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年被游北送去了考点旁边的宾馆, 顺理安顿下来, 和游北在楼下吃了晚饭,就催游北回去了。毕竟明天要高考的人还有游北。
陈其年回到房间里,开着睡眠空调, 看了会儿笔记本,和游北发了几条叮嘱明天好好考试的短信, 又回了老师和朋友们的一些关于明天的消息,便早早休息, 睡了一夜好觉。
隔天早上他起床,先给游北打个电话,提醒游北记得叫江一六和秋芒早点起床, 把东西都准备好, 别漏带了,然后自己洗漱完了,正准备去楼下买早点, 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开门一看, 是这宾馆老板——胡哥他朋友——亲自提着豆浆油条和凉拌素菜上门了,热情地说:“都是自家吃的早饭,别嫌弃啊。”
陈其年昨天被游北领着和他打过招呼, 可还是免不了受宠若惊道:“谢谢,您太客气了。”
“别把哥当外人啊。”老板爽朗道,“我在这年年接待高考生,跟你说,这几天也别吃得太好了, 太撑了,反而影响状态,天气又热,容易腻歪,不舒服,好多家长不知道,拼命给补,反而坏事。听哥的,你这几天吃清淡点就好,考完了再补。”
陈其年点点头,接过早饭,笑着道:“知道了,谢谢。”
“不打扰你,你先吃,吃完了把东西都带上,提前点去考场啊。”老板又道,“中午回来跟我们一块吃,都自家人,别见外,小北把你放我这是放心我,我可得把你照顾好了。”
陈其年的脸有点红,腼腆地点了点头:“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板一摆手,“嘿”了一声,转身走了。
陈其年心情舒畅地吃了早饭,把考试必带品再检查了一遍,就出发去考场了。
进到学校,他倒是遇到了一个熟人——崔烈。
这是什么孽缘啊,居然这也能遇到?陈其年在心中这样想着,又转念道,别去管他就好,各考各的。
只是走过去的时候,陈其年注意到崔烈的样子有点不对劲,不由得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只见崔烈的脸色苍白,虚弱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正在一脸厌世地吨藿香正气水。
陈其年:“……”
陈其年:????
陈其年:崔烈这是怎么了鸭O_O?
崔烈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主要是对陈明绝望了。
昨晚陈明火烧他卧室还不算完,他好不容易半夜打电话搞定准考证的事情,将近凌晨三点多才重新爬上床,可陈明又开始作妖,非说怕他感冒,特殊时期特殊规矩,晚上睡觉关空调。
崔烈:“……平时也开着的,没感冒啊。”
“哪里没感冒,不记得去年夏天你就开空调睡觉,踢被子,感冒了?”陈明担心地说。
那几天是陈其年他妈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感冒了,老子给他陪葬呢!老子都调查清楚了!
