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愣了一下,摇头:“没,不认识。”
“就只是借数学作业的事。”她小声回。
闻知不敢说太多。因为贺屿之平时在班级里也从不跟她搭话。俩人除了昨晚作业的事也没有更多联系了。
至于自己是受贺家资助以及其他的事,闻知觉得羞于启齿,也算隐私,还是不说为好。
“噢。”
耿悦了然似的点了点头,没再多问。闻知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读着读着,她忍不住朝贺屿之的方向看了一眼。
估计是看老师来了,对方此时总算摘了耳机,不紧不慢地把课本拿了出来,也在装模作样的早读。
稀薄的晨光正透过窗户落在少年笔直挺括的后肩上,有种岁月静好的淡然。
其实她很羡慕他。
无论是事业还是情场,凭借这样的出身和脸,只可能是顺风顺水。即便自己只来了一个月,都知道贺屿之是很多女生的心上人,男生也愿意跟他玩。
无论是本班还是别的班,亦或是其他年级甚至校外,好像总有他认识的人。
想到这,闻知垂下眼帘,心像是被泡在雪水里面。
而像借作业这样的事,就已经是自己跟对方这样的人唯一的交集。
——
下午的课相对来说比较轻松,第一节是体育。
从室外网球场回来的时候,有隔壁班的女生过来跟闻知说数学老师找她,让她去办公室。
闻知还以为是自己借贺屿之作业的事情被发现了,惴惴不安地去了办公室。
进去时,老师正在批改昨天的作业。她在老师的斜后方站定,不敢先出声。
数学老师往后看了一眼,看到闻知在后面,没说话,反而扭过头继续批作业了。
闻知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师又批了两本,然后忽然回过头来,扶了扶眼镜框问:“怎么了?你是有题要问吗?”
闻知愣了半秒,有些意外。
但她看得出来老师应该没找她。
“没,没有……”
闻知皱了皱眉,觉得奇怪。又在办公室看了看其他老师,好像都没有要叫她的意思,只好稀里糊涂地回了班级。
刚上完体育课,教室里难免吵吵闹闹的。
闻知回了座位坐着,脑子里还一直在想老师叫她的事,以至于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
她书包不见了!
平时她会把书包放在座椅后面,背靠着的时候就会有种安心的感觉。可现在后面空荡荡的,直接就能靠到木质椅背上。
闻知一下慌了。
她赶紧站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一下,但都没看到书包。
“耿悦,你看到我书包了吗?”她问。
耿悦看了她一眼,回:“没有啊,我没太注意。不过我也是刚回来。你是不是中午带走落体育馆了?”
“没……”
闻知脑子里很乱。她中午吃完饭是去了一会儿图书馆,但肯定没带书包。体育课也没有拿。
耿悦起来帮她在周围找了一下,但也没什么线索。
闻知则站在原地,努力回忆着,想看看还有没有自己忘记的细节。正想着,耿悦从教室后面叫了她一下。
“闻知。”
她回过头,看到耿悦站在教室最后面靠墙的那个垃圾桶旁边,表情有些异样,看上去欲言又止。
闻知不是傻子,赶忙跑了过去。
即使还没看到,但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结果。
为了方便学生扔垃圾,基本每个教室后面都会有一个比较大的脚踏式垃圾桶。
闻知跑过去时,耿悦正踩着下面,上面的盖子开着。以至于一过去就看到了自己的书包。
那个很普通的,上面连多余图案和花纹都没有的,米色的布书包,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跟灰尘和别人扔的废纸堆在一起。
但跟以前不同的是,上面被黑色碳素笔划了很多条线。而且底下还被剪刀剪出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里面还有东西吗?要不……你换个书包吧。”耿悦说。
闻知嘴唇虚白,背脊也有些僵硬。
她站在旁边看着垃圾桶里面的书包,抿了抿唇。但最终还是在耿悦的注视下把那个已经脏破的书包捡了起来,小心地拍了拍灰。
“你刚刚回来的时候有看到有人在我这边吗?”
她看着耿悦问。
耿悦皱了皱眉:“你怀疑是我弄得?”
