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局外之人

叶晨在预定的时间,离开霞城,前往近阳。离开的时间点没变,就是多了三位冉国的使者,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同行的队伍,还有山水阁的许多歌姬。这些歌姬本来是虞月华按照虞昊的意思,与冉国谈判的时候展示诚意用的,叶晨临时向大家做了些安排和保密工作,于是,这些歌姬要前往的目的,变成了简国,除了先到永安集合之外,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叶晨对人向来平易,与冉国的三位相处还算融洽。对于自己被妖魔化,叶晨也不太在意。从某方面来说,王伟对这三位有救命之恩,且同出于冉国,一路向西,言谈行事之间,颇有几分义气。

几年前泥泞陈旧的官道,似乎突然变得好走了许多,沿途的村镇也多了些热闹的感觉。彖国新生的孩子当然不会一夜之间就长大成人,这些新增的人口,自然是在持续的战乱中,逃到彖国的难民,在彖国新政的作用下,成功定居下来,成为了彖国的人口。

队伍车马相杂,待到了永安,已是正月,叶晨这一趟路,不急不缓走了将近一月。虞卿兰和虞博研了结前往冉国的差使后,本来计划返回合萨,才到永安便接到朝廷的御旨,便在永安驻扎下来。

叶晨与虞卿兰,一别大半年,为国家奔波,彼此都瘦了,但很值得。永安城外相见,叶晨将一把将虞卿兰揽在怀中,随即热吻落下,把个随行队伍和城外的百姓羞得几乎忘了发出惊叹。

最应该惊叹的当然是虞卿兰,除了被叶晨当众“耍流氓”,还收获了迟来的生日礼物,叶晨奉上了那株尚未盛开的“残雪垂枝”。或许由于叶晨悉心照顾的原因,枝干上多了几处芽,顶上那处芽,已经开始展叶。叶晨是个不太喜欢人情世故的家伙,肯花心思去摆弄一株植物用来送礼,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虞卿兰这一年基本都在合萨与冉国之间奔波,先是替叶晨去试探了冉国的态度,接着走动了冉国的各色势力。对于叶晨队伍中冉国的那三位,虽然身份低微了些,虞卿兰也是能叫出名字的。那三位还算有些见识,见到虞卿兰赶紧拜见,白白往霞城绕了一圈,虽折损了些人手,却在这里见到这位上卿,回去终于能够有所交待。至于国书被烧一事,虽然相当丢人,只要回去有结果可以呈报,这些细枝末节不提也罢。国书已向彖国呈递是事实,是否被烧掉,看见或没看见都可以。

虞卿兰从离开合萨,已经大半年,少不了虞昊额外交待的任务。彖国的战略构建和执行,还真少不了虞昊的未雨绸缪。冉国的老底,也摸得更清楚了,虞卿兰向叶晨分享的许多信息,让叶晨在止战方面的信心又坚定许多。等到了近阳,便又能与叶崇论武。

有了这些底气,叶晨可以在永安小歇一段时间。至于与冉廷的博弈,只要做出明显的姿态,事情可以先交给隶属鸽派的这三位。冉廷的鸽派收到彖国有意和谈的讯息,自然会努力促成两国的交流。届时叶晨再顺势奉王命往冉国参与一下,大家讨价还价一番,工作还是比较好完成的。

叶晨在永安小住了半月,小年过得还算舒坦。除了永安官员的一致拥护,许多本来要奏请朝廷的事情,也都在叶晨的决策下,立即着手执行。

从合萨集结过来的水影营,为叶晨带来个不错的消息。景冲言而有信,简国的两支天龙令,还真送到了合萨。虽然叶晨不在,但天龙令这种硬疙瘩,合萨的匠人们早就在叶晨的指引下,对天龙令的合理利用,充满了期待。

离开永安之后,叶晨要去的地方,就是近阳了。雷光营一直随虞卿兰在冉国周边活动,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说明近阳周边很平静,这也印证了冉国与彖国一样体虚的事实。

近阳是彖国最先施行新政的地方,民生和经济情况每年都发生着积极可喜的变化。叶晨的到来,受到了当地官员和人民的热烈欢迎。要是没有叶晨在这里推行的新政,无论官民,许多人恐怕早就成为某处荒野中的骸骨了。近阳的新政不仅仅是民生政策方面的创新,因为当时叶晨直辖此地,所以官员的任用方面也有很多大胆的动作。许多基层官员就是叶晨破格任命后,向虞昊赖皮才得到彖廷的许可。如果其他地方的官员欢迎叶晨,有拍马屁的嫌疑,那么近阳官员对叶晨的欢迎,可以算是相对纯净的景仰和感恩了。

对于自己发家的老地方,叶晨感慨万千。铭庆殿的牌匾搬到合萨去了,这里的建筑还在,一部分宅院划做府衙,后面好大一片,当地官员也未曾染指。触景生情,叶晨心中感慨万千,自己不再是原来那个连龙尉都能随便欺负菜鸟,彖国也不再是需要牺牲女性和大量国家财产,才能保住的政权。

