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把萧复牵进婚房了, 萧复坐在床上,坐了一屁股的花生桂圆枣。撩起盖头一瞧,才看见林子葵还在外头挨桌敬酒。
喜娘:“哎呦我的姑奶奶, 盖头可不能掀起来,要等你相公给你掀。”
“我乐意, 你出去。”萧复说话不客气,手里却塞了一把金豆子给她,“快些的,你去想办法把那些吃席的都赶走, 让我家相公入洞房,我担心他喝多了。”
天降横财,喜娘抓着一把金豆子,眼睛都直了。
萧复剥了一颗桂圆,从今日一早就没人让他吃东西, 这怎么行,没力气怎么干得动。
喜娘出去了, 还在一步三回头:“乖乖嘞,新娘真是绝色, 出手好生阔绰。当初来给他说亲,不是说要娶肖大人家的女儿么, 这个好, 这个比肖大人家的好!”
林举人也生得清隽儒雅, 当年刚中解元, 媒婆就踏破门槛了。
林老爹偏偏相中了肖县令家的姑娘。
喜娘拿了新娘的金豆子,就得去想办法让一群吃席的父老乡亲先出去, 林子葵吃了点东西, 不胜酒力, 走路悬浮,已经打了退堂鼓。
这时,喜娘突然从外头冲进门,焦急大喊:“我家小丫走丢了!乡亲们呐,都来帮我找找我妹子!”
“什么,小丫走丢了!”正在喝酒吃席的宾客们,全都停下了筷子,站起身来,“在哪儿丢的,我们都去找人!”
林子葵立刻也说:“小丫还小,大家去帮吴大嫂找找,我、我也去找!”
吴大嫂见状快步走进来拦住他,还伸手推他入房:“林举人,你快去洞房了,别让你那美娇娘等急了,我们这么多人都够了,肯定能找到小丫的。”
“是啊是啊,林举人快去洞房!”
林宅本就不大,林子葵就这样被三两下推到了婚房门口。
“吴大嫂!”林子葵喊,“找到小丫,你得让人来告诉我,我不放心!”
“好!好!林举人你快去洞房!”小丫根本没失踪,吴大嫂打算过半个时辰就让乡亲们回家。
林子葵听了声,却站着不动。墨柳站在他背后:“公子,您怎么不进去啊?”
林子葵本也有喝醉了、不洞房的打算,吴大嫂这一打岔,他还勉强能走路,还没醉倒。
他单手撑着柱子,脑袋上的簪花乌纱帽摇摇欲坠:“墨柳,老师呢?”
“薛老方才就说要回屋睡觉,我让他闹洞房的,他直摇头,让我别撺掇人去闹,新娘会发火的。”
“嗯……”林子葵点点头,眼睛含着一片雾气般,“那你也回房去。”
“公子,您一个人能行吗?”
“行的,你去吧。”
此刻林宅落入冷清,无人闹房,墨柳本想看个热闹的,可公子都发话了,他也只能先回厢房了。
主屋婚房里,萧复刚吃完金樽送来的饭菜,用盐水和玫瑰清露分别漱了口。婚房不大,但布置得别致精巧,这贴的花窗,都是他看着林子葵亲手画了剪下来的,花烛将整个婚房映照得红彤彤的。
林子葵靠在柱头上一动不动,仰头望着今夜星河长明,月光如水,夜风将桃花瓣从院中拂到眼前。
那桃花树下,埋着他和萧照凌亲手酿的桃花酒,酿于今庚子年的三月初十,酒坛贴了封条,用楷笔写了首小词,曰桃花令。
他在外头不动了,萧复也听见了。
站这么多时,怎么不进来?
