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回到近阳,中秋已过,补上了“孝悌忠信”四位兄长的拜祭,立即着手接管并改造近阳的各类政策,自己头大如斗,奏疏不要钱似的往霞城发去。要银子,要兵马,要工匠,要山水阁的“情报部队”。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回近阳后这几次伸手基本没得逞。虞昊在深思熟虑的批奏中和叶晨说了许多勉励的话,最终银子一两没拨。叶晨有些后悔,不该急着把朝廷借来的银子还了。兵马方面,虞昊的回复是:“驸马足智多谋,通情达理,然北地亦需用兵,谅能体恤朝廷与百姓,养兵亦需耗费财力,望骠骑将军察之。”叶晨早料到是这种结果,前面还驸马,后面就将军了,这位岳丈倒是公私分明,有大将风度。
“有条件要干,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干!”这也是从外公那里承袭下来的东西。叶晨带着一众亲近之人逛了许多近阳的街巷,“一万户”的籍册有些托大,近阳的人口绝对不会超过四万。肯定不如永安,永安一郡分好几个县,叶晨只有一座孤城、外加远在几百里之外一座种不了粮食的荒山。
万事开头难,十几天后,近阳的一切开始加速运转。叶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近阳,并张榜全城宣告。没有人口此城永远是一潭死水,牢里那百十号囚徒虽改变不了什么,但这是一个信号,新气象到来的一个信号。
第二件事,下发了人口普查的命令,不再以“户”为单位,要统计出确切的人口,才能做具体的数据分析,进而准确计算近阳的生产力和物资消耗情况,不然别说什么崛起或者壮大,把近阳干成一座鬼城也是有可能的,遗臭万年的骂名谁都不喜欢。
第三件事,叶晨推出“股份制”和“债券”模式开始吸金,指望不上彖廷的银子,必须自己想办法,魏青松是不错的人选,不但算账厉害,头脑也好使,一点就通。
第四件事,为了肥沃近阳的人口土壤,降税、默许赌博、整肃治安、行业补贴,等等一系列动作连出组合拳。默许赌博的条件很简单,庄家由叶晨来当,一个名为“改变一生”的赌场,在铭庆殿偷梁换柱的工程中,悄悄的矗立起来。这或许是叶晨准备树立的第一个品牌,迟早在天龙陆各地实现连锁,这才是叶晨的鸿图。
洪滑本来要回永安述职,叶晨三日连发奏呈向虞昊诉苦,终于将这位经验丰富的“能吏”留在了自己身边,顺便还把人全家老小一起骗撸到近阳,和自己绑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近阳虽然远离彖国中心,但俨然成为了沃陵郡的第二中枢。还真没白花精神,洪滑除了提供许多政策细节的见解和经验,光“民事纠纷”一项就为叶晨省了许多心。
叶晨的众多策划中,在近阳实现“产权”,为重中之重。产权的推行,需要民众和朝廷彼此信任。叶晨对于近阳的人民,自然是无比信任的,因为没得选。而近阳的百姓却不似表面那么憨厚老实。“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才说得出来的。此时叶晨能做的,就是努力向人民展示朝廷和善开明的一面,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来解决,急也急不来。
财政方面,还有三个重要的财源叶晨暂时没开。
一个是空虚男人最爱去的那种场所,叶晨把名字都想好了,叫“漂过”。
还有一个财源,属于“改变一生”和“漂过”集大成之后才能衔生的高级产物。预期专为天龙陆富人准备的、十分高大上的,正当营生。
听说近阳北面山里有热泉,叶晨准备在城北建个温泉养生的所在,借了中土汉武帝的洪福,就叫“甘泉宫”,听起来满满的皇家气派,高大上俱全。服务的对象当然不是近阳的百姓。“钱永远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这个概念,叶晨比大多数人有更清晰的认知,甘泉宫里可以顺便在开设些博彩的业务,禁民间之赌不可能一蹴而就,疏导也是不错的办法。届时吃喝和那什么赌一条龙,要以此吸引天龙陆的有钱人都来消费,至少先把近阳附近的钱,多弄些放进近阳的府库,周转不灵是要团灭的。
甘泉宫若成功运作起来,近阳绝对会大大出名,加上本地诱人的低赋税和相对优越的生活环境,可以有效解决人口自然流动过慢的问题。人口问题解决了,才可算为解决经济问题铺平了道路。魏翔曾跑镖看赌场,荷官的人手就由他跟进。至于特别服务的人员,叶晨又是一道奏疏,除了场馆落成后城中可收缴几处,列国京城都有官妓,当然还是要找岳丈。咱不是啃老,是在巩固和提升您养老的保障强度和质量呢。
另一个财源,还需等叶晨有时间去考察考察,近阳往南不到五十里路,便是大海。叶晨如果在拜将之前就去开发,那就是贩卖私盐,死罪无疑。而现在,又是驸马又是大将军,有皇家赐封的爵位,那就是朝廷之福,官盐对于朝廷来说,就是银子,找岳父开个方便之门,这点小事谅有何难。再说,养家知道不,铭庆殿自力更生改善个伙食总是可以的吧,皇家的阶级面子谁都要给点儿的不是吗。家里仆人多,仆人们身子也弱,不得多吃点盐补补,难道还得小叶我穿回去,弄个电解质与哺乳动物奇妙关系的科教节目,来给群臣和百姓们放放?
