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 林子葵不得不接受现实。
娘子是个货真价实、沉甸甸的男人,他的的确确骗了自己。
林子葵早有猜测,仍娶了他, 为得便是萧照凌这颗女儿心肠。林子葵重诺,又真的喜欢照凌, 他原想着不同房,就一辈子不拆穿他,来生倘若投生成了男女,再做恩爱夫妻。
谁知道新婚之夜就这样了……
“你不说话是不是?”萧复攥着他的手不放, 就是让他感受自己忍耐得很辛苦,林子葵表情怔怔的,眼睛含着迷茫,好像真没想过娘子这么大。
他的手都在颤抖,荒诞感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林子葵那层遮羞布扒得很牢靠, 也很薄,萧复隔着布料, 林子葵这个年纪,哪里禁得住, 闷哼出声,眉心一蹙, 连腿都弯曲了起来。
萧复覆在他身上, 声音就在林子葵的耳畔缠绵:“话本子你也看过, 林郎知道要怎么做吧?你喝多了动不了, 没关系,你躺好了。小郎君, 我不会让你疼的。”
林子葵喝得不多, 很快有种在他手里融化的感觉, 让林子葵无法抗拒。或者说他摇头抗拒了,萧复也不理会,一个劲地在他耳边哄他,亲吻他的皮肤,林子葵做不出反应,只能红着脸绷着身体颤抖,克制自己的喘息声。
轻柔的帐幔落下,红烛摇曳。突然间林子葵感觉哪里不对劲:“照凌,等等,我,你怎么、怎么这样……”
萧照凌压着他吻,嗓音都是模糊沙哑的:“你以为是怎么样?”
萧复的手指似乎抹了什么东西,又油又润。
林子葵的大脑霎时空白一片,拖着疲软的身体拧开了,用力推开他,三两下的,萧复竟然真让他推开了!
林子葵伸手去拽喜被,他尽管盖在了身上,半坐起身缩在了床角,抬眼看着眼前的“娘子”。
娘子衣衫半褪,男人的喉结锁骨,结实的胸膛,腹肌,无一不在提醒林子葵——萧照凌不是什么女儿心,他是男子,从里到外,从头至尾的男人!
“林郎?”
萧复一凑过去,林子葵就躲,表情矛盾,似乎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一样,扭开脸没有看他:“你,你别过来。”
“我是让你不舒服了么?”萧复猜他许就是单纯的无法接受这个,刚刚看林子葵的反应,明明也沦陷了的。
林子葵埋头在思考,很快卷着□□凤喜被爬起来了。
他要下床,萧复一把抱着他的腰不撒手:“你真要丢下我么?”
林子葵浑身僵着摇头:“我去睡侧榻。”
“你不喜欢那样,就先不了,你要真不跟我同床,也该是我睡软榻。”萧复把脸挨着他的耳朵,嘴唇含着他的耳垂,湿润感如电流拂过全身,林子葵脖子一缩又躲开了,嘴唇一抖道:“照凌,我、我不是断袖。”
“我知道你不是,”萧复用手慢条斯理地梳他散开的黑发,眼神黑得可怕,“你只是喜欢我,才愿意跟我成亲的。我何尝不是,大男人坐花轿,让人知道是多好笑的事?我连爹娘都不敢请来,看我成亲,就担心他们斥责我,阻拦我。我只身一人骑马来凤台县嫁给你,你可有看过我的嫁妆箱子?半副身家都给你了。”
林子葵越听越难堪,心里摇摆不定,低头说:“我原先,当你是女子。我们相知相爱,结为连理,街坊乡亲们都见证了,我林子葵绝不会休了你,这辈子都不会的。但我们,我们真的不能同房。”
“不同房……你说不同,那暂且就不同了。”萧复去攥他的手,没攥动,林子葵连看都不敢看他。
萧复:“林郎你都不帮我一下么?”
