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丹尼尔·米勒无比好奇地看着“大善人”的住处时,在监狱广场的那三棵大树下,叶万诚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大海。
他不时站起身,向海天交接处远眺,但每次总是失望地坐下。随着夕阳渐渐沉下,大海也变得黑暗起来,叶万诚索性不再去看,他操起哑铃,让肌肉的酸痛来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躁。
正如丹尼尔·米勒所猜想的那样,叶万诚练过泰拳,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了,但仍拥有着健壮的肌肉。这一点他很感谢索伦监狱,在这个鬼地方整天无事可做,于是每天的锻炼就成了这个大汉主要的娱乐项目。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情让他乐此不疲,那就是从索林身上获得的性满足。
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有着女人般娇嫩白皙的肌肤,性格也是温柔内向,正是叶万诚喜欢的类型,每每拥着索林入睡的时候便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不过,此时索林虽然就在身边,但叶万诚却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他满脑子想的就是应该在今天晚上到达的那艘船。
那艘船每个月会来岛一次,除了带来必需的生活物资以外,犯人家属也会给犯人捎来钱和书信这些个人物品。每个月的这几天也就是叶万诚心情最好的时候,因为他能从中收取不少的保护费。
不过,今天的船显然迟到了,这让叶万诚的心里烦躁不安远远超过了兴奋。
“老板,别着急,再有半个小时肯定能到。”一个面容猥琐的家伙在旁宽慰着叶万诚。
叶万诚“嗯”了一声,继续锻练他的二头肌,但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心道:你昆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抬抬嘴唇就说半个小时!?
叶万诚很暴戾,但是对昆金却从没说过狠话。这倒不是因为他敬重或是害怕昆金,正相反,他在心里不怎么待见这个“二当家的”。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家伙其貌不扬的长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恶人也不例外。所以,昆金那幅尖嘴猴腮的面孔让叶万诚怎么瞅怎么觉得别扭。不过,昆金虽然其貌不扬,但脑子却很灵活,时不时地出几个鬼点子给老板,这让叶万诚省了不少心。有时候,叶万诚觉得自己和昆金的关系就像是犀牛和为它清理寄生虫的小鸟,那些像犀牛背上的蚊蝇一样琐碎的事情由昆金来打理,而昆金这个小鸟也因此活得有滋有味。
任何人有了权力以后都会有追随者,这无关能力,只因利益。昆金作为二当家也自然有他的心腹,此时一个家伙凑在他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昆金听完,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老板,既然船还没到,咱们不妨琢磨点乐子。”他走到叶万诚身旁诡秘地说。
“这鬼地方能有什么乐子?”叶万诚瞥了他一眼。
昆金瞅了瞅监狱左侧那数十间破烂的监舍,又指了指监狱右侧、位于他们监舍边缘的大储水箱,嘿嘿地笑道:“老板,再过半个月就到雨季了,到那时候那帮穷鬼就不会买咱们的水了,等船来了是不是要狠狠敲一下他们的竹杠?”
昆金刚说完,一个手下翘着脚喊了起来:“船来了!”
果然,一艘货轮已经出现在海面上。紧接着,监狱里的大喇叭也响了起来:“船快要到了,十分钟以后犯人在监狱广场领东西。”
叶万诚频频点头。“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办吧!”
领了旨意,昆金一步三摇地向监狱左侧那一片“贫民窟”走去。走到近前,昆金扯着脖子喊了起来:“大家听清楚了啊——今天晚上等船来了以后叶老板给大家发水,不过这次我们的水也不多,所以价格翻倍。”
此话一出,贫民窟里响起了一片怨声载道之声。昆金见状,心里暗笑,口中的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度:“我还没说完呢,你们他妈的嚷什么!叶老板不忍心看你们没钱喝不上水,所以决定,排在前五十名的还可以按原价买到水!你们要是想少花钱,到时候就快点过来报道!记住了啊,前五十才有这个优惠!”
昆金的公鸭嗓音也传到了丹尼尔·米勒的耳中,他看着远处那个狐假虎威的“传令官”,不禁好笑。“叶万诚又搞什么鬼?”
保罗·米勒哼了一声。“这些伎俩都习以为常了,叶万诚他们隔三差五就弄个由头折腾大家一番。”
保罗·米勒说完,身后又传来“哼”的一声,丹尼尔·米勒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犯人正走近,这男人身材虽不甚高大,却也粗壮结实。保罗·米勒看见,给弟弟介绍道:“丹尼尔·米勒,这是李家华兄弟,在监狱里也很仗义的。”
李家华和丹尼尔·米勒打了个招呼,然后指着昆金的背影说:“一会儿等船到了,他们既能收到不少钱,还能看这些犯人为了争夺前五十米名的资格像赛跑一样奔到他们面前,这就是他们取乐的方式。”
此时天色已暗,高耸的悬崖将巨大的阴影投在监狱广场里,像是被罩上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黑幕,显得阴森异常。而对面“城墙”里也亮起了一盏盏灯光,似乎无数个鬼怪的眼睛在紧紧盯着索伦监狱里这些可怜的犯人。
丹尼尔·米勒瞅了几眼,便厌烦地转过了头。虽然他是为了救哥哥才故意进的监狱,在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犯人,但这种深陷囹囵的生活还是让他能体会到犯人的心理——监狱里是黑暗阴森、充满了恐怖和失落,而对面却是灯火通明,这种落差感让人心中无比难过。而且对面一楼的灯光还像故意刺激这些犯人一样忽闪忽灭,更让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兄弟间说话之时,那艘货轮正在缓缓地向岸边停靠。而嘈杂的声音也在监狱上空响起,犯人们像被放出圈的牲畜一样从各自的木板房里奔出来,在黑幕中飞也似地向监狱广场跑去。昏黑的夜空下,一大群赤身奔跑的犯人带起一簇簇烟尘,悬崖笼罩着的阴影也随着摇曳飘舞,在对面灯光的照射下如同鬼魅狂舞一般。而在这时,昆金的公鸭嗓音更是刺耳地划破夜空:“快点跑啊!来晚了就喝不到水了呵!”