崔烈这道努力想让自己遗忘的被动殉葬debuff伤疤被陈明狠狠揭开,心中愤怒滔天,脸上却还要露出乖巧模样,说:“那我开睡眠模式。”
“小烈,听话啊,懂事。”陈明哄他,“开风扇吧。”
“……”崔烈看看时间,不想和这傻逼扯下去,战术性退让,“好的。”
等你这傻逼去睡了,我就开空调。崔烈心想。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陈明搬来了风扇,打开了他卧室窗户,往他卧室飘窗上一躺,不走了。
陈明温柔地说:“你安心睡,爸爸陪你。”
崔烈:“……”老子安心不了,听到了吗,你这个王八蛋接近老子一百米之内,老子这日子就安不了,日。
“窗户别打开了,有蚊子。”崔烈说。
陈明温柔地说:“通风,别闷到了,开了整天的空调,屋子里都没换气的。有纱窗呢,没蚊子。”
崔烈知道和这货是说不通的,纯属浪费时间,因此他只好忍辱负重地躺下去,睡觉,催眠自己忘记这一切。忍一忍,忍这三天,就可以解脱了。
一个小时后,崔烈被蚊子咬醒了。
他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用指甲在自己手臂上硕大的蚊子包上狠狠地掐着十字架,听着耳边矜持而持续的蚊子叫声,告诉自己,再忍三天。
可他怎么也进不了深沉睡眠了,就这样半睡半醒地熬到了天亮,洗漱完,刚打算背着书包就跑路,却被陈明摁在了餐椅上,充满慈爱地说:“特意给你做了早餐,祝你考试顺利。”
你去死吧,你去死了我就什么都顺利了。崔烈在心中恨恨地想着,挠了挠蚊子包,对陈明露出感动的笑容:“谢谢。”
“你先吃着。”陈明又说,“我去给你准备点藿香正气水啊,风油精,都带着。”
“考场能带这些吗?”崔烈问。
“你先带着吧,有备无患,老师不让带进去就放外面。”陈明说。
崔烈点点头,吃陈明给自己准备的考前大餐。
看得出,陈明是下了功夫的,从昨晚就开始熬的老鸡汤,还搭配了其他菜。
崔烈对陈明的感受越来越复杂了。
陈明令他恨不得就地打死的时候非常多,可是,很多时候,他又免不了地在心中想,其实,陈明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崔烈不愿意这么想,他不愿意动摇,可是,确实,从来没有人比陈明对他更细心了。
上一辈子,他高考的那几天,都是自己早上在家炒前一晚的剩饭。
从来没有人像陈明这样主动又坚持地照顾他。
大概也因为这个,他曾经有机会可以让陈明“意外”离开这个世界,至少可以“意外”地离自己远一些,可是最终,在动摇中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机会。
崔烈不喜欢这样动摇的自己,他觉得这不正常,也极度厌恶这种情感。
是陈明毁了他出生以来的所有人生,这都是陈明活该补偿给他的,凭什么要为此而软弱动摇?
崔烈是这么想的,可是却忍不住其他的想法并发出来。
崔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垂眸喝了一碗鸡汤,吃了这顿丰盛的早餐,然后在陈明的陪伴下,收拾了东西,漫步走到考场。
一路上,崔烈就觉得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也没有太在意。他的肠胃从小就不好,长年累月的饱一顿饿一顿弄出来的。
可他告别陈明,独自进了校园后,没走几步,就不得不改变方向,先去了洗手间。
拉肚子。
崔烈:“……”
每天陈明这刁民都想对朕下黑手,他妈的这一次居然直接选择了投毒吗?!
崔烈拉了十分钟肚子,出来,找了个僻静的走廊角落里靠着,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拿出陈明假惺惺给他带的药品包,从里面找出能吃的,给自己吃。虽然他怀疑了那么一秒钟陈明会不会给他放毒药,他还警惕地检查了一下药品有没有过期,但他最终还是吃了。他自暴自弃地想,要是真死了,也他妈算解脱了。
吃着吃着,他余光瞥到了陈其年,手的动作一顿,放下药瓶,表情立刻变成了讪讪的,小声打招呼:“你也在这里考试吗?”
陈其年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人家主动打招呼了,不回应也不礼貌,毕竟这哥是个别人在他QQ状态下面留个蛤蛤蛤今天天气很好啊他都必须要回复否则觉得不礼貌的人,闻言便点点头,又礼节性地问候道:“你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怎么了?”
