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眠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身后跟着一只委屈巴巴的Alpha。
当然,别人眼中,这只Alpha依然面无表情,眼底没有一点波澜。
实际上委屈死了。
纪眠回头。
楚时野蔫巴巴地抬头。
纪眠:“……”
纪眠停下脚步:“好吧,我不和别人喝酒。”
楚时野黯淡的眼底顿时一亮。
纪眠:“不过,本来也是你先不理我的,所以我也不要理你。”
说完扭过头,继续向前走。
楚时野一怔,抓着纪眠的衣角跟他走了两步,终于迟缓地反应过来。
……的确,今天一天,他都不怎么敢和苏澜对视,更别提说话。
虽然他只是怕苏澜会发现自己的心思,从而讨厌他——但在那之前,苏澜恐怕就会因为这份“忽视”而讨厌他了。
楚时野立刻道:“对不起。”
纪眠再回头。
楚时野老老实实地低头,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他微微一顿,道,“想起了不高兴的事情。”
纪眠沉默几秒:“哦。”
“那你现在还是不高兴吗?”
楚时野摇摇头。
纪眠又“哦”了一声。
看着楚时野几秒:“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楚时野再摇摇头。
纪眠:“……好吧。”
他转过去,眼底没什么情绪。
果然,是他多想了。
这只Alpha就像块木头,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心思。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楚时野又跟着纪眠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道:“我们去哪里?”
纪眠:“喝酒。”
楚时野:“!”
纪眠:“和你喝酒。”
楚时野:“!!”
苏澜要和他喝酒。
不是和别人,而是和他。
楚时野心底原本的黯淡苦涩被一扫而空,就像一杯刚刚开盖的冰镇啤酒,泛起咕嘟咕嘟的泡泡。
只是过了几秒,他又小声地道:“能不能喝果汁?”
纪眠:“因为你是小孩子,喝不了酒吗?”
楚时野:“不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纪眠回头。
楚时野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纪眠无言。
……这只Alpha就是这样,总是会为别人着想。
所以,之前的一切,果然是他多想吧。
这个想法被确定,纪眠本以为自己会释然,就像心中一块石头轻轻落地……只是这一刻,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
过了几秒,他语气平常地开口:“那你之前还熬夜呢,熬夜对身体也不好。”
楚时野沉默。
纪眠笑了笑:“只喝一点,行不行?”
楚时野:“……行。”
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之前的气氛,没有奇奇怪怪,只有平平常常。
不过,在楚时野发现不了的角度,纪眠偶尔会向他投来一道短暂的目光。
在纪眠看不到的地方,楚时野偷偷瞄他。
热闹的酒吧,纪眠出现在这里的第一时间,就有数双眼睛转向了他。
楚时野微微蹙眉,向前走了一步,为纪眠挡下大部分视线。
他道:“一定要待在这里吗?”
纪眠轻描淡写:“不在这里,怎么钓到鱼呢?”
楚时野动作一顿。
……原来如此。
……原来苏澜来这里,不是要特意和他喝酒。
纪眠忽然发现面前的Alpha蔫蔫的。
不过只蔫了一下子,很快就恢复正常。
楚时野没说什么,纪眠也没问,拉着这只Alpha来到酒吧角落,点了两杯酒。
浅色的酒汁在杯中荡漾,是用这颗星球特有的果子酿成。
楚时野道:“这个度数很高。”
纪眠单手托着侧脸:“我很能喝酒哦。”
楚时野盯着酒杯,没吭声。
纪眠:“这是你第一次喝酒吗?”
楚时野点点头。
纪眠:“啊,那你不能喝。”
把他手里的酒杯拿过来,喊服务员:“来杯果汁。”
楚时野沉默几秒,道:“我——”
纪眠:“小孩子不能喝酒。”
楚时野:“……”
楚时野无奈:“那,你也少喝一点。”
。
深夜,纪眠一个人从酒吧走出。
这条街上有数个酒吧,哪怕受到之前伤人案的影响,此时的街道两侧,依然有一些喝醉的酒鬼。
纪眠独自慢行一会,转入左边的街道。
这条街道靠近居民区,夜色已深,空无一人。
黯淡的月光照在泥泞的路上,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开始,一道斗篷如同夜晚的幽灵,贴着墙根,悄悄跟在纪眠身后。
纪眠恍然无觉,也许是因为醉酒,他的身形晃了晃,按住额头,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那道斗篷在阴影里微微停顿,一只枯瘦的手缓缓伸出,紧握一把匕首。
下一秒,斗篷举起匕首,向纪眠冲来!
与此同时,长椅左侧的巷口里,一道身影如守株待兔一般,出现在那里。
咚!
人体坠地,而后是一声惨叫。
纪眠转首,毫无悬念的,斗篷男被楚时野制服在地,剧烈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走过去,扯开斗篷。
这是一张他和楚时野都见过的脸。
纳托的父亲,厄仁。
“放开我!放开我!”
厄仁一张口,就是一股浓烈的酒臭味。
纪眠没理他,对楚时野道:“护卫队还没赶来吗?”
楚时野:“快了。”
他们两个人的话让厄仁色变,挣扎的动作更加剧烈,却依然挣不开楚时野的手。
“我什么也没干!你们凭什么抓我!”
纪眠“哦”了一声:“你不是伤人案的凶手吗?”