保罗·米勒时而冷冷地看着这疯狂的场面,时而又带着一丝古怪的微笑看着对面城墙的灯光,似乎这强烈的对比正是他所喜欢的。丹尼尔·米勒却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说不清这感觉是怎么来的,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现在的场面来得那么突兀,又那么怪异。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是大海的浪潮一样,十几分钟以后混乱的场面渐渐平息下来。不管是买到水的还是抢到水的,都小心翼翼地捧着盛水的器皿走回来,他们一个个都谨慎地踱着小步,生怕动作大一点水会洒出来,远远看去浑似一个个动作笨拙的木偶。
丹尼尔·米勒看得有趣,保罗·米勒却是没兴致看了。他拉着丹尼尔·米勒向昆金走去,一边走一边掏着钱。
“这是我和丹尼尔·米勒的水钱。”保罗·米勒把钱递给昆金以后又掏出几张钞票塞进了他的兜里,口中陪笑道:“我这个新来的兄弟还不习惯这里,二老板照顾一下,这次多给我们点水。”
“嘿嘿,好说好说,老慕你每次出手都那么大方,我哪有不照顾的道理?我看啊,这里除了马大善人以外就数你老慕日子过得舒坦。”昆金一边捏着兜里的钞票,一边笑逐颜开地说,公鸭嗓音也柔和了许多。
丹尼尔·米勒在旁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没等哥哥回话便拉着他去打水。保罗·米勒看出了弟弟的心思,小声道:“在这地方只能委曲求全,再者说这个昆金是个小人,得罪不起。得罪了叶万诚那样的恶人,顶多是一时的皮肉之苦;要是得罪了昆金这个小人,那咱们在这里可就有罪遭了。”
这道理丹尼尔·米勒何尝不知,只是以他嫉恶如仇的性格却是万万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因此忍饥挨饿。打完水以后,丹尼尔·米勒见哥哥还和昆金搭着讪,便也不在这里等着,提起水桶向新犯人住的那两间木板房走去。
那个叫王海的新犯人让他一直牵肠挂肚。
走到木板房门前,丹尼尔·米勒喊了两声,奇怪的是里面竟没人回应。丹尼尔·米勒心里纳闷,推开门走了进去。但一看之下,他大惊失色!
王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子底下聚着一大滩血迹!再一细看,王海的肚子和胸口上被扎了两个血窟窿,不过现在鲜血已不是喷涌而出,而是像细微的水流一样慢慢地淌着。
“王海!醒醒!”丹尼尔·米勒急忙抢上前,扶起王海的头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探压着他的颈动脉。
手指尖传来极其轻微的振动,丹尼尔·米勒心头一阵狂喜。还好,颈动脉还有轻微的搏动,这说明人还没死。正这时,在呼喊声中王海也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可是从嘴里冒出的除了带血的泡沫以外,以丹尼尔·米勒的耳力竟听不出一个字。
“王海,你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叫人来!”
丹尼尔·米勒喊完便飞奔而出。刚出门口,迎面便遇到李家华,丹尼尔·米勒急忙拽住他:“快多喊几个人来,里面的新犯人受重伤了!”
李家华一愣,但动的却是手,他一把拉住丹尼尔·米勒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啊,少管闲事,在索伦监狱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丹尼尔·米勒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家华,一边狠狠地瞪着他一边甩开他的手,继续边跑边喊。寂静的夜空里回荡起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在索伦监狱,死人或受伤的事情是令人兴奋的,这会让犯人们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能多一点生趣。虽然这个生趣是以一个生命的消逝换来的,虽然不出三天犯人们就会忘了那个死去之人的姓名,但在事发当时,看着喷涌出来的鲜血,听着伤者的惨叫乃至摸着死人冰冷的尸体,这一切都会让犯人的眼中充满兴奋的色彩。所以,当丹尼尔·米勒的呼喊声刚响第三遍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犯人雀跃着围聚过来,接着越聚越多,以至于赶到的狱警连骂带打才打开了通道。
监狱长布佐非常喜欢这种场面,此时他就站在窗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牲畜”的表演。
“人性的悲哀啊,看到别人被杀死竟然是这样的兴奋和欢喜,这不是牲畜是什么?”他口中咒骂着,但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在他看来,犯人就应该丧失人性地生活着。
“现场要清理吗?那里有很多血。”身旁的副官问道。
布佐微笑着摇摇头。“人抬走了,这些犯人的乐趣就少了一大半,要是把那些血迹也清理干净了,这帮畜牲就更没有乐子了。再者说,那些血留着给新来的犯人看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事——柳狱医要救治那个受伤的犯人。”副官又禀告道。
“哦?”这件事显然让布佐有些不快,他皱了皱眉头问:“那个犯人伤的重吗?”
“挺重的,胸口和肚子上各被刺了一刀,还流了一地的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布佐笑了,心道:既然很难救活,那就让柳狱医大显仁慈之心好了,或许她救治的时候会让王海增多一些痛苦,那不是更好?不过布佐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痛恨囚犯,但布佐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内心竟然恶毒到如此地步。
布佐向副官挥了挥手,意思很明白——柳狱医要抢救伤员,那就由她去吧。
副官退出房门以后,他走到窗前兴致勃勃地看着监狱广场。夜风徐来,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血腥味。布佐深深地吸了一口,竟觉得比以往更加清爽宜人,他贪婪地嗅着,口中喃喃道:“今晚能睡个好觉了,这味道比什么安眠药都好使!”
布佐心旷神怡着,而丹尼尔·米勒的心里却乱成一团。
虽然在救助王海的时候,他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但以丹尼尔·米勒的判断,百分之九十九是救不活的了。就算保住了性命,但那么重的伤势没几个月肯定恢复不过来。一想到这些,丹尼尔·米勒心里就一片茫然。但最令他忧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王海被害的真相是什么呢?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王海被刺,原因无外乎两个。一是与人争斗,被人刺伤;第二个可能就是有人蓄意杀害。可是王海刚进监狱,都没离开过那两间木板房,并没有和谁起过口角以致争斗啊?
丹尼尔·米勒一边琢磨着一边在月光和探照灯的照射下向监狱里看去。监狱里的犯人大部分都已经各寻各的地方睡觉去了,还有二、三十个犯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在慵懒地溜达着,像一个个飘荡的幽灵。
王海和这些犯人中的某一个起了争执、以至被害?丹尼尔·米勒一百个不信,所以很快就把这个可能性排除干净,但他的心却比刚才揪得更紧了——难道是有人蓄意谋害?
可是谁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的犯人下死手呢?唯一有利害关系的就是叶万诚,因为这家伙以收取保护费为生。但是,还没有收到王海的钱,叶万诚没必要杀死他啊?!
