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木先生怎么还不来,他可是个不喜欢迟到的人啊!”
天亭的老板把大虾放在左手掌上,看着锅里的油嘀咕了一句。
油在慢慢地热起来。
看上去虽然没什么变化,可是懂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到了下锅的最佳时机。大虾放在面糊里拖下一下,滑下了锅。
“好像说要来迟一些,就先给我一杯啤酒吧!”
旗野脱去外套挂在椅背上对厨房里说了一声。
“挺忙的嘛,最近很少过来。好像还是上个月月初,一个人来了一次。两个人一起的话是什么时候啊?以前总是一起来的。”
的确有一阵子,大概一个月,有一次旗野和真木并排坐在吧台前,就像一对供神酒的酒壶。
“是因为你变了吧?川崎和上原的话,从银座过去都差不多的吧?”
天亭在银座旁边的三原桥附近。提起银座人们就会想起高级的各种店铺,其实并不都是如此。开在狭窄的后马路上的天妇罗店,是不会很贵的。天亭的老板做生意还算讲情谊,这里的天妇罗价廉物美是小有名气的。要不是这样的话,真木也就算了,旗野是不会成为这里的常客的。
“应该是川崎更远一些吧?”
“是啊,不过电车还算方便。”
“嗯。”
身穿藏青色带白点花布的女店员,把玻璃杯和一小盆蛋豆腐放在吧台上。
“请。”
“谢谢。”
旗野端起第一杯酒一饮而尽。
真木从川崎搬到代代木上原是一年前的事了。他把赛马场附近的房子卖了换成了公寓式住宅。
“真木先生是不是工作很忙啊?”
“不是,不是。”
旗野摇着头翘起了一个小指头。这个动作在日本就是有女人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
老板点了点头。
“真木先生是个勤快人啊!是才认识的吗?”
“是吧!”
“可是,通常都会带到这里来的,这次没见过嘛!”
“也许以后吧,你看着办吧,慢慢来没关系。”他让老板做几样菜。
“是。不过旗野先生在那方面倒没什么故事,是不是特别会隐瞒啊?”
“不不,我跟真木先生不一样。”
真木是个花花公子。
虽然离婚以后,一个人过日子跟什么女人来往都没关系,只是有些太过分了。他一直以银座的酒店为根据地玩乐了十几年也不厌。光是旗野知道的大概也可以用一只手来数了。
“不过,真木先生摆得很平的。”
“哦,是啊!”
旗野暧昧地点了点头。
老板把刚炸好的大虾放在垫了和纸的盘子上。淡淡的咸味,沾上萝卜泥放进嘴里。
“好吃。”
“味道不错吧?今天的虾特别新鲜。”
“以前当学生的时候,参加集训时看见菜单上写着‘天妇罗’。”
“哦?”
“我告诉高年级的同学‘今天晚饭吃天妇罗’,那个人最喜欢吃天妇罗了,他听了可高兴了。”
“是吗?”
“可是到后来被他骂了一顿。他说那不能叫天妇罗,是炸精进。天妇罗是指炸面拖鱼虾,而炸精进只不过是炸蔬菜丝饼。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这个问题倒是没有考虑过。我店里也有炸蔬菜啊!”
“山芋或者是紫苏叶稍微放在油里炸一下就端出来这种不算。主要还是海鲜类吧?所以提起天妇罗就……”
“我们先想到的是虾了,天妇罗就是炸大虾啊,集训时的天妇罗只有蔬菜吗?”
“是的。”
“哈哈哈……蔬菜也挺好吃的哦!”
“不过还是虾更好吃啊!”
“你与真木先生不是同一所学校的吧?”
“完全不一样。”
“那怎么会认识的呢?”
老板问这句话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真木先生打来的吧?”
我心想。果然是他。
“旗野先生,您的电话。是真木先生打来的。”
我接过套着布套的话筒,布套的布料跟女店员身上的衣服一样。
“喂,你怎么了?”
我问。
“不,不好意思。今晚大概去不了了。”
真木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的。
“出了什么事了吗?”
“嗯,稍微遇到了些麻烦。”
“是那方面的吗?”