厄仁脸色一变,原本底气十足的嚷嚷莫名萎了几分:“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因为你很弱。”纪眠淡淡道,“带刀袭击他人好几次,却都被对方挣脱。而被你袭击的人,大多又是酒徒。”
一个底子虚弱,混迹于酒馆,充满暴力行径的人。
第一眼见到厄仁,他就有所怀疑。
厄仁:“就算如此……你也没有证据!”
纪眠轻笑:“你出现在这里,就是证据。”
厄仁脸庞扭曲。
没过多久,楚时野联系的护卫队匆匆赶来。
街道的动静惊醒两侧居民区,有人打开窗户看热闹,有人直接从屋子里出来围观。
众多视线之下,厄仁犹在挣扎:“你们谁敢动我!我可是——”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衣兜里掉出。
那是一枚木质徽章,绘着星星中长了一只眼睛的图案。
旁边有居民眼尖地瞄到那枚徽章,喊了一声:“那不是救济会的标志吗?”
“他是救济会成员?”
“天呐!这样的人,怎么能加入救济会?”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护卫队的队员交换了个眼神,对楚时野道:“请将他交给我们……”
“等一下。”
温和的声音响起,有人穿过人群,不疾不徐地走来。
纪眠偏过视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啊!是约书亚大人!”
“您怎么会在这里?”
救济会的首领约书亚对周围的居民回以微笑,道:“听说伤人案的凶手被抓住,我过来看看。”
“约书亚大人!”地上的厄仁眼睛一亮,脸上登时浮出喜色,“快,快救我!”
约书亚没有分给厄仁半点余光,他的视线在半空中和纪眠交汇,再度对他一笑。
楚时野微微蹙眉。
纪眠道:“这个凶手,似乎是你们的人。”
约书亚:“每个加入救济会的成员都会由我亲自接引,但我并没有见过他。”
纪眠:“他身上有你们救济会的徽章。”
约书亚:“这不是救济会的徽章,而是假的。”
他并未理会厄仁的呼喊,走过去,弯腰拾起那枚徽章。
“各位请看,真正的救济会徽章,背面雕刻暗纹。”
约书亚摘下自己胸前的徽章,展现给众人。
“而假的徽章,伪造不出这种暗纹。”
其他居民凑过去,果然,约书亚的徽章背面刻有一道道弯曲如触手的纹路,而厄仁的徽章是木制,背面只有粗糙的木屑。
在场的居民也有几个加入了救济会,他们当即取来自己的徽章一对比,道:“果然,真正的徽章精致很多呢!”
约书亚道:“所以,这只是一个劣质的假冒品而已。”
“您在说什么啊约书亚大人!”另一边,厄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叫声尖利,“这明明是您亲手交给我的!您还说——呃!”
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的身体忽然剧烈抽搐起来。
楚时野松手起身,厄仁在地上不断翻滚,口吐白沫,直翻白眼。
其他居民震惊地往后退:“他怎么了?”
“不会患上某种传染病了吧?!”
纪眠上前。
楚时野看向他,纪眠读懂他的目光,道:“没事。”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微弱的精神力变动,而那源头,来自厄仁。
厄仁是个E级能力者,而现在,他的精神力毫无征兆地失控了。
纪眠在厄仁身边蹲下,抬手,微光自指尖溢出,融入厄仁体内。
因为距离拉近,他能嗅到厄仁身上浓烈的酒气……还有酒气之下,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可是厄仁身上并没有伤口。
此时,在居民和护卫队眼中,纪眠只是在给这个突然发病的犯人治疗。
约书亚的眸光却微微一动,随即开口:“他可是伤人案的凶手,苏先生也要救他吗?”
纪眠没有理会。
约书亚:“多么善良啊,如果他是恶贯满盈的杀人犯,只要稍一示弱,苏先生也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吧。”
他的一句话,让周围的居民议论纷纷。
“这是圣母吧?”
“这种人也救,真是虚伪……”
纪眠依然没有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楚时野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前。
青年的眸光寒凉如冰,一下子让周围的居民止住话语。
直到微光完全消融,厄仁抽搐的身体平息、闭眼晕死过去,纪眠才站起,直对约书亚的眼睛。
“他是该受到惩罚,但不是在这里。”
清悦淡漠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说出。
“法庭之上,等他供出一切之后,他必须给他的孩子,还有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
约书亚并未言语,旁边有些居民出声:“对啊,还没审问他呢,连他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都不知道。”
“让他就这么死去真是太便宜他了,必须好好地审问!”
“说起来,多亏这两位先生抓到了凶手,一切可算是结束了……”
护卫队将昏迷的厄仁拖走,围观的居民也逐渐散去。
约书亚停在原地,直到纪眠和楚时野走过身边,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知道苏先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纪眠还未回答,楚时野已斩钉截铁地开口:“没有。”
约书亚瞥了他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待楚时野,也就是这一眼,让他的目光停顿数秒。
“你很面熟啊,”约书亚道,“这张脸,让我回忆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楚时野没有理会他,拉着纪眠径直走开。
约书亚并未阻拦,依然微笑着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中。
。
回家的路上,纪眠垂眼。
楚时野拉着他的手。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拉着。
“不要理那个人。”
楚时野好像根本没察觉到纪眠的目光,直视前方。
“更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纪眠:“为什么?”
楚时野:“他不是好人。”
纪眠:“哦——”
“他是坏人,那你是好人吗?”
他提起楚时野牵着他的手,晃一晃。
楚时野:“……”
楚时野:“我不是。”
说完,将纪眠的五指拢在掌心里,牵得更紧了。
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