丹尼尔·米勒忽地想起和王海分手的时候,他那句古怪的话¬;——“我刚来一天,就有人惦记我们那里的东北菜了呢。”
他越琢磨越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由得向哥哥看去。
保罗·米勒刚刚吃完晚饭,此时正端着水杯润着嘴唇。索伦监狱犯人是一日两餐,不过饭菜几乎相同——发了霉的米饭和略微挂了点油星的青菜。刚才,保罗·米勒把稍微好一些的菜都留给了弟弟,看着丹尼尔·米勒大口吃完他才端起自己的饭盒,吃完了以后也没有大口饮水,只是用淡水滋润着嘴唇。在监狱里的这段时间让他学会了怎样节约淡水,除了特别渴的时候啜上一小口以外,他只是用淡水湿润一下嘴唇和舌头,来保持口腔里的水分。见弟弟正看着自己,保罗·米勒把水杯递过去。“是不是渴了?我给你留了很多水,你尽管喝就是。”
看着哥哥千方百计地省水给自己喝,丹尼尔·米勒心里涌上一股热流,但一想到王海的事情,丹尼尔·米勒又是一阵难受。他摇了摇头道:“渴倒是不渴,我只是挂念王海,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别操那些没用的心了,在索伦监狱里我们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人你就当作一个过客就是。”保罗·米勒不以为然。
“可他毕竟是咱们美国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捅了两刀,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能甘心?”丹尼尔·米勒反问的同时也看着哥哥的表情。果然,保罗·米勒的目光闪躲了一下,虽然稍纵即逝,但眼神里的不安被丹尼尔·米勒瞧得清清楚楚,他略一思量,起身向外走去。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保罗·米勒忙问。
“去王海的监舍,行凶现场还没清理,或许还留着凶手的痕迹,我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揪出来给王海报仇!”
说完,丹尼尔·米勒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身后也传来保罗·米勒急迫的声音:“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啊!就算他在这儿也没有用,一双肉眼能查出来什么?!”
丹尼尔·米勒脚下未停,只是苦笑了一下。对于调查的结果,他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他不是公安干警,没有那一套刑侦手段。即便有还能怎么样?在这里什么器材也没有,还能查出指纹不成?丹尼尔·米勒只是不甘心王海被害的事情就这么了结,此外他还想利用这个举动再观察一下哥哥的反应。
布朗热的尸体已经被抬走,浴室里的勘察也告一段落。
费丹站在米歇尔身旁,一边听着介绍一边审视着这间浴室。
“布朗热教授的尸体是在浴缸里被发现的,法医刚刚做出了初步判断,教授大概死于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是因为溺水窒息而死,但死亡性质暂时还不能确定。”说着,米歇尔招呼过来一个警员:“把相机拿来。”
费丹接过数码相机,仔细地看起来。虽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现场,但凭着照片和活跃的大脑,费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半小时前刚发现教授尸体时的情景。
布朗热教授的尸体浸泡在浴缸里,从皮肤颜色和被浸泡而形成的皱褶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不过,人虽死去,但教授的脸上却挂着一丝微笑,似乎在死之前根本没有痛苦。皮肤上除了鸡皮疙瘩让人体会到死亡所带来的恐怖和寒意以外,勒痕、伤口、瘀青……这些暴力造成的痕迹踪迹皆无。
在浴缸靠外侧的大理石平台上摆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和一个酒杯,杯子里还残余着一点红酒,此外平台上还有一个开启红酒的起子。除此以外,浴缸的平台上光滑如镜,没有丝毫红酒洒出来的印记。
“教授喜欢一边泡澡一边喝酒,二十多年的习惯了。”米歇尔见费丹盯着照片上的酒杯,解释着。
“教授从丽萨被害现场离开的时候就喝了不少酒,洗澡的时候至少又喝了半瓶。”张广文走过来,指着照片上只剩下半瓶酒的红酒瓶。“很可能是酒醉之后不慎栽进水里。”
“可他为什么会带着笑容呢?”费丹喃喃自语。
“溺水者因为喉头痉挛或者反射性心跳停跳而死会很迅速,再加上酒醉的原因,很可能教授还没感觉到痛苦就死了。”张广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费丹点了点头,指着数码相机里的一张照片问米歇尔警长:“警长,是谁拍的照片?”
米歇尔看过去,这是一张俯向角度拍摄浴缸的照片,不过取景不是很理想,教授的遗体处在画面上方,反而是浴缸和延伸出来的大理石平台占据了画面的主要位置。
“伯斯克,重案组新来的一个生瓜蛋子,拍照都拍不好。”米歇尔皱了皱眉,心里不禁埋怨这个叫伯斯克的警员给他丢脸。
“拍得不错,我要的就是浴缸的特写。”费丹倒是很仔细地看着照片,不时地放大、调整角度,几乎就把眼睛贴到相机上了。
“浴缸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毛发也没有。”米歇尔补充了一句,期盼美国警花的视线从这张拙劣的照片上移开。
费丹似乎没听懂米歇尔的言外之意,仔细地看过之后又问:“这个叫……伯斯克的警员是最初到现场的吗?”
米歇尔点了点头,没明白费丹是什么意思。
“他的书面记录我能看看吗?”
“他的那些记录就像流水账一样,不分主次,芝麻点东西也写上去。我这里有更具体的。”米歇尔含蓄地将费丹从伯斯克那里往回拉。
“我还是想看他的记录。”费丹冲米歇尔警长笑了笑,解释道:“年轻警员书写的报告往往最详细,对于犯罪心理画像来说价值也最大。因为他们的经验少、看到案发现场的情况也很新奇,在他们眼里什么都是重要的,也因此记录下现场所有的事物,不会遗漏任何细节。而老练的刑警有了思维惯性,下意识地仅仅注意他们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但也因此会遗漏不起眼的细节。”
“好吧,伯斯克,过来一下!”米歇尔警长招呼完远处一个年轻刑警,自己向张广文走去。对于费丹,他有些无话可说了。
伯斯克没想到这个美丽的美国重案组组长会这样关注他写的报告,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以后才发问。
“把你第一眼见到的现场情景再说一遍好吗?”
伯斯克回忆道:“我们到达现场后,詹姆斯警长正在客厅等着我们。据他说,他打开门以后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于是他就往室内走。浴室离客厅很近,所以他很快就发现布朗热教授死在浴缸里,于是他立刻打电话报警,并且把现场保护了起来。他所说的和我们的现场勘查完全一致,詹姆斯警长的脚印只是从门口到浴室之间,在其它地点没有发现脚印。”
“那浴室里的情况呢?”
“浴室里只发现布朗热教授和詹姆斯警长两个人的足迹,除此以外都非常干净,根本没有暴力迹象。浴缸大理石台面上也非常平滑,甚至是光洁如镜,除了酒杯和酒瓶的底座在上面留下两个水印以外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又加了一句:“绝对没有指纹、毛发什么的,这个我能确定。”
费丹询问之际,张广文也正向米歇尔警长发问。
“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很像是意外溺水身亡,现场其它的地方有他杀的痕迹吗?”
