轻轻拧聚在一起,“我已经是学委了。”他说。
这话明显与她刚才的“改天”无二般意思,都是婉拒。
“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能身兼多职。”梁实秋似是不愿在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结,话语里都是肯定的相信。
办公室的门大开着,梁晚懒散地倚靠在门上。
喧嚣声渐渐从走廊上传来,打破了这场谈话,氛围却是异样的凝结。
梁晚抬起眼眸,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说:
“梁老师,肖女士该催了。”
听她这么说,梁实秋才想起时间,于是起身,收拾好桌面的卷子,打算离开。
谢程里还站在原地没动,沉默无言。
梁实秋拿上公文包,临走之际对他说:“一会儿麻烦你帮我整理一下题册,送到复印室去,我明天自己去拿。”
说着,男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在梁晚看来,像是老师语重心长的嘱托。
终于,他应声了:“嗯。”
**
绿色的草坪从,密林的丛间,三三两两的学生依稀散去,落日沉在天际的边缘。
教学楼的影子在偌大的操场上独占一半,挡住耀眼的光线。
刚走到教学楼楼下,梁晚忽然“呀”一声。
梁实秋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她才故作焦灼地解释:“我数学作业忘带了。”
梁实秋习惯了她丢三落四的毛病,些许无奈道:“那我在这儿等你。”
梁晚:“不用,我想起我作业借给同学了,要找她去拿。等我拿完肖女士都该等生气了,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
梁实秋看了眼时间,只好答应,但又怕她迟到,多说了句:“那晚晚你注意到时间。”
“好。”她应声。
与梁老师分开后,梁晚沿着刚才下来的路原途返回。
脚步由慢到快,少女的步伐间透着的是掩不住的轻快与雀跃。
再次推开那扇办公室的门时,她连指尖都在加快着速度。
或许是知晓她特意回来,上帝如了她的意。
那人还没有离开。
对于突然返回出现的人,谢程里只是清然抬眸朝她看了一眼,随后低头继续整理手里的东西,是刚刚梁实秋让他去复印的各个题册。
梁晚看着他的淡淡的神情。女孩勾了勾唇,意料之中而已。
她一时没说话,原地打量他许久之后,才缓缓走向谢程里那边。
办公桌一侧靠墙,容纳一人一椅刚刚好,只是空间有限,多出一人来,总是显得有些狭窄。
尤其是梁晚有意无意地和他可以触碰,擦肩之时,她轻撞了一下他的臂弯。
等他回眸望她的时候,她得意又小心地道歉:“抱歉。”
说完后,女孩将手探去抽屉里,假模假式地学着他的模样,翻找着东西,以至于不让自己的目的看起来那么明显。
掩耳盗铃的人,总是喜欢欲盖弥彰。
谢程里没理她的小动作,收拾完就准备离开了。
但他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女孩声音,她说:“不想当物理课代表啊?”
说出这句话时,梁晚忽然想起他那份全对的物理作业。
谢程里顿住脚步,却没回头。
夕阳越来越红,像是抓紧着这夏日的每分每秒,散放着它仅有的余温。
少年瘦削的背脊在余晖之下,显得单薄又直挺,病白纤细的脖颈像是天使的翅膀,让人不禁想要折翼。
他很少会把背挺得这样直。
这样的动作会不经意间地暴露出他的心思。
那一刹那,梁晚想,她或许发现了他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好学生,也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温良如玉。
对他背对着的身影,她没有丝毫的不悦。
见他止住的脚步,梁晚笑了。
成功窃取到财物的小偷,心理是阴暗又兴奋的。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语气更像是与他有商有量,“这样,我帮你说,怎样?”
大家都知道,梁实秋是她爸。
她的意思,他应该懂的。
梁晚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没有丁点的回避。
她会莫名对他产生敌意,再油然生出一种征服欲,同时让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变得卑劣。不自控,不明解,更甚至难以宣之于口,渐渐地,越来越过,直到越过那道尺,就会发现探索大过于最初的敌意。
谢程里对她说,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存在。
梁晚把这种情绪简单的归之于一个原因。
———或许是他真的很好,欺负。
随手拿过的红笔在她指间不停地转动着,熟稔无比,速度愈来愈快。
树叶从风中飘过,飘进窗中,落在她的脚边。
她出声:“谢程里同学?”
转笔声“簌簌”,最后在快速的运转中落在办公桌上,停了下来。
几秒后,谢程里转过身来,回视着她。
夕阳西下,绯红糜烂的灿红几乎透血般的呈现,他那双眸子与这烈夏却是鲜明对比。
冰冷中,是满满的不耐和厌恶,语气却又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到一时让人无法反驳。
就像是,他陈述了一件摆在台面上的事实。
“你很烦。”谢程里说。
这样的眼神,与梁晚那晚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印象深刻,无法忘却。
她愣神的片刻,谢程里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
红笔的笔尖在桌面的白纸上划出一痕,未免太过显眼多余。
办公室内,女孩得逞地勾唇笑出声,笑声久久不停。
开心,开心到她一直笑不停,兴奋的欢愉,眼角都溢出生理泪水,她一手扶着腰靠在墙上,唇角弧度不减。
那张精致的脸庞上,嚣张与阴沉交杂在一起,少女乌黑的墨发与深色眼眸里充满着深究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