“没有……”
闻知摇了摇头,声如蚊蚋:“我只想知道是谁。”
虽然耿悦平时沉默寡言,跟谁都不太热络的样子。但在闻知看来,她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她不屑于去做。
此时,上课铃声响了。
耿悦好像有些不高兴,面无表情地把脚从垃圾桶下面的踏板上移开,一言不发地回了座位。
闻知也咬了咬唇,抱着书包回了座位,神经有些麻木。
这节课是心理课,老师很年轻,说话温温柔柔的。和体育课一样,也是适合放松的科目。
老师刚进门,还在调试前面的电脑设备,顺便跟前排的同学聊聊最近的新闻。只是闻知坐在座位上,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一直抱着书包,眼睛有些发酸。
这个书包是去年她刚上高中过生日时爸爸给买的。因为家里条件不好,闻知用的时候也很爱惜。平时坐公交的时候也不舍得放在座位上,都是抱着,怕弄脏。
本来搬家的时候很多东西就不能带,里面跟父亲有关的物件就更少。
每次背着书包的时候,就感觉爸爸还在似的。
对方只是加油站的普通工人,但性格开朗,脾气好,对人处事都很有耐心。从未跟妈妈吵过架,对闻知也是宠着,会给她讲笑话听,教她骑自行车、用竹子做风筝。
虽然日子清贫,但一家三口的感情好。爸爸每次去参加红白喜事的时候,总是会揣两块糖回来给她吃。
每当抱着书包时,闻知好像就能回忆起爸爸牵她手时那种手掌上粗粝的感觉,还有身上脏兮兮却又让人感到心安的汽油混着灰尘砖瓦的味道。
好像那个人仍离自己很近,未曾离开一样。
闻知在乎的是书包,但又好像不是。自从来了这边,压抑久了,本身就很难受。很怀念之前爸爸还在的日子。
她坐在那里,心里像是同书包一样被剪刀硬生生剪出了一个大口子,汩汩地往外冒血。
钱买其他的书包。
可是她已经再也没有爸爸了。
她眼睛酸酸的。原本清晰的视野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她像块石头似的,蜷缩地抱着书包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眼泪不受控地跌落在面前的书上。原本干燥的纸张也一点点变皱。
而这时,耿悦却忽然从旁边推过来一张便利贴。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教室里有监控。”
闻知看了一眼教室前面,又转身看了看最后面。确实前后都有监控设备。
当她转回来时,视线恰好滑过耿悦的脸。但对方没看她,只是看着前面的老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副照常听课的样子。
“谢谢。”她小声说。
“我只是想证明不是我,不是为了帮你。”耿悦回。
“不过……”
她说着,略微顿了顿:“如果你想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最好离某个人远一点。”
闻知是个聪明人,能够很快明白耿悦的潜台词。自己今天明明和往常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早读时还了贺屿之作业。
但她现在没有力气细想,只是点了点头。
她抱着书包,也只有抱着才有稍微的安全感。
而此时,上课铃已经响过三遍了,五六个男生这会儿才前后脚跑进来。
估计是看年轻女老师好惹,又或者是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也不觉得迟到一两分钟是什么大问题。只有第一个男生喊了声报告,剩下地都风风火火地从教室门口鱼贯而入。
贺屿之也是此时才进来的。
少年回座位时,眼睛漫不经心地往后面瞥了一眼,却恰好看见闻知正整个人像个虾米似的缩在座位上,抱着个破书包。
她整张脸有些涨红,眼圈湿漉漉的,正在哭。
漂亮的女孩子哭起来我见犹怜,永远是浪漫爱情故事的转折或开端。路人见了都想多看几眼,心疼一下。
可不太好看的姑娘们哭得时候,好像人也会变得心如磐石一些,甚至对此心生厌烦。
觉得她们不该哭,更不该委屈。
贺屿之皱了皱眉,从过道挤回了座位坐下,觉得奇怪,便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他用手腕碰了碰旁边的男生,示意他往后看,问了句:“后面那女生为什么哭?”
“啊?”
他同桌回头看了眼,“不知道啊,女生之间的事吧。”
“还不都是一点儿小事就哭了。”
贺屿之皱了皱眉,略微点头。他看女生哭哭啼啼的就觉得麻烦死了,转过身时不自觉说了一句:
“怪胎。”
——
闻知下课去找了班主任说明情况,对方说会去查监控,让她先回来上课。
可惜直到放学也没有结果,她只好先回家。
书包下面的口子开的有些大,装不了东西。她抱着作业和课本,把文具盒也放在上面,坐了公车再走回来。
此时天还未黑,太阳在天边拖拽着粉蓝色的火烧云。贺家别墅外的花园里也没什么人,只有刺槐和月季在静悄悄的开。漂亮的花瓣,却生着细小却顽劣的刺。
昨天刚刚下了雨,有些地方的土还是松软的,灌木的枝叶深绿饱满。
闻知在外面不敢回家。
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怕妈妈看到书包之后多想,也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学校被人欺负,再给妈妈找麻烦。
何况这样子回去肯定会被发现……
太阳在一点点落山,周围的光线也渐渐从日光转为路灯和地灯。
闻知蹲在别墅后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想着有没有什么理由能把事情瞒过去。
只是想着想着,眼睛和鼻子就又有些酸胀。
她蹲在草丛里,周围有修剪过不久的,树枝和叶片的气味。想到破了的书包,想到父亲,胸腔里就有一种难言的委屈。
有些事她没法说,也说不出来。
可这时,不远处却传来脚步和拍球的声音。
闻知心紧了一下,警惕地看向声源的方向。
即便此时四周都已经暗了,但闻知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贺屿之。
那人手里拿着个篮球,眉骨冷淡,一边走一边时不时拍两下。原本的校服外套被解下来,两个袖子正松垮垮地寄在腰间。分明是英俊一流的长相,气质里却多了些玩世不恭。
少年颀长的身影在路灯下越来越近。
漂亮的皮囊,的确会让人暂时忘掉对方本性里的恶劣。
可对于此时的闻知来说,却只有自己狼狈难堪的一面即将被撞破的尴尬和窘迫。
她抱紧了书包,忽然有些进退维谷,不知道是应该站起来跑掉还是假装看不到他。
晚风吹过她滚烫的皮肤,心跳因慌张而剧烈。
可惜闻知决定得太晚,等她想站起身藏起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看着贺屿之由远及近,在靠近这边的时候脚步迟钝却明显的放缓。
直到少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