“嗯,算了,明天再联系。下个礼拜我们再约。”
“好吧,保重。”
“不好意思,那就这样。”
说完,他急忙挂断了。
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觉得好久不见应该一起聚聚。
“好像来不了了,太忙了。”
“是这样的吗?”
和纸上的天妇罗变成了白身鱼。我用筷子将鱼一夹为二夹起其中一块送进嘴里,然后问老板:“没告诉过你吗?”
“什么?”
“为什么会与真木先生成为朋友的。”
“嗯,看上去也有些不可思议。我们做生意的见过的客人也多了,可是真木先生和旗野先生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啊!像这么没有共同点的朋友也真是少有。”
女店员也在旁边点头。也许她们也在一起议论过。
真木看上去潇洒倜傥,个子又高,爱打扮。旗野则有些土气。虽然旗野也不是总穿着同一套西服,只是不管穿哪一套看上去都差不多。
旗野是做瓷砖的公司的工程师,真木则继承了父母的土地造了公寓出租给别人。工作上两人完全不相干。真木喜欢打高尔夫球,旗野则爱好钓鱼。这一点也不一样。
“我们俩为什么会关系这么好呢?”
旗野自己也说不清楚,真木也肯定跟他一样,简单地说就是投缘。要是举起几个具体的例子也不是举不出,但是又都不像是真的。
“第一次是去苏联旅游的时候。”
“是一起去的吗?”
“不,根本就不认识,而且也不在同一个小组,但是在莫斯科被警察抓了起来,怀疑我们是特务。”
“哦,这个倒没听说过。”
“为什么会那样实在是想不通。只不过我们都是一个人在市内观光迷了路,正好两个人分别进了不该进的地方的各一半。”
“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也不告诉我们。譬如说两个人分别看了一幢房子的左边和右边,或者是北面和,面,还拍了照。只是看到一边的话就没关系了,如果两边合起来就可以知道秘密了。”
“哦,原来如此。”
老板点着头,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说着这番话的本人还有些莫名其妙呢。
“也许那边的习惯就是不同类型的人组成搭档啊,肯定以为我们是同伴呢。我不认识真木先生,真木先生也不认识我啊,可是这个又被他们认为是伪装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反正有五年多了,大概六年左右。在警察局住了三天。哦,对了,有个人日语说得很好,是个眼神很可怕的调查官名字叫卡沙洛夫,就是那家伙搞错的。如果承认搞错的话,就是自己的错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我们整成一对搭档才罢休。别的家伙因为不懂日语也没办法。”
“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过分。一起去的人都如期回国了,我们释放回国时也就并排坐在同一架飞机上。”
“所以才成为朋友的吗?”
“是啊,当时都无依无靠的。”
“那倒也是啊!”
“不过,简直就像电影一样。我就是要做特务也不找真木先生做搭档。”
“哈哈哈……”
喝到一半我换成了清酒。
平时一直都很忙的店,今天却特别空闲。老板也慢悠悠地做着菜。
“我们是遇到同一种灾难的命运啊!”
“哦,是吗?”
“是算命的这么说的。从苏联回来以后,刚开始并没有什么来往,可是真木先生对人都很好的。”
“是啊!像小孩子一样不讨人嫌,为人很单纯,这么说也许不合适,总之挺可爱的。”
问题就在这里,讨女人喜欢的原因好像也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单纯,不过他知道装单纯的效果。跟他打交道,旗野也看出了这点。
“嗯,一开始我也觉得是个有意思的家伙,甚至还想过他会不会真的是特务。在一起喝酒也挺有意思的。过了三十岁以后基本上交不了关系亲密的朋友,对方接近过来,我觉得也不错,就这样来往起来。”
“的确是这么回事啊!”
老板撅着下嘴唇点了点头,他是冲着“过了三十岁就交不了关系亲密的朋友”这个命题吧?
“两个人喝醉酒以后一起走在电通大道上时,被算命的人叫住说:‘看你们两个人的面相就是遇到相同灾难的人。’被他一下子说中了,就停下了脚步。”
“是苏联的事情被一下子说中了吗?”
