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枪杆子里出政权

“退了!退了!金人退了!”

城墙上面,宋军高声呼喊,尽情宣泄心中的快意。苦战了七天,金军终于退了。

王宵站在城楼上,看着退去的金军,一时间五味杂陈。守了这些日子,每日里胸口好似都压了块大石般,不敢有丝毫松懈。每到夜里,还要带兵出城骚扰,日子着实不好过。自己是首领,这些难处没法说给别人听,还得随时鼓舞他们的士气。

有许多次,王宵都幻想过金军退去是什么样子。今天金军真地退了,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解立农走上前来,道:“小舍人,要不要跟在后面,看看金军有没有真地退走,退到了哪里?”

王宵点了点头道:“当然是要的。一会你与余欢一起,带五十人出城。远远地跟着金人就好,不要离得近了惹出事来。一有异动,立即回城来报告。”

解立农应诺,与余欢一起去准备。

金兵退去,包围一解,其实王宵可以不管那么多。大军围城,不是顷刻间能完成的。哪怕是金军去而复来,王宵也可以带人轻松退走。只是守了这么些日子,王宵何必如丧家之犬般,匆匆忙忙离去呢?等到金兵退远,一切都安排妥当,大大方走岂不是好。

城中已经一片欢腾。百姓们载歌载舞,庆祝守城战的胜利。王宵从城上下来,处处欢呼。

走过人群,到了县衙门前,王宵轻出了一口气。

此次与前些日子杀五十金军游骑不同,那时候没有观众。最后胜利了,连声欢呼都没有。战乱之后的巩县城里虽然百姓不多,几百人闹起来,还是很热闹的。看着欢庆的人群,王宵感到由衷的喜悦。在金军南侵的日子里,这种喜悦真地不多。

进了县衙,杨审过来道:“小舍人,打退了金人,百姓们执意要庆贺一番。只是城中虽有粮,但酒肉却没有了。适才柳员外几个人说,欲要派几个人出城去,买些酒肉回来。”

王宵道:“若是有卖的地方,我派人去就好。军中没有钱,员外们出些钱,军中派人去。”

杨审笑着摇头:“小舍人,这一带金军来去几次,百姓们九死余生,怎么会信得过军人?不是本地百姓,他们早早就躲起来了,找也找不见。”

王宵刚要反驳,想想算了。百姓们只能这样活着,还能怎样?有军队来了,早早躲出去,继续自己生活。军队走了,他们再从躲藏的地方出来。一个不小心,遭了兵灾,就只能自认倒霉。就是自己,哪怕把金军赶走了,还不是要走?不是长久守地方,就不要破坏地方的秩序。

金军北去,到孟州过了黄河,到河东路去了。王宵在巩县又住了三天,才决定出发。

柳员外等人在路边摆了香案酒肉,为王宵送行。

出了县衙,王宵拱手:“这些日子在巩县,麻烦地方父老了。吃了你们许多粮食酒肉,本该给你们钱的,只是军中缺钱,只好暂且记下。”

柳员外道:“将军如此说,可折煞小的们!自金人南来,这里过了不知多少军队,以前可曾赢过一场?这处繁华地方,现在十室九空,只剩下我们苟全性命。莫要说吃些酒肉,将军胜这一场,要了我们的脑袋也是愿意的。唉,将军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太平。”

听他说得伤感,王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切来得太突然,今后该怎么做,有什么战略,执行什么方针,有什么样的政策,一切的一切,自己都没有想好。甚至怎么跟百姓相处,怎么发展,将来要干什么,王宵也没有想明白。事情推着自己一步一步向前。

不知何时才能太平。这一句话戳中王宵心事。

是啊,何时才能够太平呢?对于中原地区的百姓来说,没有自己到来,只怕要几百年后了。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因为军队不能打,北方的强盗就来了,好似天经地义。

凭什么?前世经常说落后就要挨打。这是面对强盗的逻辑,没有办法只好鼓励自己的话。宋朝落后吗?相对于世界来说,并不落后。可还是要挨打。而且是自立国没多久,便就一次又一次,熬死一个接着来一个更狠的,一直到灭国。

落后并不一定就会挨打。便如金朝。比辽落后,比宋落后,却就是打过来了。说到底,不想挨打最根本的,是要自己能打。自己不能打,是不行的。

这个世界有公理吗?或许是有的。但你不能打,就连谈论公理都没有资格。

前世的时候,对于古代历史有各种各样的总结和发挥。总结出来有王朝周期律,有奴隶、封建和资本主的进代,诸般种种,头头是道。可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

面对金朝的入侵,宋朝应该怎么做?依前世的知识,可以走资本主义,甚至社会主义,或者学欧洲一些小国的历史,诸般种种。有用吗?

王宵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做那些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让军队能打,是能够在战场上真真正正地击败金军。只有战场上打赢了,其他的一切才能说起。

宋军为什么不能打?前世的历史告诉自己,是因为以制武。军人的地位低,哪里还有愿意去当兵的啊。武将的地位低,不能做宰相,不能掌控朝政,怎么还会有优秀的人才?

现在却知道,不是这样的。最多这只是不懂武的人,凭空想象开出的药方。武将地位高,有高过五代十国和前世的民国时期的?军队能打吗?军人被瞧不起,还能够比英国纵横全球的时候低?英国拿流氓流浪汗做士卒,一样打遍全球。

军队是有组织的暴力集团,不只是暴力集团。军队的组织性,直接影响军队的战斗力。中国军队从晚唐到五代十国,组织力降低了太多。五代时期,骄兵悍将,以下制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宋朝立国之后,军事制度没有根本改革,延续了下来。大一统王朝,骄兵悍将没有了,制度却保存着。太平时期不能以下制上,战场不利一哄而散却是常态。

从宋朝时候起,这样的军事制度直接影响了军队战斗力。初起的时候,组织力不太依靠制度,打上几十年胜者所向无敌。过上几十年,组织慢慢涣散,就成了一盘散沙。

军事是政治的延伸,但军事绝不是政治,而有自己的独立性。纵观中国历史,军队的组织力,最强应该是战国时期。到了秦统一六国,组织力可算到达顶峰。但军事的根基是政治,政治不行,军队的战斗力也无法保持下去。秦二世而崩。

英国为什么用流氓流浪当兵,一样殖民全球?因为他们的政治在支撑。没有政治支撑,军队纵然强盛一时,也无法保持。

此时的宋朝,军队不能打,政治一团糟,怎么跟金军抗衡?历史上岳飞崛起,眼看着有战胜金军的希望了,也被政治拉扯,最后冤死风波亭。

在这个时候要想有所作为,首先要有一支能打的军队。有了军队,就有了一切。打赢了,再去想用什么样的政治,把军队的战斗力保持下去。

看着马前犒军的百姓,王宵心中有些悲凉。枪杆子里出政权,或许就是这样的意思吧。乱世之中要想开创局面,首先就要有枪杆子。这样的枪杆子,必然会把这个世界杀个血流成河,才能真正开创一个太平盛世。百姓可辜?他们生在这个时代,就不得不面对这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