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葵趴着,全身绵软得动弹不得,听见萧照凌安稳的呼吸声, 心想他睡得还真快。
可他也被折腾累了,半宿好似都过去了,白天上朝站了一上午,下午跨马游街,林子葵平素本就不如何骑马, 没有那样的天赋,将大腿磨得生疼。
方才萧复才发现他竟然让马鞍磨成了那样, 给他好好地吹了吹,再给他上药。
萧复问他:“你不擅骑马, 那马鞍不合适,今日怎么不说?”萧复想起他中状元跨马游街后, 回来走路的模样, 是走得有些慢, 马鞍将他的腿磨得发红破皮, 比自己狠些。
林子葵平躺着摇摇头,曲着腿说:“白天不如何觉得疼, 现在有些了。”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疼, 林子葵忍着, 忍久了也就没感觉了,可在萧照凌的注视下疼,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有感觉的,觉得自己有被人疼惜被爱,他在乎自己身上每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口,自己不必闷头忍着了。
因着这伤,又因着顾忌林子葵的感受,萧复每次用力的动作都既慢又温柔,然而事必,林子葵现在还是只能趴着,想起来穿一件衣裳,都不剩半点力气了。
相拥而眠,翌日清晨。
刚到卯时,得了上朝综合征的萧复自动睁眼,手指伸过去撩起帐子,瞥见窗外天色,再低头看一眼林子葵安静的睡颜,他在自己怀里趴着睡得还很熟,脸颊有些泛红,侧着脑袋,耳朵和一边脸颊柔软地贴着他的胸膛,脖子上还残留清晰的吻痕,往下望去,不着寸缕。
萧复喉结一紧。
每日到这时,萧复都会辱骂一遍宇文铎留下的烂摊子。害得自己不得不每天准时上朝,和林郎温存的时间都没有了。戌时折腾到子时歇,满打满算,睡了不足三个时辰。
萧复舍不得放开他,但还是慢慢松开了手指,撤了胳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披上一件外衫,萧复走出去,唤来了金樽,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他:“你去宫里一趟,说本王偶感风寒,今日不上朝了,让陛下自己看着办。”
“哦。”金樽转身飞走了,他轻功高超,眨眼不见人影。直接杀到皇帝的寝宫禀报,比萧复派人进宫要更快。
小皇帝起得一贯比萧复还要早些,早起看书学习看奏章,看藏书阁里其他皇帝的治国论,学习做一个好皇帝。
今日陡然有人闯入宫中,人都到皇帝寝殿兴庆宫了,才有锦衣卫发觉不对,喝道:“谁人胆敢乱闯皇宫?!”
金樽提着令牌,人已站在兴庆宫外,一脸平静无波的模样:“侯爷派我来找皇帝。”
“侯爷?摄政王?”锦衣卫一看那令牌,就知道的萧复,但这小孩儿是怎么回事,这么高的武功,看着是突厥人,摄政王身边还养着突厥人么?
兴庆宫的大门敞开了。传来小皇帝的声音:“你是朕皇父的人,皇父派你来,是何意?”
“侯爷说他身体不适,不上朝了,跟皇帝说一声,自己看着办。”金樽实诚地传达了,小皇帝一听就知道这句话肯定是皇父的语气,他看着金樽,好似好奇地问:“朕以前怎么没在皇父身边见过你?你是他的暗卫么?你对皇宫这么熟悉,时常来么?”
“不管你的事,话带到了。”金樽揣着令牌,一脚从玉柱上飞上琉璃屋檐,像燕子那样飞走了。
宇文煊仰头眺望,心底忍不住地想,皇父自己武功高超不说,身边高手云集,连个孩子都这么厉害……
若他哪日对自己不满,想要自己的命,自己毫无抵抗之力。
皇父会那么做么……
宇文煊兢兢业业做好这个皇帝,便是为了让他满意,让他觉得,除了自己没人能胜任,他勤勉朝政,事必躬亲,的确让他满意了,常常夸赞。可宇文煊又发自内心地忌惮着摄政王。
带完信回去,金樽想跟侯爷说一声,却发现侯爷又回被窝睡去了。
今日侯爷怎么贪起睡来了?平素都是要上朝的。
他没有打扰,坐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依稀能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林公子好像也醒了。
林公子问:“这是……有辰时了?你怎么没去上朝。”
侯爷回答:“哦,小皇帝身体不舒服,今日不朝,再睡会儿。”
林公子就那么信了,还劝侯爷:“陛下年纪那么小,若太过忙于政事,身心操劳,难免会生病,你做皇父的,要多关心他。”
萧复敷衍:“知道了。”
林子葵:“你下午进宫去看看陛下。”
萧复鼻音:“不去。”
林子葵苦口婆心:“他身体不适,加上爹娘都不在了,你都不去看他,还有谁会去……”
萧复:“你身体还不适呢,我怎么丢下你?”