“到这里还不能说他说得很准,但是后面也是。”
“啊?”
“起先我也不信,不过,后来真的被那人说中了。”
“算命?”
“算命的猜得没错,我们俩一起吃了牡蛎吃坏肚子。”
“哦,对了,听真木先生也说起过。是生的牡蛎吗?”
“是啊!”
旗野喜欢吃日本菜,特别是吃鱼。真木则喜欢吃西洋菜,他喜欢带着女人到时尚的西餐厅去吃牛排。至于是不是为了吃牛排就很难说了。旗野虽然觉得肉也算好吃的,只是不喜欢西餐的做法,他认为西餐就是将本来蛮好吃的东西费工费时地弄得不好吃。
不过,两人在吃的方面也有一致的地方。那就是生的牡蛎和天妇罗。生的牡蛎无论是西餐的菜单上还是日本料理的菜单上都有,只不过调味料有些不一样而已。天妇罗要是分类的话也算是日本料理,但是可以说与西餐非常接近。
“听说那次生牡蛎你们不是在同一家店里吃的。”
“是啊!我是在新宿的割烹店里吃的,真木先生是在目黑的法国料理店。大概是在同一个地方进的货吧?”
“怎么会有这么碰巧的事啊?”
当时真的很吃惊。
旗野大概吃了五六个,真是充满大海气息的美味。
没想到三小时以后肚子开始疼了起来,疼得他七颠八倒,最后被急救车送到了医院,洗了胃以后还要住院观察两天。正好当天与真木先生约好见面的,就从医院打电话给他准备取消预约。没想到他办公室的女孩子轻轻地说:“吃牡蛎吃坏了肚子。”
旗野开始还觉得奇怪,心想:“她怎么知道我吃牡蛎吃坏肚子的呢?”
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肚子疼得脑子有些迟钝了。
“啊?真木先生也……”
“是啊!昨天吃了生牡蛎被送进了医院。”
还以为在取笑他呢!
出院以后两人一见面才知道。
“哎呀,实在是疼得难以忍受啊!疼得我是睡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肚子里能吐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还想吐。”
“就像全身都变成了胃一样,不知道是疼还是苦。”
“不知道怎么办。”
“我也是。”
“那天晚上一起吃的其他人好像都没什么。”
“我也是啊!抵抗力怎么会这么差。”
“好像是在‘鱼波’那里进的货。”
“啊,我也听过这个名字。”
“是同一家的牡蛎哦。”
“果然是‘鱼波’不好啊!”
“算命的也说准了。”
“什么?”
“喏,不是说了吗?我们会遭遇同样的灾难。”
“哦,是吗?”
俗话说一不过二,二不过三。
“所以我们不是说过嘛,下次不能坐在同一架飞机的轮子旁。”
套餐的天妇罗已经上全了。
“下面再来些什么?”
老板把煤气的火苗调小一些问我。
“天妇罗的茶泡饭吧,饭少一些。”
“好,一碗天妇罗茶泡饭。”
天妇罗和茶泡饭怎么能在一个碗里和谐起来呢?旗野开始还不相信,是真木教给他的味觉体验。米饭的上面放上一块炸虾面饼,再浇上滚烫的煎茶。
“茶水的表面漂着油花?”
开始旗野还担心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没想到不错。听起来在炸得脆脆的虾面饼上浇上茶水就有些奇怪,但是一开始就不脆的炸虾饼就不行了。
“你是说如果乘上同一架飞机,遇到相同的灾难可就倒霉了?”
老板又提起刚才的话。
“是啊!掉下去的话,就真的是同样的灾难了。”
“不过飞机上还有其他乘客呢。”
“那就不清楚了。”
旗野抬着头用牙签剔着牙。
也就是说遭遇同样灾难的命运是指他们两个人呢,还是要把其他人也卷进来呢?虽然旗野对算命的不怎么相信,这一点倒是想听听算命先生的见解了。在莫斯科是他们两个人,吃牡蛎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呢。
“真木先生到底还是没来啊?”