米歇尔若有所思地向詹姆斯瞟了一眼,回道:“门窗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室内没有搏斗的痕迹,除了教授的指纹、脚印以外,就只有詹姆斯警长留下的了。”
“你是怀疑詹姆斯警长杀害了布朗热教授?”张广文听出了米歇尔警长的弦外之音,看着张广文眼神里写满了“否定”二字,米歇尔警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摊开左手,说一句便弯曲起一个手指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从现场看,门窗没有破坏痕迹,显然是熟人作案,而詹姆斯恰恰有布朗热家的钥匙!教授死于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而詹姆斯这段时间恰恰就在布朗热的家里。
“布朗热教授的手机显示,今天只有三个通话记录,除了重案组请他去进行尸检的一个电话以外,其余两个电话都是打给詹姆斯的,而且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死亡前半个小时打的。
“而半个小时以后,詹姆斯恰恰来到布朗热教授家,还‘发现’了布朗热的尸体。
“而这个詹姆斯呢,五年都没有和布朗热联系过,恰恰两天前来到了巴黎,而且这几天和布朗热教授通话频繁!”
四个手指头弯曲完毕,米歇尔伸出最后一根手指头。“最主要的是,布朗热教授恰恰在有了新发现之后身亡,难道这真是巧合吗?如果是巧合,为什么这么多的巧合都凑在了一起,而且还都和詹姆斯有关呢?!”
张广文静静地听完,不以为然地笑道:“所有的假设都必须建立在证据之上,没有证据、这些巧合真的就只能称之为巧合。而且,您的这些假设都建立在布朗热是被谋杀的基础上,那么请问,现场有什么证据显示布朗热死于他杀?!”
米歇尔没有被问住。相反,他似乎在等着这句话,张广文的话音刚落他便接道:“我知道你和詹姆斯交情颇深,但我提醒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詹姆斯的嫌疑从心里抹去。事实上你也清楚,现场越是没有证据,詹姆斯的嫌疑才越大!因为作为一个警察、还是一个退役的警长,他完全能够在杀人之后将证据销毁得无影无踪,去除指纹、脚印、伪造意外死亡的现场对于他来说不就是小儿科吗?!”
张广文无语了,下意识地向费丹瞅去,期待这个口齿伶俐的前弟妹能帮他一把。
谁料费丹似乎没听见他和米歇尔之间的争论,正背着两只白嫩的小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那东瞧西望的样子浑似在选购一间新房。
布朗热教授的家很大,但却显得拥挤异常。
卧室里除了床以外便是占据两面墙的柜子,一面墙的柜子里堆满了书,另一面墙的柜子里则堆满了酒。另一个房间更大,但也更加拥挤,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不论怎么瞅,都没有一点家的味道,甚至连墙上的挂钟都停止了摆动,宛如横生出一个实验室。
张广文瞅了半天也瞅不出所以然,但费丹却一头钻进去,转来转去久久也不出来。
“嗨,你琢磨什么呢?”张广文看见费丹的手指头又像是拥抱一样缠绕在一起,知道她又开始绞尽脑汁地琢磨了。
费丹没应声,只是仔细地检查着实验台上的每一台设备,之后又挨个翻开抽屉,更加认真地搜索。
丹尼尔·米勒苦心琢磨的时候,柳天天也在忙碌着。
满身是血的王海被抬进来的时候已经喘不上气了,从嘴里涌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呼吸道完全阻塞,只是溢出的一个个带血的气泡还意味着王海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功能。快速地察看了几眼伤口之后,柳天天心里惨然,她知道即便自己再下功夫,这个人恐怕也救不活了。
但作为医生她不能放弃,柳天天急忙用左手拇指和中指固定住王海脖子处的甲状软骨,让气管突出一些。右手抽出一个大号针头,对准了甲状软骨的凹陷处飞快地刺了进去。随着“噗”的一声,一股气流从王海的胸腔出来,柳天天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犯人的伤情极重,但眼下是不会被憋死了。
抬王海过来的两个狱警在旁不由啧啧称叹,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柳医生手法还这么麻利。不过,看着柳天天雪白的白大褂在几秒钟之间便溅得血迹斑斑,狱警上前劝道:“柳医生,我看你就别费力气了,这个犯人眼瞅着就不行了。”
白了狱警一眼,柳天天冷冷道:“要是躺着的是你,你还这么说吗?”
“可他只是个犯人……”
“是人就要治!”说着,柳天天抽出一管强心剂,迅速地给王海注射进去。同时口中命令道:“赶快准备快艇,我处理一下后马上把他送到a市,咱们这里的抢救设备不齐全,救不了他。”
确实,柳天天虽身为狱医,但索伦监狱并没有给她配备太多的医疗设备,呼吸机、除颤仪、血浆、手术器械等等这些抢救设备一概都没有。眼下,她只有先把王海被刺破的血管结扎上,然后赶快送到医院抢救,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是听天由命了。
然而,当柳天天清理王海的腹部创口、准备结扎血管的时候,她却惊呆了!
只见在王海腹部的创口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管状物品!
刚擦抢救的时候,柳天天的手没有丝毫哆嗦,但现在却有点颤抖了,她试着往外抽了抽,竟然抽出了一个细长的小圆管。她紧张地用手摸了摸,感觉那是由医用仿生材料制成的,埋在皮肤和脂肪之间不会引起感染和排斥反应。柳天天恍然大悟,她记得王海入狱的时候腹部就有一个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原来这个伤口是埋藏这个小圆管所致!如果不是今天被刺的这一刀恰好也在腹部,还真发现不了。
两个狱警也发现了蹊跷,他们好奇地走过来,将小圆管的一头打开,从里面掉出了一个纸卷。两人急忙打开,只见纸上用不同的颜色勾勒出地图样的图形,有的地方还用不同的数字和符号标示着。狱警看了几眼之后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脸色骤变!
