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只要是你,他就会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三月凛冬未去,京市连着下了几日的初春细雨。
天空灰暗,似是笼罩着一层雾霭做的幕布,街道泥泞,车轮滚滚碾压过水洼,溅起水渍,路人撑着雨伞形色匆匆。
或许是因为天气不佳,连带着城市的气氛都沉降了下来。
梁晚耸肩抵着手机靠近耳朵,接着电话推开门从咖啡厅中出来,她另一只手也不得闲暇地里抱着几份文件,怕抱不稳会落到地上还特意将胳膊抬高了些。
“我跟你说啊梁晚,这官司你要是给我没打赢,我一定投诉你!”电话里传来尖锐的女声。
没有空余的手撑伞,她只好躲在街边的屋檐下走。
女人的侧肩被雨水浸湿,卷长的乌发也沾染上了风雨,略显狼狈。
她从耳边拿过手机,“赵女士,我已经和您沟通过很多遍这个问题了,您是过错方,并且控方手中是掌握了非常多对你不利的有效证据,我司只能最大程度地……”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赵女士的怒叫:“你别跟我扯这些,我只知道过几天就要开庭了,到时候官司要是输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对面不等她回话,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留下一阵嘟嘟的回响。
细雨被风吹斜,夹杂着寒意,迎面拂来时,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刚挂完电话,梁晚一个没注意,高跟鞋正好踩进一个水坑里,溅起的泥水一瞬在她裤脚上留下连串的印迹。
女人不悦地拧起眉头,收了手机放在包里,随后撑开雨伞,快速离去。
傍晚七点,正是城市的高峰期,车辆堵得道路水泄不通,与其打车还不如步行。
梁晚回到家的时候,柳苏苏正围着厨房里灶炉转。
汩汩的白烟从砂锅里往上不断冒,翻腾的热汤顶着砂盖时不时地发出声响。梁晚走到门口,就闻到香味了。
柳苏苏跟男友吵架闹离家出走,跑她这儿来待了近半个月。
知道梁晚胃不好,每天变着法子地给她煲汤养胃,打赌说自己走的时候一定能把梁晚的胃给养好。
梁晚洗了手走过去问她:“要不要帮忙?”
柳苏苏让她帮自己把围裙解了,再加点盐就可以吃完饭了。
托柳苏苏的福,她已经有半个月按时定点地用完三餐了。
两人靠在灶台的边上,柳苏苏拿了个汤勺过来,直接从砂锅里舀了一小口汤,吹了吹让她尝尝咸淡。
梁晚一手捋着头发,凑过去浅浅抿了一口,点头:“你说你这要是再给我做几个月的饭,回去是不是能直接开馆子了。”
“行啊,你给我投资呗。”柳苏苏笑笑,将梁晚剩下的那小半口自己尝了尝,感叹了句:“要我说还是差了点,我记得肖阿姨做的才真是一绝。”
刚说完,空气就像是忽然凝结了一般。
两人一时都哑言,柳苏苏微微偏了偏头,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舌尖,自愧怎么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晚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去拿了碗筷。
饭间,两人都主动选择将刚才的话题给遗忘掉,聊起了其他。
“你复试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柳苏苏问。
梁晚不小心夹到了胡萝卜,正打算放在餐盘里扔掉,就被柳苏苏眼神制止了,她只好放在碗里的边上,不去碰它。
见她不回,柳苏苏接着问:“那什么周教授还不肯接你电话?”
梁晚两只细胳膊无力地撑在餐桌上,轻咬着筷子回:“嗯。应该是直接把我拉黑了,打都打不通。”
柳苏苏冷笑一声,“要我说你这当事人就一神经病,做事儿也真是做得够绝,居然还能跑到你导师面前去闹,你都可以告她了,我真是服了,什么人啊。”
柳苏苏口中的当事人就是梁晚最近负责的一个case,难缠得紧。就是一四十五岁的中年妇女,出轨了六旬老头,被丈夫捉奸在床不算,还死不认错,开始时拒不离婚,又要钱又要人,后来改口言之凿凿地说是离婚也可以,必须丈夫净身出户才行。
原本这个case不是梁晚的,不过她资历浅,律所里的几个老油条都打着“锻炼”的由头扔给她了。
其实这类证据材料是板上钉钉的离婚官司,辩方能做的无非就是争取控方原谅,争取最大利益。但那位赵女士非要咬着口不放,知道梁晚是律所新人,几次沟通无果后,她便一度闹事,最严重的就是闹到了梁晚复试预选的导师周教授那里,在学校让周教授出了好大的丑。
风度翩翩的高级知识分子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蛮不讲理的大妈大爷,周教授气得事后便直接通知梁晚,让她准备调剂。
柳苏苏继续不忿道:“出轨还这么有理,你们所也就你还愿意搭理她。”
梁晚轻轻摇头笑:“我要是不搭理她,你信不信我下个月就只能去你家门口喝风?”