叶晨不但在海边打起了主意,就连海上的主意也打了,只是天龙陆的造船技术实在令人着急,航海相关的诸多科学,其发展程度简直不忍直视。
航海和海军方面的创新,叶晨也不是那块料,但近阳以南广大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渔村还是有十来个,七拼八凑又涂又抹改出来的海图虽然粗糙简陋,至少聊胜于无。据说近阳正南的方向,大礁小岛不少,就是可惜,几乎不长树,也住不了人,许多岛上都是鸟,并且充斥着满是鱼腥味的鸟粪。
海那边叶晨暂时没什么斩获,陆地上的问题也一个没少。面对近阳预期将出现的人口增长问题,粮食问题也要妥善处理。五千兵马的粮食消耗不能影响近阳的发展,城东广阔且平坦,叶晨划了五大片“军田”,除了战时的任务,部队也必须生产粮食,若有战事,叶晨准备激励近阳的农人看护这些田,对于这方面没有经验的叶晨,能大胆做出这些决策已算难能可贵了。军田政令才下,有的将官已对此颇有微词,试图煽风点火、力拒此政令,最终还是只有照办,因为叶晨已适当的改善了军队的待遇并亮出了粗壮的铁腕。近阳的军队不多,编制也属于彖国,但部队作风必须硬朗,依旧试图“喝兵血”的将官,叶晨会毫不犹豫的根除,行动果决,出手狠辣。
五千兵马加上全民皆兵的制度,抵御冉国进攻可以勉强奏效,但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无论什么战争,主动权都要自己创造,用弟子规抵挡冉国大军未免有些托大,但这还真成为叶晨与敌斗智斗勇不可或缺的重要条件。
叶晨始终闲不下来,在招了几个剃头匠和专用裁缝后,弟子规已全员寸头,服装是按先进军事标准的基础设计,以实用为目的进行过改良的。这支部队已具备进行特种装备的资格,叶晨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苦心培养的队伍受长衫大袖的拖累,尤其是那一头飘逸的长发。该花的一文都不能省,狂军山已是过去,城南的跃马山训练场已初具规模。既然说到了山,鬼宝山的第一批物资已运回,就不得不提。是时候在近阳动动脑筋搞搞装备了。
叶晨的大胆,不仅在于频频向朝廷伸手和我行我素的划地扩土。已颁布的政策当中,行脚僧人、教书的先生、行业工匠、医者,都一并在叶晨的“行业补贴”范围,对于天龙陆,可谓划时代之壮举,第一产业上道不难,第二产业的蓬勃,才能孕生出叶晨的第三产业。
“没有信仰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修缘寺”就建在城西,大雄宝殿已择吉日完成奠基,除了宗教的客观需求,叶晨已顺便把这里做为近阳最后的前哨站,“乘寂”和尚成为叶晨委任的第一任住持,除了乘寂,全寺一共两位僧人,打扫寺院和早晚课都忙不过来,化缘更是无从谈起,最终还是官方出面供养,三位僧人那点斋饭,近阳还是负担得起的。再说了,宗教本来就是教育的一种特殊行使方式。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维系社会稳定和持续供给人才的最大支柱”。这是叶晨受外婆影响,从家乡一部《和谐拯救危机》的片子里看来的。成功的教育才可以打破“富不过三代”的诅咒,才可以保证一个地区、乃至国家持续的兴旺发达。“师道”乃是众道之根,也是德育之根,儒家仁治之根,内部安定之根。《论语》叶晨没看过,但在冉国朝堂曾听一位公卿表奏“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中土炎黄几千年历史,无论兴衰跌荡,这些文化的影响可谓形影不离,叶晨上学时的成绩先放下不说,国学方面的认知甚至比某些学霸还优秀些。