“在电话里说过了,下次再来。”
又来了三位客人。老板开始准备三人份的套菜。
旗野就着酱瓜吃着天妇罗茶泡饭。
“一定是女人。”
真木的麻烦……
虽然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是这方面的话却不大听真木说起,可能是有些难为情吧!
旗野不知道真木为什么像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看不懂他的目的。
“大家不是都差不多的吗?”
“话是这么说。”
真木也不否认,但是言语与行动不一样,即使他想隐瞒也能看出点什么。不可思议的是倒没有什么大麻烦,最后一定是用金钱来解决的吧?
“真是浪费。”
旗野觉得那些钱不知道可以买几根好的钓鱼竿呢。
本来真木就与旗野不一样,是个有钱人,在金钱方面也要大方一些。女人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吧?
“我吃好了。”
旗野连酒也不经常在外面喝,在自己家里就着腌乌贼喝酒要便宜得多。天亭的料理虽然好吃,也是难得吃的。
“请下次再来。”
接下来再到关门很晚的书店转转,买本钓鱼的杂志就回去。
真木的确是为女人问题所困扰。
“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女人呢?”
有时候真木自己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与妻子离婚也是因为这个。
“你不行,这是毛病,一辈子也治不好了,要是能忍得住的人也就算了,我可不行。”
结婚第二年老婆就离家出走了,当然他也付了一定的赔偿,没有孩子还算幸运。
“没错啊!”
他心服口服。不过成了单身以后毛病愈加严重。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啊!”
他想。
这种说话可能显得太潇洒了,不过这部分的原因确实存在。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只看到她好的方面。
“这次肯定会遇到最好的女人。”
他总是这么想,甚至考虑过这是最后一次。她长得很漂亮,很温柔,性格好像也合得来。
但是关系越亲密情况就变得越厉害。用真木的话来说,就是女人在变。
“她能算美人吗?”
小鼻子再小一些就更好看了。他才发现这张脸看上去很贪婪。
这时候真木就会觉得,这个女人没有想像中温柔,是伪装出来的,性格一点也不好。
这十几年里他交往的全是些欢场女子,基本上都在银座一带。银座这里美女多,这好像是真木的信条。
很明显他只注重长相。
“不就是一张皮吗?”
旗野会说,那么世上就没有好东西和坏东西的区别了?毕加索的话也不就是一条线吗?
“再说,如果找了美人事后也没有麻烦。”
年过四十以后,他终于懂得了这一点。
美人总会有人追,如果这边嫌弃她了,她就会想:“也犯不着跟着这种男人啊!”
真木因为跟许多女人打过交道,有一种特别轻浮的风貌。女人能敏锐地嗅出这一点。
“这不是能长久相处的人。”
所以对方也不打算跟着他一辈子,这样一来麻烦也就少了。总是女人找准时机先离开他。
他初次进代代木上原的小酒吧“阿伽罗阿”就是因为有某种预感吧?
真木住在川崎的时候并不上自己家门口的酒店去喝酒。主要在银座,再说家门口也没有什么好酒店。住在当地的人大都知道他是地主的儿子。
搬到代代木上原的公寓以后他的想法有所转变。
“在自己家门口能有一处喝酒的地方也不错啊!”
离开闹市稍微偏一点的地方有一块“阿伽罗阿”的招牌。店里的环境还是比较新潮的。
“这种店肯定有漂亮女人。”
猜不中的时候虽然很多,但他还是有些心动。应该值得推开门看看。
“欢迎光临。”
是个L型的酒吧,气氛也不错。
“是第一次。”
“请进。”
他走到里面在一只高脚凳上坐了下来:“运气不错。”
被他猜中了——这里有美女,是他喜欢的类型。看上去不算太年轻,三十岁左右。但是到了真木这个年纪,太年轻的女孩就不配了,三十岁左右的正好。
“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声音也很好听。
很好,简直太好了。
“条件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可以待在这种地方呢?”
不会是狐狸精变得吧?