萧复干脆“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落地时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林子葵闻声睁眼,肩膀陡然撞开婚房门,红烛摇曳,新娘坐在床边,规规矩矩地盖着盖头,坐姿很端正,就是茶盏洒在了地上。
林子葵松口气,弯腰去捡碎片。
“你别动!”萧复担心他伤着手,一脚把碎瓷片全踢到了床底下去,“明天再扫。”
林子葵维持那个弯腰的动作,隐约看见萧照凌的下颌线。拜堂的时候他想,自己终于和照凌成亲了,末了听人提到洞房,又开始想东想西,想照凌若真不是女子怎么办,若真不是……
那自己喝醉了,就不需要洞房了,也不需要找理由去搪塞,害他伤心。
林子葵慢慢蹲在了地上。
萧复:“?”
萧复半撩起盖头:“林郎怎么蹲着?闹肚子?”
“嗯,”他含混地说,“我喝多了点。”
萧复可没想那么多,起身蹲他面前去:“那你把我的盖头掀了,我带你去如厕。”
林子葵方才就嘘完了,哪里要如什么厕。
照凌都凑上来了,他只好扭头去找玉如意:“我找玉如意挑盖头。”
“这儿呢。”萧复从背后掏出来一根。
林子葵接过去,看着他。
新娘新娘都蹲在地上,新郎动作轻轻地用红玉如意,将红盖头掀开,落在了地上。
林子葵刚拆了蒙着眼的白布,左眼还不清晰,但不疼,右眼是几近清楚的,看得见萧照凌双眸明亮,有光,有笑,嘴角也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看着他笑,林子葵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笑,很腼腆。
萧照凌一歪头,把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我带你去如厕?”
“我不用了,不闹肚子,就是喝了点酒。”别说他不需要,那需要也不能让新娘子带着去啊。
“还喝得下么,你送我的桃风杏雨,我还没喝呢,说好的成亲这日喝交杯酒的。”
林子葵不想喝了,但这一杯是他不能拒绝的。
他点了头,萧复就起身去倒酒,随即将林子葵扶起来,按在了床上坐着,帐幔半垂着落在肩头,林子葵刚坐下,便有种如坐针毡之感。
洞房……
萧复果断地把小酒盏给他,手臂穿过去,挽着他的胳膊:“知道怎么喝么?”
“嗯,知道的。”胳膊绕过新娘的手,再一起仰头一饮而尽,桃花酒酿辣得林子葵眼睛冒水,忍不住咬舌头。
萧复还勾着他的胳膊:“你我堂也拜了,交杯酒也喝了,子葵,你知晓要做什么了吗?”
林子葵:“……”
他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肩膀靠在床头,埋着脑袋说:“可我喝醉了,娘子,我动不了了……”
萧复垂着脑袋去看他:“不用你动啊,谁告诉你要动的。”
林子葵一下误解了不要动的意思,以为他说不用洞了,太好了,他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得了安慰道:“不动便好、嗯、不动便好……那我去榻上睡。”
他刚要起身,就被萧复攥住了胳膊拉回来,搂在怀里,嘴唇贴着耳畔说:“新婚之夜,相公要睡榻上,不跟我同床了?”
他双臂肌肉紧实,林子葵被他结结实实地抱着了,心底陡然滋生一种柔软而温暖的感觉,想这样抱着照凌睡觉了,什么也不做,这样过一辈子。
林子葵脑袋仰着歪靠在床头:“不去榻上也行,娘子做主,可我真不能动了。”
“不动,林郎安心躺着便是。”萧复伸手把他脑袋的簪花帽掀掉,脱了他的袜靴,随即给他解腰带。
林子葵很窘迫,想着穿中衣也行,所以也没抗拒:“我自己来脱。”
“我服侍你,别动。”萧复看他醉醺醺的,脱得肯定慢。
三下五除二的,萧复给他除了一大半,林子葵眼见衣裳越来越少,急了:“娘子,不用,不用脱里衣的!”
萧复手指留在他的最后一层裤腰上,眉一挑:“不脱你怎么跟我洞房?”
“那不是你说……不洞的吗。”林子葵眼里雾蒙蒙地看着他,好像很不解。
“不动,不是不洞房了,得洞房,你不动弹就行了。”萧复解释了,但林子葵说什么也不肯脱了,手指死命扒拉住自己的最后一层遮羞布:“这样不行,不能脱下去了……”
自己不动弹怎么洞房?林子葵没理解,难道是那样……他坐着?