新政中,叶晨对工匠的关照,不仅因为他们是生产工具的制造者,这些强健而辛苦的手工艺人更是战争工具的制造者。叶晨始终相信,只要这个行业发达到一定的程度,结合自己与一些能人的知识,近阳也可以独立制造出火炮,并研发一些相对先进的战争工具。有了这些工具,退可震慑窥伺近阳财富的人,进可替天行道、利落攻伐。但凡手艺看得过去的统统收入铭庆殿编制,并灵活的允许自主经营,赋予产权。近阳的匠人们额外接触到了一个崭新的霸王级概念,因为契约的末尾,都有一段细细的小楷:“一切最终解释权归铭庆殿所有”。
在叶晨的笑脸和接踵而至的新政面前,“观望”从来就不会被列入甲乙双方的考虑范畴。
“医者父母心”。叶晨在天龙陆接触到的医生和药人,无论民间还是修行的人,大多生活清苦,行悬壶济世之操,有时却遇无米之炊的尴尬。扩展这个行业规模的理由,除了提升近阳的生活水平和改善民生,叶晨的终极目的是“军医”。良好的医疗和救护这一后勤保障,叶晨在进入彖国之前就设想过,如果行得通,可以尽量避免伤亡,进而达到降低作战人员的培养成本、同时能有效的防止战力损失。在微生物对抗和静脉注射这一领域,叶晨已可算天龙陆先驱,无可厚非的掌灯人。自己不会弄没关系,理论框架是客观存在的。
叶晨的一系列动作,很快引起了各方面的一些反应,西面冉国邻近的区域已有少部分人迁居,冉国只要不进攻,就是天塌了,叶晨也无暇顾及。身后的沃凌郡,动静就大得多了,夏季两国征战,本来就造成许多流民的问题,加之彖廷恢复工作进行缓慢,人现在都往近阳来了。叶晨全收,这几万人就安置在东面,和先前划定的“军田”相邻,正好可以解决军田悬而未决的人手替补问题。
为了进一步扩大新政的影响,叶晨又把“鱼水情”的概念颁布为政令,弟子规也不例外,协助新迁入近阳版图的人民建屋、垦荒、修渠、打井,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经过洪滑的计算,近阳现在的粮食储备,只可以维持五个月,但现在只是秋天。粮食生意看来还得做,东边就算了,指不定彖廷还要来借粮应急,西面也不可行,冉国边城人口流失,冉庭已做出一些反应和动作,加上夺取近阳前有过买粮的动作,往西太过敏感。买粮只能往北,简国。魏平刚参加了一些弟子规的课程,就被叶晨“无情”的转回行政单元,具体的工作是:“这个事情,卿经验丰富,多多为人民买米卖米,让近阳的米,从米中来”。
叶晨又召集众人,把城南划为许多网格,并下发鼓励开垦的行政命令。“近阳城南拓土垦荒者,无论原籍,通通新户口,外加土地私有,官府还会给予一些经济奖励,但每年需按面积向近阳缴纳一定的粮食,剩下的粮食由官府以合理的价格优先收购。预知详情,请往军府办理,当日通过。”
叶晨的许多设想,在近阳得以开展。毛竹的种植,或许可以解决预期涌入的人口住房建材问题,甘蔗这种吃了不管饱的作物,叶晨竟然下令大量种植,或许连叶晨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半个月后,近阳的各项工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虞卿兰造访。军府中叶晨几案上凌乱的各种图纸和书卷堆积如山,杯具都只能放在地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叶晨调侃了几句,“我的信息化部队带来了?”
“带了。”
叶晨一笑:“除了信息化部队,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吧。”
左右无人,虞卿兰一脸急切,凑近小声说到:“叶晨你不要命啦?你知不知道朝廷每天都有人在上疏弹劾你的新政,说你搅乱了人口和土地的格局,无视历代政轨,是在为祸彖国。”
叶晨满不在乎,回道:“有人说坏话是好事,说明他们嫉妒,被嫉妒的人一定是有实力的。嗯,每天?近阳到底有多少朝廷的眼线!”