林子葵闭起眼,一下回想起方才。
“……罢了,不为难你了,那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新娘只好独守空闺,自力更生了。”萧复松开他的手站起来,跑去一旁侧榻上闷闷不乐地坐下了。
侧榻上只有一张龙凤毯子,林子葵沉默地坐在床边,嘴唇紧抿着。
这房里,怎么只有一张喜被,自己今早不是特意拿了两床被么……
他哪知道,方才萧复丢了一张被褥给金樽,让他抱回房间了,萧复想,只剩一张被,不同床也得同床。
林子葵瞧见他自己靠在侧榻上,衣衫不整,匕首竖立,肩头臂膀都还有刀疤,看着触目惊心,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应当很疼的吧,他怎么从来不说。
虽已入春,可林子葵担心他冷,犹豫再三,把喜被抱着过去了,低声说:“你盖着。”
“我不盖。”他扭头。
林子葵:“那你把衣服穿好。”林子葵避开目光不看,“裤子也穿好。”
萧复眼里好生委屈:“穿不了,我难受着呢。”
林子葵就弯腰把被子盖他背上了,目光扫过他后背的伤,心里一抽。
萧复仰头望着他,林子葵低着头:“我去,如厕……照凌你在婚房里,解决吧。”
萧复没想到林子葵竟然真的狠得下心,说走就走。
林子葵穿好衣服出去,却没去如厕,走到茅房边觉得难闻,就绕到后院,这里喂了几只鸡鸭鹅,是街坊们送来的,鸡鸭鹅都睡了,探头出来看他。
林子葵不好打扰,就推门出去了,想到了喜娘那妹子小丫,不知道回来没有,也没人来通知自己。
萧复这解决到一半,听见他出门的声音,立马将衣裳披上了。
出去时看见也正要推门而出的金樽。
金樽看见侯爷衣服还没穿整齐:“侯爷,林公子出去了。”
“你回去,我跟着。”
萧复跟在他背后,发现他居然走了两条街,跑到喜娘吴嫂子的门口。
他敲了门,开门的是个不到十岁模样的小女孩,看见林子葵,认出来:“是林举人,林举人来了!”林子葵连忙“嘘”了一声说:“你方才走丢了,我来看一眼你回来没有。不用喊你姐姐了,我这就走。”
凤台县很小,林子葵住的镇子更小,小到走上个一两时辰,就能走完。沿街偶尔传来狗吠声。
林子葵不知道该去哪里,心生迷惘,人都娶了,也只能认了,能怪谁去。
林子葵慢慢走回了林宅,看见婚房的红烛还烧着,他犹豫不敢进去,不知道怎么面对萧照凌。
过了会儿,看见红烛熄灭了,想来是照凌睡了,林子葵方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喜被又在床上了。
林子葵朝侧榻望去,借着朦胧月光,看见他睡着的,不知道盖被子没有,林子葵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萧照凌身上有一席龙凤被,他闭着眼正睡得沉呢,微凝的五官显得没那么高兴,眉眼鼻秀气又英气,睫毛长如羽扇,单看脸,是雌雄莫辨的。
两床喜被都找到了。
林子葵暗叹一口气,埋头闻了闻床上的龙凤被,这是干净的,有阳光和桃花的气味,褥子里塞了晒干的桃花瓣的。
那照凌盖着的,是自己那个弄脏的了?
林子葵想给他换,又担心吵醒他,只好作罢。余光瞥见屋子角落里的嫁妆箱子,四个箱子,林子葵全都没瞧,这都是要还给他的。
旋即,林子葵把帐子放下,沉默地侧躺在床上。
心里不住默念这个名字,萧照凌,萧照凌……
他闭上眼睛。
哎。
萧照凌满身披着月光,却睁开眼了。他根本没睡,他要是不假装睡了,林子葵这性格,能在外头蹲一晚上。
萧复琢磨着先前找那大文豪出的主意,朝窗外望去了。
有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春雨下了。
雨打窗棂,鸟鸣啁啾。
林子葵这一夜,睡得不安稳,他喝了酒容易睡着,想着事情就困了。
窗外,听见了墨柳的声音。
“萧姑娘,萧姑娘你怎么跪着啊!”墨柳忘了改口喊夫人,还喊着萧姑娘,早上一起,人都惊呆了。
薛相醒得更早,他没戴叆叇,看见一坨红色的东西放在林子葵门口,以为是一坛子喜酒,还在想这坛子真红。
后来戴上叆叇,才发现那是摄政王。
他跪什么啊?
薛相第一反应,就是让住在林宅的薛府下人,从后门跑了:“快回府去!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许议论!”
他担心回头萧复记起这档子事,翻起旧账,把薛府上下都砍头了。
这会儿薛相也没出去,擦干净了叆叇,偷偷开了个小窗户缝偷看。
萧复也有今天?
林子葵让他跪的?
那不可能啊!
自己的学生,什么性格,薛相是知道的,不管发生何事,也不可能让萧复跪下的。
春雨停了,桃花被打落满地,顺着小水沟流到了墙根,萧复身上湿透,干了些许,现在还漫着雨水潮湿气。他垂着头,有水珠从漂亮的下颌线滴落,身形跪得笔直。
林子葵听见墨柳的声音,迷蒙之中反应过来,直接翻身从床上起来了,衣服都没穿好,扎着腰带光脚推门而出。
萧复闻声,身子一“软”,歪身噗通倒在了地上,一张脸失去血色,嘴唇苍白。
“娘子!娘子!”林子葵一个箭步冲过去,墨柳:“怎么办啊公子,萧姑娘这是跪多久了,为什么跪,她都晕了。是她做错了事,您罚她了?”
林子葵懊悔不已:“墨柳,快去请郎中!”
墨柳撒脚丫子就跑:“刘大夫就住隔壁呢!”
萧复咳了两声,眼睛半睁开转醒:“林郎,我没事,不用请郎中。我心中有愧,这才跪了一晚上,没有多久你放心,才四个时辰,你不原谅我,我就继续跪下去。我膝盖虽然有旧伤,但跪个三天三夜,不成问题,也死不了。”
林子葵怎么忍心,正要说什么,刘大夫就被墨柳拉进来了。
这刘大夫就住在林子葵隔壁,这会儿正要去医馆看诊。不过刘大夫医术平平,早年给林子葵治过眼睛,治疗一段时日,林子葵就基本看不见了。
可以说这是个庸医。
“哎呀!”刘大夫一看新娘子这状况,跺脚道,“这么惨,刚过门就命不久矣了?”
林子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您快给他把脉。快!救救他。”
“好好好,怀甫你别急。”刘大夫蹲下来去把脉,萧复连躲都没处躲去,只能控制脉象,免得这郎中发现自己武功高强,身强体壮,跪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
“三部有脉,一息四至,脉象紊乱却有力,乱中有序,这是……小娘子是有喜了啊?!”
薛相的叆叇从鼻梁滑下去了。
萧复:“……”
林子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