“一定、一定要把他救活!哪怕多活几分钟也好!”狱警喊着的同时,额头上的汗珠也嘀嗒着落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柳天天没有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奇怪狱警对王海的态度怎么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那个纸上是咱们这个海岛的地图!这家伙肯定别有企图!”狱警心慌意乱地说完,转身便向监狱长办公室跑去。
这句话让柳天天足足愣了十秒钟,之后才想起来那个满身是血的囚犯,她急忙紧张地抢救起来。但与刚才的心情不同,现在,柳天天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她知道,这张地图将给索伦监狱掀起轩然大波了。
丹尼尔·米勒这个时候正像福尔摩斯一样仔细审视着木板房里的一切。虽然没有灯和蜡烛,但今晚皎洁的月亮倒是成全了他,借着月光和每隔一段时间便扫过来的探照灯的光亮,丹尼尔·米勒将木板房里的“犯罪现场”看了好几遍。可是,除了地上那一大滩血迹和一把用竹子削成的匕首以外,再没有显示刚才那场杀戮的东西了。
血迹已经凝固了,变成了红色的粘结剂,将地面的沙粘合在了一起。还有那把竹子匕首,也牢牢地粘在血中。最快乐的是苍蝇了,它们嗡嗡地盘旋着,然后驻足在上面贪婪地舔舐着,还有一大堆蚂蚁也聚在竹匕首的刀柄上爬来爬去,搬运着它们的美食。
丹尼尔·米勒坐在摇摇晃晃的木板床上,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心里一片茫然。他原以为能在现场找到凶手的证据,例如鞋印或者其它的什么东西,只要能证明身份的就好。但是仅凭那把沾满了鲜血的竹子匕首,根本确定不了是谁干的。丹尼尔·米勒摇头苦笑,在索伦监狱里或者每个犯人都会弄一把竹子匕首用来自保。
现在,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个凶手的计划是有预谋的——就是趁着犯人们争先恐后地领取物品时趁乱下手。那么,鼓动叶万诚“下令”的人一定是别有企图,搞不好就是凶手!
可是鼓动叶万诚的人是谁呢?
丹尼尔·米勒将今晚事发前的经过在脑海里又回复了一遍,突然,昆金扯着破锣嗓子传达叶万诚命令时的尊容浮现在眼前。
难道就是这个家伙?
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的眼前一亮,但马上又黯淡下去——不对,昆金始终在叶万诚身边,并没有跟着人流涌到前面,即便他和这个事情有关,也肯定不是杀人凶手。
正当丹尼尔·米勒琢磨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很熟悉,他一听便知道是哥哥。果然,门开了以后,保罗·米勒走了进来。
“都半夜了,别琢磨这件事了,想想怎么越狱是最重要的。”
保罗·米勒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也打扰了苍蝇的好事,嗡嗡地四散飞走,只有那堆蚂蚁不为所动仍在忙碌。至于丹尼尔·米勒则似乎由哥哥的话中找到了灵感,他瞪着眼睛又将地面扫视了一遍后,在哥哥耳旁小声说道:“哥,我能找到杀害王海的凶手!”
声音虽小,却将保罗·米勒骇得倒退了一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弟弟。“你说的是真的?”
丹尼尔·米勒微笑着点点头。“不过我现在只是有一个大致的范围,还不能将目标确定到某一个人身上,但按我的思路调查下去——”
“你要查出这个凶手?!”保罗·米勒打断了弟弟的话。
“当然!难道你不想给王海报仇,眼瞅着咱们美国人被他们欺负?!”
保罗·米勒张了几下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丹尼尔·米勒在旁看得真切,更加确定哥哥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他正琢磨如何再将一军,迫使哥哥说出真相,忽听得外面传来喧杂的声音,而探照灯的灯光也汇聚在了这两间木板房上。
兄弟俩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把门打开。只见在四个狱警的陪同下,布佐监狱长正大踏步地向这边走过来。
“出什么事了呢?”保罗·米勒看着一脸铁青的布佐,自言自语着。
“王海的事情。”丹尼尔·米勒小声告诉哥哥。刚才他听见布佐对狱警说的一句话——“彻底搜查王海的东西,全部带回去!”
“奇怪了,监狱里斗殴、死人的事情多的是,布佐从来也不过问,难道这次他要调查?”保罗·米勒不安地说道,然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俯在丹尼尔·米勒耳边叮嘱道:“千万别和布佐说你的发现!”
丹尼尔·米勒心里又是一动,不过也来不及询问缘由,因为布佐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布佐鹰一样的目光定在丹尼尔·米勒兄弟身上,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更加寒气逼人。
“王海被打得那么重,我们心里难过睡不着。”丹尼尔·米勒没有闪避,反而直视着布佐,同时加了一句。“我们都是美国人。”
布佐翻了下眼皮,“王海受伤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丹尼尔·米勒和保罗·米勒还未张口,身后一个声音已经响起:“我们在一起商量买水的事情呢。”
丹尼尔·米勒回头看去,正是刚认识的李家华,想到刚才他拦阻自己的事情,丹尼尔·米勒便没兴趣搭理他。保罗·米勒却是又惊又喜,急忙跟上一句话:“是啊,周围还有好几个犯人呢,都能作证。”
布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扫了丹尼尔·米勒兄弟两眼后甩出了一句话。“睡不着就找个木板,给他立个牌位吧,你们那个美国老乡死了。”
布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丹尼尔·米勒的心如同被揉碎了一般疼,大脑也似乎变得一片空白。刺目的探照灯、漆黑的夜空、布佐的的狞笑……这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是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畔回响:“国安的侦察员死了,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了!没有了上级、没有了帮手、没有了指示,下一步所有的计划全都没有了,你的任务完不成了!”
他觉得自己在惨笑,不是对自己、也不是对王海,而是对着几天前刚认识的那个男人……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正当丹尼尔·米勒瞅着桑托斯入住的宾馆却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交警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先生,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丹尼尔·米勒一愣,瞅了瞅路边的标志,边掏驾驶证边问:“这里没有禁停标志啊?”
交警看了一眼驾驶证上的照片,又瞅了一眼丹尼尔·米勒,然后道:“我们怀疑你这辆车是套牌车,请跟我到交警队去一趟吧。”
丹尼尔·米勒被弄迷糊了,自己这辆车已经开了三四年,怎么突然成了套牌车?还没容他申辩,交警已经拿着驾驶证头也不回地向警车走去了。丹尼尔·米勒叹了一口气,心道怎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在今天都让自己遇上了?如果说对于桑托斯他还有办法搪塞一下的话,对于眼下这件事情他是别无他法,只好跟在了交警身后。
但半个小时以后,当丹尼尔·米勒被带到了交警队的一间会客厅时,却发现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继续,而且竟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两个身着便装的男人正在会客厅里坐着,交警将丹尼尔·米勒带进屋以后冲那两人点了一下头,示意人带到了,然后离开了房间。
“你们是?”丹尼尔·米勒问道,他感觉这两个人并不是因为套牌车的事情找他。
两个人中年轻一些的走过来,向丹尼尔·米勒出示了一下证件,然后说:“我们找你,是有些关于你哥哥和桑托斯的事情要问。”
丹尼尔·米勒觉得有点紧张。其实换了谁也会有这种感觉,因为那个人拿出的是国家安全部的证件。
“你们是国安局的?我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丹尼尔·米勒追问了一句,他搞不明白哥哥的事情怎么还惊动了国安部门?