柳苏苏单手撑着下巴,“瞧你这话说的,有我在,还能让你喝风啊。”
梁晚没反驳,“托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都给你打听清楚了,说是人明天早上要去医附院拆石膏,你到时候去应该是能碰上的。”
出了事儿之后梁晚就去找过好几次周教授,但一直没等到人,听说是最近钓鱼时摔了一跤把手给摔折了,在家休养。
下月中旬就要复试了,她怎么着也该亲自去见见人家,给人道个歉,看看能不能有挽回的余地。
最近好几件烦心事堆积在一起,尤其是今天柳苏苏意外提到“肖阿姨”,让梁晚整整一夜都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偏偏第二天还起了个大早,大概今早凌晨三四点的样子她才睡着,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眼下的青黑明显,原本深色的瞳孔也显得无神。
因为赶时间,再加上想博取一些心机的同情心,她甚至连妆都没化就直接出门。
大雨不停,城市盖上一层灰色的烟雾,朦胧神秘。
一大清早,医院便堵得人满为患,拿着病历单挂着专家号的长队已然排起。
从上到下的电梯换了一波又一波,一张张不同的面容上却都是一样的满脸疲惫与郁郁寡欢。
走廊上老人的咳嗽声,婴儿的啼哭声,加上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人脑子有些浑噩。
梁晚看着手机消息框里信息,寻找着楼层与科室,绕错过好几次路,才终于找到。
她到的时间凑巧,护士说医生还在查房,便让周教授和他太太在治疗室里等待。
夫妻俩看起来都是温文尔雅的面相,梁晚在门外听他们同护士交谈间也尽显谦和有礼,很难想象这是那个义正严辞告诉她让她准备调剂的铁面导师。
等他们聊完,梁晚才抬手敲了敲治疗室的门,门内的人都朝她望过来。
护士以为她是病人,又没病单,便主动上前来开口提醒:“女士您好,请先在一楼大厅挂号,这里是骨科治疗室。”
梁晚不太好意思地开口回话:“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找一下周宏正教授。”
护士侧过身时,坐在病椅上的周教授正好看见她,并且将她认了出来。
刚还和妻子温良和煦说话的人此时转眼就冷了脸,对她说:“我真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里来。”
听见丈夫鲜少会有这样不客气的语气,周教授的太太此刻也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梁晚自知理亏,刚欲开口道歉,对方便先她一步回绝:“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是我现在不想见你,请你出去。”
说着,周教授便偏过头去不愿意正眼看她。
确实她以这样的方式找来太过无礼,稍加不注意就会与她的目的适得其反,可复试的日期近在咫尺,哪怕是抱着最后一次的心态,她也想要试一下。
求谅解也好,狡辩也好,梁晚都还想说几句,却被周太太的话打断。
纯白的墙壁与浅蓝色的窗帘被灯照得有些反光,在混沌的天色之中显得太过圣洁。
周太太望着梁晚的身后,笑着温声招呼。
“程里,你来了。”
闻言,周教授也抬起头望向不知何时站在梁晚身后的男人。
不止这夫妻俩见来人有反应,梁晚更是怔住。
听到那两个字的一瞬,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心跳仿佛都骤停住了。
刹那,她想是她想多了,或许只是重名而已。
一秒钟之内,她找了无数个理由来劝慰自己,一定不是那个人。
可直到耳边传来于她而言尘封已久的声音,她便几乎快要站不住脚。
“刚查完房。”身后的男人淡淡道。
熟悉,却又是陌生的。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是被自己自欺欺人地埋在记忆深处的,不去提起,就以为时间裹挟着风沙已将他淡却。
可当他出现时,才发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地可笑。
———因为那一刻世界在静止,呼吸在疼痛,上帝好似都在惩罚式地提醒着她,早已经将那人刻入骨髓。
梁晚此刻,便是以这样的心情站立在那里。
她已然忘记自己到此处的目的。
窗外的小雨不知何时转大,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这座城市,泥垢与灰尘在雨水中散开,流入各个低垂的水道。
脉搏跳动声,楼下的车鸣声,悠远的雨水声……混合在了一起。
灰蒙蒙的天空,一眼望去,她竟然分不清那是高楼大厦还是海市蜃楼。
作者有话要说:阅读指南:
1:有伏笔暗线,不会剧透(望谅解)
2:微群像
3:女主前期的性格真的不太好,冷坏型
4:相关职业涉及医学、法学等资料皆查自百度,请勿考究
下一本:《野蒿》
文案:
那天,他和一群狐朋狗友从网吧里开黑出来,远远地就看见她被一群人犹如猛虎逐食般追逐。
她拼了命地跑,最后停在他面前,极度恐慌地叫了一声两人都不愿意听到的称呼。
“哥……”
{ 野蒿,常见于荒地或墙缝,尖端呈锯齿状,甘苦、性凉。}
炎夏/伪骨/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