“静香小姐,是昨天才来的。”
看似老板娘的女人做了介绍。名字听起来也不坏,安静的女人他喜欢。
简直就像猫见到了鱼干,真木马上就成了“阿伽罗阿”的常客。银座算什么,还是上原最好,天亭也没有必要去了。
静香跟她的名字一样文静,简直就是从前的日本女人,全心全意地为男人奉献自己。曾经结过一次婚,喜欢登山的丈夫遇难死了。老家在秋田,所以是秋田美人,她是为了生活才到酒吧工作的。
“从来没有做过酒吧的工作,我不适合那种地方。”
“不合适,不合适。”
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坏虫子盯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除了自己以外别的男人都成了好色之徒。
真木让她辞去了“阿伽罗阿”的工作,在他的招呼下进了一家有名的酱菜店当店员。
“真木先生,这女人真漂亮啊!”
“啊呀呀!”
“好像没见你这么谦虚过嘛!”
他很得意。
于是他们马上就有了男女关系。
生活费不足的部分真木拿出钱来给她贴补,她却执意不收。而且即使是数目不多的钱她也会表现出发自内心的高兴。
“一点也不世故啊!”
真木越看越喜欢。
自从两人有了关系,就爱得情真意切的,说起来还是静香更投入。
“我真的是太喜欢真木先生了。”
看样子一会儿都离不开了,事实也真的如此。
“这才是真正的恋爱吧?”
真木还不知道有这么执著的爱情呢。过去大都是真木这一方被人宰被人骗的,全是些痛苦的回忆,这次好像完全不一样。紧追不舍的爱情简直是太伟大了,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他真的有些害怕。
“如果提出分手的话,这个女人会怎么样呢?”真木暂时沉浸在幸福之中。可是有一天,在一个凉爽的初秋的傍晚,真木去了一趟久违的银座。
街上开始暗了下来,大楼对面的天空看上去格外美丽,晚风也很宜人。
“真木先生,你好吗?”
有些面熟的女人跟他打招呼。
天亭他也去了。
“怎么了?好久不见了啊!”
这里的天妇罗就是好吃。
以前跟他好过的酒吧女郎带着客人走了进来。
“啊呀!”
对方笑着使了个眼色。
跟从前一样的香水味。床上的动作呢?很难为情的动作他们都做了。
女人肯定也在一瞬间想到同样的事。不过,她还是装着若如其事的样子对他说:“抽空也到我们店里来坐坐嘛!”
好像与他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仿佛在说男女之间的事简直不值一提,太轻了,太轻了。
“吃好了。”
“欢迎再次光临。”
出了店堂,凉风吹拂着酒后有些发烫的脸庞。霓虹灯漂亮极了。
静香回老家秋田去了。
这种解脱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静香执著专注的爱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不行啊!”
静香跟过去那些女人是不一样,不过这个“不行啊”的感觉却很相似,一点也没有不一样。
真木开始考虑离开静香。
虽然与妻子已经正式离婚了,但是真木对任何女人都没有说。对静香也是。
“我们是分居了,但是她就是不肯跟我离婚。”
真木亲身体会到这对一个好色之徒来说,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可是因为一件芝麻大的小事被静香知道了真相。
“原来你是个这么喜欢说谎的人啊?”
从那时起静香的态度一下子变了。
爱情之路急转而下。真木真打算逃跑,静香却紧追不放。
静香弄来了真木的户籍登记表逼他。要说“逼”的这个比较偏激的动词用在静香身上又有些不合适。她沉默寡言,是用行动和态度来抗议。
有可能从什么地方打听到真木从前的那些女人的事。
“太过分了。”
她不停地哭泣,突然又抬起头来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真木,那张脸看上去就像个幽灵。而且会持续几个小时一直闹下去。
“我要出去一次,与旗野先生有个约会。”
她马上就摇着头大声哭闹。
“太过分了。”
这就是真木与旗野约好在天亭见面的那一晚。他实在不能放下静香一个人离开。
“我有了。”
她抽泣着说。
真木做过绝育手术,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那天晚上他总算连哄带骗地分了手,但是静香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真木开始感到厌恶起来。
“我肚子里有了。”
“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生的,给你看医生证明也可以。”
这一次,静香也是把真木的户籍登记表放在眼前。她就是用这张纸表示:“说谎,跟我结婚。”
“你要是这样的话,我真的把诊断书给你看。”也就是用这张纸来抗议:“说谎,不可能有孩子的。”
真木想像过这样的光景。静香却咬定:“真的有孩子了。”
这么一来真木就说:“那就不是我的。”
“啊?”