“准确地说应该是美国国家安全部,这位是我们的李主任。”年轻一些的人将另一人介绍给丹尼尔·米勒后继续说道:“因为保罗·米勒的事情事关国家机密,他窃取了一项新开发的能源计划并打算卖给境外间谍组织!”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将丹尼尔·米勒惊呆了,冷汗也倏地流了出来,这要比刚才的紧张强上数倍。刚才只不过是因为国安人员的突然造访带来的惊诧,而现在则是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哥哥竟然会和情报间谍有关!
李主任示意丹尼尔·米勒坐下,然后解释道:“你哥哥保罗·米勒负责一项能源开发项目,但是在最近半年中我们发现这项计划的核心内容不断泄密。通过侦查,我们发现了他同境外间谍组织的一些往来,包括这次他去A国就是同境外间谍组织进行交易。”
丹尼尔·米勒听着,心里一片混乱。温文尔雅的哥哥突然成了间谍分子,这不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时空错乱了。
“那么我哥哥在A国被抓进监狱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呢?”丹尼尔·米勒迅速恢复了冷静,急切地问道。
“我们一直在暗中监视保罗·米勒,寻找他和间谍分子交易的细节,但是你哥哥反侦查能力很强,始终没有露出破绽。就包括这次去A国,我们并没有查出他携带有机密的资料,所以起初认为保罗·米勒这次并不是进行交易。但是到了A国之后,我们发现这项计划的芯片竟然已经被你哥哥用巧妙的方法带出境,而且这次去A国的目的就是进行交易。事发突然,我们只好采取紧急行动,但是……”李主任顿了一下。“我们派出的侦查员被你哥哥发现了,于是他和境外间谍分子联手打伤了我们的侦查员,但是在准备逃走的时候被A国警方抓获了。”
说到这里,李主任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凝视了几眼后继续道:“所以,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保罗·米勒在A国被捕以后,我们没法向A国方面说明真相。道理很简单:这项能源开放项目事关重大,而且觊觎这份情报的国家和机构很多,如果A国情报部门知道真相,肯定不会放保罗·米勒回来。于是这段时间我们利用其它途径设法引渡保罗·米勒回国,但是在这同时,境外间谍组织也在想方设法把保罗·米勒从监狱里弄出来。”
丹尼尔·米勒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那个桑托斯就是境外间谍分子,他要救我哥哥的目的就是取得那份情报?!”
“是的。自从桑托斯一周前来到我国,他的行踪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直到他昨天给你打电话、今天又和你见面,包括你们谈话的内容,我们都了如指掌。”李主任瞅了一眼丹尼尔·米勒惊愕的脸,解释道:“其实,在我们将重点放到保罗·米勒身上以后,你也被我们暗中监视了,在你的家中我们早已安置了窃听装置。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这点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和理解。”
“那你们今天找我来……”丹尼尔·米勒心里纳闷,既然国安对自己和桑托斯的谈话已经完全掌握,还要询问自己什么呢?他看着李主任,猜测道:“你们的意思是要我拒绝桑托斯的越狱计划,以便国安部门抢在他们前面?”
李主任微笑着摇摇头。“不,我们的意思是要你答应这件事情。”
丹尼尔·米勒一愣,但再一闪念便明白了。“难道你们也有个越狱计划,同样需要我来完成?”
此话一出,对面的两个男人不禁相视一笑。
“看来你们兄弟二人的大脑都非同一般。”李主任颔首。“我们就是要把他们的这个越狱变成我们计划的一部分,用四个字来说就是‘将计就计’。具体地说,就是你依然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实施越狱,但最后却是将保罗·米勒以及他掌握的情报带回来。”
虽然猜出了李主任的意图,但丹尼尔·米勒的大脑却更加纷杂。至亲至爱的哥哥变成了偷窃国家机密的间谍分子;自己从越狱救助哥哥变成了里应外合抓捕哥哥;表面上是间谍组织的一员、暗地里却是国安的编外侦查员……这一系列的身份转换让丹尼尔·米勒陷入了迷茫之中。
但有一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任务的结局就是自己费劲心思把哥哥救出来,然后又亲手将他绳之于法。如果窃取情报的是跟他毫不相干的一个人,他一定会接受这个任务,但是现在这个人却是自己的亲哥哥!参加这个越狱计划,就是亲手把哥哥送进牢狱;而不去救哥哥,又是眼睁睁地看着保罗·米勒在那座监狱里苦捱八年!
丹尼尔·米勒低头沉思着,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李主任看出了丹尼尔·米勒的心思,沉默了片刻后真挚地说道:“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矛盾。但是还有一种感情比兄弟之情更高,那就是爱国之情。我们对你进行过深入的调查,知道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当国家的利益受到危害、需要你去拯救的时候,我希望、也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丹尼尔·米勒抬起头,笑问:“你们这么信任我?要知道我只是一个探险家,并没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
“你虽然没受过特工训练,但你的野外生存技能足可以支持你完成这项任务。此外,我们更看重的是你的意志力和责任感。”说完,李主任冲身旁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助手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你1982年出生,七岁的时候父母因为车祸去世,此后便由比你大十岁的哥哥、保罗·米勒抚养长大。你本名叫作薛仰岳,后来上初中的时候你自己把名字改成了‘丹尼尔·米勒’,因为你从小便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性格,不喜欢原来名字中‘仰视山峰’的含义。关于这个,我们是从你的初中毕业作文中找出的答案。”
丹尼尔·米勒的兴趣被这句话调动了起来,确实,自己改名字的意图只有哥哥知道,此外便是在初中毕业作文上写过,丹尼尔·米勒没想到国安部门竟然调查得这么仔细。
“由哥哥资助上完大学以后,你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参加工作,而是凭借着一直以来的爱好走上了探险的历程。自从2002年你徒步走完万里长城之后,你的双脚就没有停止过,先后穿越过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有‘死亡之谷’之称的新疆罗布泊无人区、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以及亚马逊雨林。
“这些艰难的探险活动,你都是一个人完成的,而且不止多次挑战生命极限。在第一次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时,你在沙漠里徒步跋涉了20多天,经历了迷失方向、断粮断水、饥饿晕厥等危险。后来只靠吃苍蝇、蚊子、蜥蜴才走出了沙漠,体重也由74公斤掉到45公斤。所以我们认为,以你的野外生存经验和意志力,足可以完成这项任务。
“此外,你的责任感也是我们所欣赏的。
“在探险的最初几年,你的探险经费都是由你哥哥资助的,后来随着在探险界的名声鹊起,赞助商也开始有了。不过,你所赚的钱除了用于探险装备以外,大部分都捐献给了希望工程。特别是去年,你本来要去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探险,但因为汶川大地震,你推掉了这个计划而是去灾区救援,也因此损失了很大一笔赞助费。
“在你哥哥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对你进行了密切观察。结果,不但排除了对你的嫌疑,而且更确定了你的能力和素质。有这几点做保证,我们完全相信你会出色地完成这项任务。”
助手说完,李主任笑着插了一句:“就比如你今天对桑托斯的侦察,做得就很不错。”
“因为他的话里有漏洞,他明明已经来了一周,却直到昨天才联系我。”丹尼尔·米勒将自己的发现和怀疑汇报给了李主任。
“我来告诉你桑托斯这一周都在做什么——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自从来了以后便一直暗中察看你,直到确认你没有被国安部门盯上才开始联系。当然,我们国安做得更加隐蔽,没有让他发现。不过……”李主任话题一转。“明天桑托斯一定会旁敲侧击地问你暗中调查他的事情。”
“为什么?难道我被他发现了?”丹尼尔·米勒问道。
“间谍分子的狡猾往往超出我们的想象,桑托斯只不过是一个打前阵的,在暗中还有人监视着你。所以,今天下午你的一举一动、包括给宾馆打电话查询,都会有人通报给桑托斯。”
丹尼尔·米勒倒吸一口冷气,随即也便明白自己的车为什么成为套牌车了。“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你们让交警把我带到这里谈事情?”