眼线一说,山水阁自然脱不了干系,虞卿兰赶紧抓住重点,“那是轻的,我出发前那日,已有人联名上奏,说你拥兵自重,目无君上,还有私营党羽,妄图谋逆,这些都是死罪啊!”
不提眼线一事,叶晨自然心中有数,干脆让大小姐说完,不温不火到:“还有吗?”
虞卿兰贴近些又道:“此次前来,实是奉了圣谕,你往简国买卖粮食,自制军器,煽动流民,这几样朝官们都拿出了实据,对了,还有贩卖私盐!国法至上,君上现在很为难,要不你先停一停?还有,你要官妓做什么,秽德乱行也被人参了……”
买粮其实是很正常的行政动作,军器自然也制作了些,但这也是基本的防御之需,煽动流民更是无从说起,鼓励人民安居乐业也错了吗?秽德乱行就更是被人蓄意曲解、借题发挥,要乱行也不用到处劳神吧,山水阁那么些专门培养的人才,都拒绝了无数次了,还用往外面找野食?
叶晨面色一冷:“兰儿,你回去告诉虞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虞卿兰打断道:“直呼君上之名也有不敬之罪,叶晨你确实太张扬了。”
叶晨一口叹息,改口道:“君上若连几个弄臣都扛不住,那彖国是真的没希望了,请禀报君上,让他老人家好好敲打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徒,莫让近阳后院起火,我在这里扛的可是西边整个冉国。如今才做这么点儿事,某些人就觉得寝食难安了,若把我惹急,莫怪我翻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晨并不辩驳,对于这些事情,急于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虞卿兰被叶晨气红了脸:“好啊,我想听听大将军这脸怎么翻?”
这事若不快刀斩乱麻,指不定哪个关键时刻就要被自己人从后面捅刀子,叶晨一咬牙,“君上若一心重用,叶某自然忠心不二,力助彖国崛起。君上若有什么功高盖主的担心,大可不必庸人自扰,我进可自立为王,退可投奔列国,今日就是彖王驾到,叶某也是这几句话。”最后一句,叶晨特意凑近虞卿兰,加重了语气,手中比划着拿捏之态,“千万不要逼我!”
从进军府见到叶晨,虞卿兰这一幕幕经历下来,已惊得说不出话。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叶晨敢这么直白,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但是这个直白的人,在某些方面却很不直白,徒令佳人懊恼。
虞卿兰沉默半天,叶晨无意把事儿弄僵了,转了语气相对温和的说道:“兰儿,我来到彖国多少有你一些干系,回去后好好劝劝君上,若只为了政权稳定或者所谓的悠悠众口,向那些迂腐昏臣一味退让,失了人心,近阳和彖国迟早被列国吞掉。话说…你何必亲自跑这段冤枉路,直接传书不就完了。”
虞卿兰还没回话,叶晨又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沃凌郡今夏两次战祸,这边的治安环境确实不怎么样,要不,我安排人护送一下?”
这么一问,虞卿兰心中安慰了些,答道:“兰儿不回去了,奉旨在此监视叶大将军,同时也要每天给你上弟子规的一个课程,就是叫……‘思想教育’的那个。”说完已现笑颜。
叶晨接下圣旨看看,原来是这样,虞昊要面对群臣,面对彖国百姓,下旨给虞卿兰并安排她“盯梢”,其实也是平衡各方的一种手段,做做样子,拖些时间,觐见那么多次,未来的岳丈和自己还是挺默契的,刚才有些话,是自己说得过了,还好虞卿兰是胳膊肘不会乱拐的人。
叶晨绕着虞卿兰看看,“没有尚方宝剑?要是我不听话,你怎么斩我?”
叶晨对于彖国的忠诚,若彖国只有一人相信,此人便是虞卿兰无疑。除了相处以来的了解,直觉发挥着不小的作用。还有就是,栖霞山那日,在叶晨打坐期间,鬼悟明蘸了茶水在桌上写的一个“葉”字。虞卿兰清楚记得,当时鼓足勇气,询问的乃是自己姗姗来迟这位夫婿的名姓。就算自己把人际圈子划大些,这个姓氏的人,除了眼前这位,就只剩那个闻名却未见过面、八竿子打不着边,有着“一叶”威名的前辈,叶崇叶大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