崔烈在心中嘲笑陈其年的伪善面孔,脸上却仍然柔柔弱弱,道:“昨晚没有休息好。”
陈其年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沉默了几秒钟,客气地说:“考试加油。那我先过去了。”
崔烈看着他走过去,忽然叫道:“陈其年。”
陈其年回头看他。
“你是不是恨我?”崔烈忧郁地看着他,“因为我,你和叔叔之间才有这么多的误会,你妈妈才和叔叔离婚。”
陈其年一怔,第一反应是崔烈的戏怎么这么多,第二反应才意识到崔烈可能是故意在考前说这种话的,毕竟谁都知道高考生要保持好心情,这时候提这事儿……
不过陈其年也是重生过来的人了,自然不会被崔烈这些话影响心绪,只语气温和地说:“你别想其他的,把身体顾好,先高考吧,不要分心,实在不舒服,趁着还早,去医务室看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其年也不是骗他,确实有事儿,他身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班长,必须在高中毕业前站好最后一班岗,赶在开考前给班上的同学们群发短信,把老师已经嘱咐过一百遍的事情再嘱咐一遍,还要发祝福,很忙的,没空和崔烈对戏。
崔烈望着他,忽然有些微妙地笑了笑,道:“都这样了,你还这么关心我。”
陈其年:“高考对学生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谨慎点好。”
崔烈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你真的一点也不恨我吗?”
陈其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若说不恨,似乎也不太可能。可是若说恨,倒也不是特别准确。陈其年不喜欢崔烈,想对崔烈避之三尺,看崔烈如看猛兽蛇蝎,觉得崔烈这人太阴毒了,精神状态也堪忧。
只是,陈其年不希望自己做一个记仇的人,至少,教训可以记着,但是不要始终把过往的仇怨笼罩在自己的人生上,那样除了堵塞胸口之外,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虽然陈其年带了药,却没有拿出来给崔烈分享,因为他怕崔烈等下用了自己的药出点什么毛病,又会拉自己下水。可是与此相对的,他还是提醒崔烈去医务室,没有任何别的原因,单纯是出于礼节。
崔烈看着陈其年沉默着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又冷戾了下来,低头挠了挠奇痒无比的蚊子包,皱了皱眉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力地抓挠破蚊子包,直到流血,然后再把止痒水喷在上面,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却终于是不痒了。
甚至,他从中感受到了别样的快感。
痛得很爽,因为没有休息好而颓靡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嘲讽地想,这是自然的,毕竟对于从痛苦中生存过来的自己而言,当然只有持续的痛苦才能令生命力更强大。
不像那个温室里长得的不堪一击的陈其年。
一想到陈其年刚刚的态度,崔烈的心口又仿若被猛兽的利爪狠狠地揪成了一团。
——陈其年为什么不恨他!
为什么陈其年听了那些话,还是那张温和到像白痴一样的脸?!
他做了那么多,他拆散了陈其年那原本看似圆满美好的幸福家庭,让陈其年知道自己父母原来是一对怨偶,陈其年的爸爸还一意孤行地为了自己这个陈其年最大的仇敌而离家而换了工作,为什么陈其年还可以那么平静?
陈其年不应该这样,陈其年应该用仇恨的冰冷的目光看自己,应该反唇相讥,应该每每看见自己的时候都不能再维持住他那张虚伪的面具,应该看到自己就恨得面目扭曲。
为什么陈其年不这样?
陈其年是装出来的吗?其实他的心里面已经恨透了自己,但脸上却仍然装出云淡风轻。
或者,是因为陈其年太怂了,不敢。
这么一想,崔烈的心里面才舒服了一些。
但紧接着,他又想起陈其年居然还问候自己的身体,建议自己去医务室,内心里那把火蹭的又上来了。
陈其年他妈的装什么装!他想撕了陈其年这张脸!为什么陈其年能这么虚伪!
这令崔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这更糟糕。
别人打在棉花上,是两边都没感觉,而自己,还他妈的搭上了一个陈明。
自己搞了这么多事,仿佛对陈其年没有任何影响,倒是自己就快被陈明那逼给折腾死了。
凭什么!
崔烈气得脑袋发懵,最后下了结论:他妈的,陈其年是故意的!他故意装出那副样子来气我的!他想让我乱了心绪考不好。我不能中了他的计,不能。
他勉强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反复地告诉自己,以后陈其年就是个破研究员而已,还要被老子关笼子那种。
这才算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烈烈,在线求在意。
佛系年年……实力佛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