李主任微笑点头。“是的,但即便这个理由桑托斯也会怀疑。所以你的车就按照套牌车的处罚先被扣押在这里了,这样可信度会更大一些。明天,想必桑托斯会和你谈一些越狱的细节问题,你尽可以自然而然地和他谈,甚至把自己的怀疑指出来也没关系,这样反而更会让他相信你和国安没有瓜葛。此外,去A国的事宜我们国安会暗中监控,我们也会派一名侦察员进入那个海岛监狱,他会用暗语和你联系并确认身份。记住,如果有人对你说‘等出狱以后请你吃正宗的东北菜’,那么他就是我们派出的侦察员,然后你听从他的具体安排。”
丹尼尔·米勒听完,微笑问道:“李处长,您怎么认为我会接受这个任务呢?”
李处长闻听,哈哈大笑道:“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你的眼神里有对你哥哥的牵挂和爱恋,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会救他脱离险境;同时,你的眼神里还有正义和忠诚,所以你也一定会为了祖国的利益去执行这项任务。我说得没错吧?”
李处长这番话正是丹尼尔·米勒心中所想,他听在耳中,周身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只是探险的生涯让他习惯了沉静地面对一切事物,就比如此刻,丹尼尔·米勒张了几下口却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再多的话语也表达不出现在的心情。最后,丹尼尔·米勒凝视着李处长的双眼,郑重地点了下头。
“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李处长接着问道。
“有。”丹尼尔·米勒不假思索地回道。
“什么?”
“我嫂子。我哥哥这么久没有消息,她一定会着急,我想通过国安部门给我哥哥安排一个暂时不能回国的理由,这样她就能安心了。”
“这一点你放心,我们已经作好安排了。你个人的要求呢?”
丹尼尔·米勒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步履坚定地走出了房间。
“你不再叮嘱他几句了?”当丹尼尔·米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以后,助手问李主任。
“你担心他胜任不了这项任务?”
“他没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面对又是间谍组织和监狱里的复杂局面,最主要的是保罗·米勒还是他的亲哥哥,我担心他会拖我们的后腿。”
李主任摇头道:“我倒是很看好他,他虽然不是侦察员,但是素质却绝对不低。就比如通过录像就能发现桑托斯的漏洞以及潜伏在监狱里的间谍分子,这就证明他的思维和推理很缜密,反应也够快。何况他的野外生存技能更是这次行动成功的保证!”
丹尼尔·米勒没听到李主任对他的评价,但即便听到了,现在也是苦笑。
现在,王海死了。这次的任务肯定是不能指望王海了。自己和王海只是匆匆见了一面,越狱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商量,相关的任务指示也没有得到,下一步该怎么做?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国安再派来侦察员了。可是,这件事情事发突然,索伦监狱又与世隔绝,国安方面什么时候能得到这个消息呢?即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消息,可安插新人进来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半个月之内就要越狱,时间上来得及吗?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回去,丹尼尔·米勒一屁股坐在了木板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甚至连躺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觉得心脏像被秤砣坠住了一样直直地跌到最低处。
他仿佛回到了撒哈拉大沙漠,他咧着干枯的嘴唇努力寻找着绿洲,但周围却是一望无际的沙海。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丹尼尔·米勒记得那时候他说过这话。
“再坚持走几里路,我就能找到水!”丹尼尔·米勒记得他也说过这话。
“是的,再坚持坚持,我就能找到办法!”这是此刻丹尼尔·米勒在心里说的话,他有种预感,多年以后,他也一定能记得这句话。
“人已经死了,你伤心也没用,早点睡,养精蓄锐琢磨怎么越狱吧。”
保罗·米勒的声音打断了丹尼尔·米勒的沉思,也一下子把他的精力提了起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又怎么样?在撒哈拉大沙漠里也是一个人找到水源的,现在无非就是再找一次水源而已!
他脑子飞快地回忆着入狱后点点滴滴的经历,最后把整个思绪都集中在王海的那句话上——有人惦记我们那里的东北菜了。
这句话显然有弦外之音,丹尼尔·米勒当时就有些疑惑,现在就更清楚了——王海这句话的意思肯定是说有人盯上了他。
可是谁会特别关注一个新来的囚犯呢?难道是他暴露了,被潜藏在监狱的间谍分子盯上了?可是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王海的真实身份啊?!还有,哥哥进监狱已经有些日子了,怎么会出现在新犯人住的破棚子里呢?王海所指的“有人”难道就是指哥哥保罗·米勒?
如果是这样的话,王海就是被潜藏在监狱里的间谍分子刺成重伤的!可是王海刚来索伦监狱才一天,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呢?