叶晨唯一不愉快的,就是叶崇离开近阳,已经十来天了。离开的时候,只是说到简国办点事。以老怪的脾气,他不说的事情,最好不要打听,老怪会主动向从人告知一下行踪,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冉国和谈的意愿看来还是很强烈的,叶晨前脚才到近阳,那边冉廷的使者便到了,两家在近阳一线降低武装级别,和平共处的景象,是所有向往幸福生活的人,所乐见的。

近阳不是彖廷,叶晨的铭庆殿旧址也不算衙门,对方呈送拜帖之后,仆役便将客人引到偏厅相侯。通禀的人还没找到叶晨,叶晨反而在偏厅与之撞了个正着。

来使是冉国礼部的大员,叶晨曾经仰望过无数后脑勺当中的一个,邓巍。叶晨印象中并不记得这张脸,但邓巍却认得叶晨,对方见面做足了礼数,搞得叶晨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此人属邓睿宗族之人,一脸的富贵之相,行止端严,若是交友,乃是上上之选,但若谈公事,估计是个不太好相与的对象。

叶晨连忙回礼,问明来去,偏厅就偏厅,且当个不经意的下马威便是。一番客套,礼数还算周全,茶过几盏,虞卿兰也到了,双方都遣退了从人。今日事情有些突尤,叶晨决定采取多听、少说话的策略。

一番叙谈,邓巍逐渐表明冉国的意图,上至天道,下至人心说了一通,叶晨再傻也听明白了,邓巍正为两国罢兵息战而来,弦外之音也有,那就是近阳。叶晨命人备了酒筵,与虞卿兰一起与邓巍谈得有来有往,酒桌上谈话,总有小小不妥,彼此都有余地。

饮至月明,纵然一个个都是酒场高手,这国事也不便再谈,否则就是国际玩笑了。几人又聊了会列国时政,叶晨谈兴方起,又邀邓巍于烧烤摊挑灯夜战,终于还是被委婉的拒绝了。

冉廷的主和一派,确实有明确的息战意图,想要不捆绑些着其他的条件,却很难。可以说,邓巍到达近阳之前,虞卿兰便基本摸清了冉国的底牌。和谈是真的,息战也是真的,但有一个条件,近阳需划回冉国的版图。

四年前,冉国的大军在彖国永安道受了些挫折,结果一不留神,被叶晨钻了空子。收复了彖国的失地不说,还顺手把冉国的近阳夺了。如果从冉国的角度来分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大家不是要和睦相处吗,谁都别占谁的便宜,四年前的版图结构,再往前找的话,这个结构几十年没变化过了。按照这个逻辑判断,彖国占了冉国的近阳,是完全说的通的。

其实,冉国的鸽派不是畏惧战争,也不是担心战争会波及自己的利益,这群人才算得上是冉国真正的建设者和捍卫者。放在四年前,以冉国的国力,要教训彖国,或者把彖国干掉,条件是完全具备的。之所以没有出现那样的进程,是因为冉国大费周章干掉彖国之后,不但不能安然享用美餐,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食物。到了去年,冉国一直没有对彖国用兵,而是跟着离国去把西面的聂国干掉了,正是出于这个螳螂捕蝉的考量。冉国不但拿下了聂国的大片土地,也能安然享用战争成果。

近阳的土地面积,比起冉国从聂国夺占的土地来说,芝麻与西瓜的比例或许夸张了些,但黄豆和土豆的比喻还是说得过去的。其实,近阳不过是冉国所谓的鹰派们,依然对四年前的失败耿耿于怀而已。

所以,冉廷两股力量的较量中,近阳的归属成了核心问题。虞卿兰这大半年的冉国之行,表面看来是为叶晨去一探冉国虚实,做做外交的样子,而实际上,彖廷早就为不太平静的南线做了相对全面的准备。

冉廷的鹰派,无非是些既得利益较少的官僚们组合起来的。把水搅浑,是为了创造洗牌的机会,而重新洗牌,则意味着利益的再分配。

鸽派的组成中,行动方向更看重冉国的整体利益,因为这几年大小征战打下来,国库和人心的状况都不太妙,百姓的日子就更加清苦了,是以像离生门之类的非政府武装势力,得以疯狂滋长,一部分偏僻的区域,更是山头林立,盗匪猖獗。

除了这两派,还有不主战,亦不主和的观望派。这一派的主力,便是当年永安道吃了亏的龚卓然。在军中有很大的影响力,对于政策基本不冒头,有事朝廷吩咐,赴汤蹈火。看透一切,宠辱不惊,没事自己吃瓜,轻易不站队。

经过虞卿兰的独家分享,叶晨有几分失落。冉廷朝堂上的宫斗,远远超过叶晨的见识和想象。而彖廷这些高深的操作,却让自己像是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