接着就不得了了,她大哭大闹怎么安慰她也听不进去。真木感到束手无策。
哭了一个小时以后,表情尴尬地停下来了,对真木来说只要能不哭就谢天谢地了。
“没意思,一天到晚吵架。”
“是啊,我知道了。”
好像她作出了决定。
“大家都在说谎,就让我们好好分手吧!”
看样子情况有所好转。
真木觉得有些口渴,便端起冰块已经融化的可乐喝了一大口。
“不对。”
赶紧吐了出来。
可是,静香却表情怪异地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就是刚才真木去了一下厕所去坏了,静香今晚是做好准备从家里出来的。
“旗野先生怎么还不来?不过他总是要稍微迟一些的。”
天亭的老板把大虾放在左手掌上,看着锅里的油嘀咕了一句。
“马上就来了吧!”
真木脱下西装挂在椅背上。
“听说他去钓鱼了,难得到大海去。”
“平时都是在河里钓的。”
“上一次是旗野先生在这里等你。”
“嗯。”
真木的表情有些黯淡。
上一次和今晚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出了大事。
可乐里的毒是氰化钾。真木当时是拼命地吐了出来,尽管如此好像还是吞下了一些。他一下子觉得胸口发热,痛苦难当,几乎失去意识。可能是因为受了惊吓出现了贫血症状,但是他还没有完全昏迷。
他看到了眼前静香把手放在胸口在痛苦地挣扎。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恶魔,他永远都难以忘记。
当然他受到了警察的调查和盘问,身上的脂肪也被榨去一圈。他忘不了静香母亲充满仇恨的目光。
“真是一场灾难啊!”
大概天亭的老板也想起了那件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
“还是钓鱼好吧?”
老板对着空位子说着,他指的是旗野。
“真是啊!”
“上次我们还提起呢。真木先生和旗野先生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为什么关系会这么好啊?”
女店员也在旁边点头。这也跟上次一样。
“真是不可思议啊,要说人品旗野先生要好得多了。”
“听说是因为在苏联被莫名其妙地抓去才有了这个缘分的?”
“是啊,我们是遭遇相同灾难的人。”
“听说了,吃了牡蛎都上了医院。”
“是啊!”
这时电话铃响了。这也是跟上次一样。
“真木先生,您的电话。是旗野先生打来的。”
“啊?”
真木急忙拿起话筒,还是套着那只蓝底白花的布套。
“不会是他也遇到女人的麻烦了吧?”
老板也竖起了耳朵。可能他们想到一起了。
“什么?从医院打来的?真的吗?太倒霉了。明天我去医院看你,可是声音听起来还好的嘛。哦,是骨折啊?光是这样也就算了,你多保重。”放下话筒。
“怎么了?”
“好像是受了伤。”
“噢?”
“我也搞不清楚,说是难得去了一趟伊豆的大海,跟朋友一起。旗野先生一直都是在河里钓鱼,从来也没去过海里。大概挂着了一条特别大的石雕鱼,被一下子从礁石拖到了海里,手腕骨折,脸也摔破了。要是礁石再高一些的话,恐怕就没命了。”
“啊?大海里的鱼真厉害啊!”
“嗯。”
真木嘴里嚼着滚烫的天妇罗。
老板笑了起来。
“两位都遇到了大灾难啊,不过不一样啊,鱼和女人。”
“是吗?”
真木咳了一声,心想:“果然是同样的灾难啊,就是不该改变猎场啊!”
从河里到海里。从银座到家门口。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不该冒险了。不能离开熟悉的地方。”
虽然他已经吃尽苦头,但是就这么回去的话又不甘心。
“到哪里去看看呢?”
在这之前还是先填饱肚子。
“来一碗天妇罗茶泡饭吧。”
“好,还是老规矩。”
“是。”虽说二不过三。
“就这么结束吧?还是继续下去。”真木还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