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讲话题重又扯回来:“我得给王海报仇!我刚才就应该把那个发现告诉布佐。”
保罗·米勒眨了一下眼睛。“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丹尼尔·米勒小声对哥哥说了一句话,然后看到哥哥的脸色变了。
“你绝对不能告诉布佐!”保罗·米勒严厉地命令道。
“为什么?”丹尼尔·米勒故作不解,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那个发现果然是正确的,按照那个思路一定能查出杀人者。同时他也确定了另一件事——王海被害的这件事,哥哥是知情的。
“你就别管了,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的越狱,你听我的就好。”保罗·米勒被追问得有些气急败坏了。
“哥,王海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连命都不要了,就是要救你出去,可是你却什么也不和我说……”丹尼尔·米勒直视着哥哥,一脸委屈。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是异常难过,与哥哥这样尔虞我诈,让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快要分裂了。
保罗·米勒沉吟了片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好吧,你既然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这个王海不是个一般人,他是一个间谍组织派进来的,目的就是要得到我的科研成果。为了避免他影响我们的越狱计划,我们只好找这么个机会杀了他。”
诚恳、郑重的表情在讲述的同时浮现在保罗·米勒的脸上,可在丹尼尔·米勒眼中却是那么的滑稽和苍白。
“我们是两个演员,彼此虚伪地扮演着真诚。”丹尼尔·米勒在心里苦笑着,但脸上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是间谍?!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保罗·米勒得意地说道:“这个王海进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个乞丐,还抱怨以前乞讨的生活多么艰苦,半个多月都没吃过肉、只是吃那些残羹剩饭,可是他的粪便揭穿了他的谎言。”
“怎么呢?”丹尼尔·米勒颇为好奇。
保罗·米勒嘿嘿一笑。“这家伙的大便臭得很,哪里是肚子里没油水的人能拉出来的?像我们这些成天吃不到肉的人,拉出来的大便都没有臭味。呵呵,这也算是索伦监狱教给我的知识呢。”
丹尼尔·米勒悔得肠子都青了,当然他是为王海后悔,仅仅因为这么一个微小的疏漏就送了性命,真是太不值当了!
不过,后悔也于事无补,现在最主要的是弄清楚潜藏着的敌人。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问道:“可是,仅凭这一点就断定王海是间谍分子,是不是太武断了?”
保罗·米勒微微一笑。“当然不止这些。我们的人在这两天已经对王海的身分进行了调查,虽然没有查出确凿的证据,但是王海的疑点却越来越多。就比如他只是在几天前才出现在a市的一个乞丐点,这之前竟没有乞丐认得他,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所以,我们宁可错杀,也不能留着一个定时炸弹。”
丹尼尔·米勒听得心惊肉跳。仅仅是一个谈不上漏洞的漏洞、再加上没有确凿证据的怀疑,他们就把王海杀死在监狱里,到此刻他才真正觉得这个间谍组织的手段是多么残忍。不过,心中虽是震惊,但丹尼尔·米勒的脸上却露出释然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哥,你的朋友们真是不简单,除掉王海的那个人是谁啊?”
保罗·米勒瞅瞅弟弟,微微地摇了摇头。“关于这个,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咱们这次越狱行动一定要小心谨慎,出任何一点纰漏都不行。你要是知道了那个人,平时见面的时候难免会有特别的表情流露出来,要是被别人注意到可是不妙。现在,布佐不知道为什么对王海的死这么上心,咱们都是美国人,布佐肯定会格外注意我们。所以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听哥哥这么说,丹尼尔·米勒也不好再追问了,至少已经知道了王海被害的真相,总算是有些进展,至于其他的事情,只有一步一步地做了。
“今天观察得怎么样?依你看我们能翻过悬崖逃走吗?”保罗·米勒问道。
“仅仅是白天观察还不行,现在的观察更关键。”丹尼尔·米勒说着,将视线投向横亘在远处的悬崖。
崖壁的上半部分笼罩在黑夜之中,虽看不到陡峭的岩石但却显得更加突兀,而探照灯反复的灯光洒到悬崖的下半部分,从左到右缓缓地移动着,给悬崖蒙上了一层惨白诡异的色彩。
丹尼尔·米勒一边看着一边在嘴里轻声嘀咕着,保罗·米勒奇怪地问:“你干什么呢?”
“计算时间。”说完,丹尼尔·米勒冲哥哥摇了一下手,示意他别打断自己,继续默念起来。
又过了半晌,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保罗·米勒见状,这才急忙再问:“发现什么了?”
“探照灯的灯光扫过悬崖需要半个小时左右。”丹尼尔·米勒沉思道:“也就是说不论从悬崖哪个位置攀爬,爬到探照灯照不到的高度,留给我们的时间最多三十分钟。”
“能办到吗?”保罗·米勒急迫地问。
“要是能给我一两次练习的机会,找到攀岩的最佳路线,应该没问题。但是,悬崖边上有不少犯人在睡觉,没办法掩人耳目的。”丹尼尔·米勒沉思片刻,冲哥哥笑道:“没事,我明天再观察一下,或许能有新的发现。对了,你的朋友能不能给我们弄些绳索?我爬上去以后把绳子放下来,这样你才有可能爬上去。”
“没问题,只要我们选择好越狱的时间,我的朋友肯定能有办法把绳子弄进来。现在咱们最主要的就是养精蓄锐了。”
弟弟的到来让保罗·米勒心里踏实了,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便打起了鼾声。但丹尼尔·米勒却毫无困意。他翻了几个身,可是不论是哪个姿势都能被探照灯的灯光照到。他索性借着探照灯的光亮再向外看去,在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保罗·米勒下午所说的那三间成品字形的木板房。隐隐约约的,丹尼尔·米勒还能看见有人影在里面走动。
丹尼尔·米勒知道那就是马大善人。下午的时候,保罗·米勒曾指着那三间房子对他说:“那里面住的人叫马约翰,这人可不一般——他是社会学教授,也是一个政治理论家,十二年前曾参与一场政变,不过失败了,从此以后家就‘搬’到了索伦监狱。事实上,索伦监狱在最初就是关押像马约翰这样的政治犯的,只是后来才慢慢地变成了关押刑事犯的监狱。说回到这个马约翰,监狱里都管他叫‘马大善人’,因为他为人乐善好施,许多付不起保护费的犯人都因为马约翰的帮助才得以在监狱里生存下去。”
“那马约翰教授很有钱了?”
“是的,有很多社会团体暗中资助他,所以马约翰在监狱里的日子过得很自在。他那三间木板房里有酒有茶,还有不少的书籍,可以算是索伦监狱里的世外桃源了。至于狱方,包括监狱长布佐在内都对他礼让三分,因为一旦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外界的舆论压力就让他们受不了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让马约翰在索伦监狱终其到老,至于他在监狱里怎么逍遥自在就不管不问了。”
回想着哥哥的介绍,丹尼尔·米勒又瞥了一眼马约翰教授的监舍,然后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别人过得再好也是别人的日子,他现在督促自己立刻进入梦乡,休息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入睡的时候,丹尼尔·米勒以为自己是索伦监狱里睡得最晚的一个人,但他错了,还有一个人比他睡得还晚。此刻,这个人正望着满天的星斗,嘴里喃喃地咒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