林子葵摇头支吾:“我……我没有不适。”
“这里不疼啊?”萧复伸手碰了碰,林子葵就像被烫到一样扭开,这才惊觉,自己身上赤裸,床榻虽然整洁干净,可混淆着两人身上交杂斑驳的气味。
林子葵不能说不疼,但没有他想的那么。
按寻常来想,林子葵以为也就一炷香半,谁知反复的两炷香,萧照凌还不知疲倦。
头回是难忍的,林子葵很不适应在水里,他够不着力,能被萧复轻而易举地抬起来,混淆水温的手指打着旋,林子葵受不住,但全都咬牙忍了。
他忍得久,萧复也忍,忍得慢。
后两次就将小状元捞起来了,细细对待。红烛帐中,林子葵依稀还感觉在水中,自己变成了一艘飘零无依的船,汗水浸湿。朦胧烛光映照在墙上影子,看见时林子葵就立刻赧然别开目光,想将遥远的烛火吹灭了,灭了好,灭了,就看不见了。
然而他没有那么高的武功,气息不足地吹了两声,到嘴边就变成了压抑不住、似哭非哭的鼻音。林子葵意识到自己出了不该出的声,就懊恼地闭紧了嘴唇。萧复俯首亲吻,声音从嘴角溢出来:“这样觉得好么?”
好、好……他不敢说。
浑然忘我的好,短暂的登仙极乐,林子葵不敢哭也不敢喊,是生怕给人听了去,完全是压抑克制过来的,萧复掀起被褥蒙着两个人时,林子葵在被窝里获得一丝堡垒般的安全感,才闷哼出声,萧照凌甚至还强迫他问他,这样好不好,那里呢,问他喜不喜欢。
自己好像说了喜欢……
也说了好,还叫了。
眼下陡然一想起来,林子葵脸上跟火烧似的,就钻进被子里,裹着自己不吭声了。
萧复碰他,他也不动弹:“我再睡半个时辰,你先起吧。”
“你不起,我也不起,子葵,你起来我看看,你被马鞍磨的伤口,还疼着么?”
林子葵回:“没疼,不疼,你别看。”
“昨晚都让我看,现在又不让了啊?”
林子葵“不让了。”
看他裹成那样,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来,实在可笑,萧复半侧着身,托着脸盯着他:“林子葵,你是蜗牛么。”
林子葵声音闷闷的:“是啊。”
“那你将脑袋伸出来,天气这么好,小蜗牛不伸出脑袋来看一眼么?”
“等会儿再看……”他要先冷静冷静。
“肚子不饿?”
林子葵“嗯”了一声道:“过半个时辰再饿……”
“那好吧,肚子要准时饿,我让厨房去做好,你起了就吃。”既然林子葵不动,萧复也就不动了,光是看着他头顶,想出子葵此刻在想些什么,萧复心情就说不出的好,其实这种心情,他时常在面对林子葵时涌起,是很平静的喜乐。
萧照凌不肯进宫去看小皇帝,林子葵也不得勉强。下午,萧复带他逛这新府邸:“这府宅空置了许多年,一直没人跟我做邻居,原先记得是个公主府,那公主并不受宠,分的府也就这般大,听说是召了个探花做驸马。后来公主活到七十岁西去,驸马爷也跟着走了,宅院就荒废了几十年至今。”
林子葵了然:“原来是公主府,难怪那池子修得如此奢靡。”
“这宅子里可不止那一个浴池,况且还称不上奢靡,你进宫看皇帝的汉白玉池,就是个玉石砌的澡堂子。那叫奢靡,但没有咱们这个好,就小小的,容纳两个人,足矣。”
萧复是觉得这宅院位置合适,就给林子葵留着修缮了,种了他喜欢的花树果树,将主院定在了离他定北侯府最近的院墙根下。
后来修缮时,萧复无意间看见,府中还有一株高大繁茂的古桂。
有人说:“八百年前,金陵还远没有这般繁华,清寂道长亲手种下了两株树。七百年前,前朝皇帝在金陵建立皇城,有个小道士将其中一株桂树掘走,移植到了京郊行止观去。那桂花树在行止观受万人跪拜祈愿,如今亭亭如盖,有了神灵。两株树本是同根生,行止观那一株庇佑百姓苍生,眼前这一株,只庇佑宅子的主人,佑他一生自在无虞,平安喜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