春宫他不是没看过,前两天墨柳那小屁孩不知从哪儿捧来一册送给他说:“公子你这么单纯,新婚之夜可千万别丢人了。”
所以有什么姿势动作,林子葵心里是门清的,那话本他也看过,现在一想就又赧又害怕,自己做不出来的!
看见林子葵身上汗都出来了,还守着自己裤子,萧复没辙,总不能硬来,他把林子葵按下去,侧着脸吻了下去。
双唇相覆,林子葵后脑一下撞在软枕上,被摔了个头晕目眩,萧复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一只手去找他的手,扣着他发汗的五根手指,那五根手指本来揪着裤腰不放呢,慢慢让他捏得放松了。
林子葵一开始闭着嘴唇的,萧复用舌尖轻轻一抵就抵开了,他无力招架地被迫承受,萧照凌嘴里的酒香,玫瑰香气,林子葵感受得真真切切。他像鱼一样不住地张着口,被萧复长驱直入地勾着舌尖,根本无法正常呼吸,鼻子也忘了出气,浑身热而瘫软,林子葵睁着眼眨了眨,眼泪长长从眼角滑落,落在了耳窝里。
萧复的睫毛扫在他的脸颊上,感觉到了,停顿下来,微微抬头注视着林子葵。
“我这样亲你,你不高兴,生气,你哭了?”
“不是气,我没有生气。”林子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呼吸不上了时,胸腔剧烈跳动时,本能地哭了。
“还说不气,不喜欢这样亲你嘴是不是?”
“真的没有,不是,我刚刚就是……”林子葵否认,说不上来,但是哭了确实很丢人,看着萧复,“我喝多了。”
“哦?你喝多了从眼睛尿尿啊。”萧复注视着他的眼睛,突然好像知道他为什么哭了。
“……”
“好了,”萧复亲了亲他的鼻尖,“你是新郎官,你都不主动,你还不想动,这么懒,那只能我亲自动了。”
林子葵赧然:“我可以动的。”就是还有点接受不了,过不去心里那关,尤其是,其实他已经感觉到了。
萧姑娘那柄匕首是什么玩意儿。
“你也可以不动。”萧复还是拉不开他另一只手,看他浑身软成水,就那只手还钢铁一样。
萧复亲过他的脖颈。
林子葵下巴压着锁骨,怕痒的很,说:“照凌,要不然我们还是不洞房了吧……”
“你想明天洞?”
“明天也……”
萧复:“也不?”
林子葵默默地点了下头,提着心看着他的表情,担心他生气。
萧复表情倒是没有变化,不生气:“那你让我等多久?”
林子葵哪知道啊,他被压着喘不过气,混混沌沌的。
萧复:“你既然不说,那我看着来?”
林子葵:“哦。”
萧复抓着他的手把自己这新娘的腰带也松了,衣领一宽,露出宽阔的肩头后背,白皙的皮肤上纵横着几条刀疤。
“你看我都这样了,你不给我泄泄火,你要我新婚之夜吃这么大的苦么。你不疼疼我么?”
刹那间,林子葵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脑子升一片雾气茫茫,傻愣住了。
怎么这么,这么……
方才那挑盖头的玉如意握手里,分量都是沉甸甸的粗壮,这怎么还更那个了。
——他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林子葵不愿捅破的窗户纸,想自欺欺人掩盖一辈子的事,这一刻终于有了确切的证据!新婚当晚,被新娘当场自我拆穿。
林子葵感到天旋地转。
“娘子,”他想拿开手,然而烫手,萧复的手劲太大了,林子葵嘴唇都在抖,“娘子,你怎么是,是……”
“我怎么是男的?”萧复捏他汗湿的手心,埋首温柔亲亲他的鬓角,亲他发红的眼尾,指腹拂开他汗湿的额前碎发,“我本来就是男的。你不是早就知晓么?你知晓,还肯跟我成亲,林子葵,你让我怎么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