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子葵一步三回头地进屋,萧侯爷满意地揣着梨膏糖走了,手心里还暖和着,好似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
蓦地想起林子葵的眼睛,萧复难得地坐下来,修书一封,将信纸卷起,绑在信鸽的细腿上。
元庆迟疑道:“侯爷是传信给三爷么,是……宫里的事?三爷这时候,不能来金陵吧。”
萧复摇头:“三哥是蛊医,林子葵那眼睛,兴许他那有些偏方。”
元庆稍显意外,但也没说什么,侯爷对林公子,是特别上心了点,就好像扮演肖姑娘入迷了般。
翌日晨起,林子葵就把萧复的那双麒麟纹云靴刷了刷,其实鞋很干净,简单打理了下,他将鞋子倒挂在屋檐下。墨柳一看这鞋,直摇头:“咱二姑娘这脚,也着实长得像大男人,不笑的时候,模样冷峻得很,难怪整日作男装打扮,若有天二姑娘承认他是个男的,我都不会意外。”
林子葵失笑:“童言童语,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看的男人啊。”
若不是二姑娘生得和普通女子不同,恐怕三年前肖大人也不肯同他林家定下这门亲事,也幸好如此,自己才能有缘遇见照凌姑娘。
这日,林子葵终于舍得穿那件“兔裘”了,他换好衣裳,墨柳还在睡,林子葵独自路过东客堂,看见三个人光着膀子在练武,遂打了声招呼。
元武人高马大地走过来:“林公子,这一大早,是去斋堂?”
“我去清心阁见一位道长,对……姑娘呢,是不是……还没醒?”他踮着脚瞧了一眼,看不清。
“没起,我家侯……主子呢,就是贪睡。”
林子葵喝出一口白气,又问:“陈兄,那日你说,二姑娘好酒,除了酒之外,他还好什么么?”
“嗯……爱听曲儿。”
“听曲儿么……”林子葵忆起自己琴艺凑合,但他的琴没有带来行止观。
“那他最讨厌什么呢?”
元武答:“当然是最讨厌念书,看书,也最讨厌人吟诗作对,附庸风雅,酸文假醋。其实他这辈子啊,最讨厌书生了。”
林子葵表情微怔。
他之前还给自己念道德经呢……
元武盯着他补了句:“你是个例外。”
的确是个例外,侯爷居然还让自己给林公子刷鞋呢。
林子葵闻言眼睛亮了亮。
元武扫了眼他身后,问:“林公子的书童呢,不给你引路么?”
林子葵还在想他刚刚的话,口中答:“他这些时日没怎么睡好,我便没有吵醒他。”
元武说:“那我带你去清心阁吧,在哪?”
林子葵答:“不劳烦陈兄了,我等下问问路过的道长便是。对了,这是茶叶蛋。”林子葵包了一袋给元武,“还是热的。”
元武本来要拒绝,一闻真香啊,就厚着脸收了。
清心阁,如其名,僻静幽雅,建在树林掩映中央,金红落叶间,林子葵从侧边楼梯爬上去,看见门扉半掩,敲了两下,没人回应,他便推门而入。
这是道观的藏书阁,那便是行止观的道士都能进了。
林子葵背着书笈,步伐很轻地走进,一缕缕的晨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林子葵的视线里,出现一位坐在窗边,低头看书的道长。
“灵泊道长?”林子葵将书笈放下,掏出一叠文章走过去,轻声道,“我是林子葵,前几日灵源道长应当给您说过我的事,在下乃淮南凤台县人士,来金陵赶考,因在下书童嗓子也哑了,所以想问灵泊道长有没有时间,和在下一起温书呢?”
“这是我的文章。对了,我给道长带了鸡腿。”林子葵将一沓文章放在桌上,就去书笈里掏卤鸡腿,“今日一早热过,现在还是暖的。”
那道长有些年纪了,头发银白,眼睛因为老态而挤压,五官向下,鼻侧还有两道很深的法令纹,他坐着时,单薄的身影却透出沉默的威严。
道长始终没有出声,目光却垂下来,瞥在了他那件银貂裘的袖口,有一道月白色的小章。
道长眼神微变,抬眸看着他。
林子葵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灵泊道长,鸡腿,文章,书,不知道灵源道长有没有说过,我是因为不能长时间看书,才来请灵泊道长的。”
道长随手拿起他写的文章,声音嘶哑得很:“你姓什么。”
一听他声音,林子葵心下诧异,这位道长的嗓子,比墨柳还哑呢。
但还是回答:“我姓林,林子葵,方才……说过的。”
“和姓严的是什么关系。”
“颜?”林子葵想了一会儿,认真答,“应天府书院,我认识一位颜夫子。”
道长没再看他,也没出声,目光就定在他写的文章上。
而后沉沉出声:“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儒者,持文墨议论而讳言兵,介胄世禄之士多骄惰……诸葛孔明祁山之阵当司马懿二十万众,一战大克,而细柳之营湟中屯皆坚壁不战,而俱以成功,何欤?”
林子葵表情又一愣,很快答:“周亚夫吴楚之阵,吴攻梁急亚夫坚壁不出,方知信则不欺,孔明以之乎。”
这是在问维持统治的长久之道。
道士:“孙膑以灭败赵魏,然或以增赵破武都之寇,何欤?”
林子葵有条不紊:“孙膑曰,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庞涓贪利而逐,此乃兵家所忌,伏弩夜发不知所备,膑之所以胜也,虞诩曰:虏见增……”
二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地上的光斑渐渐在木纹上挪动,林子葵也从站,改为坐,侃侃而谈:“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政。”
只要道士问了,他几乎都能回答上,答得口干舌燥,也没有起来喝一口水。
道士说:“你见解独到,可你的文章写得不好。”他看向林子葵:“你厌恶八股文?”
林子葵愣了下,点头:“是。”
“那为何要写。”
林子葵坐姿端正清直,有光落在肩上,像一杆青竹:“世人都知,八股文不过是个敲门砖,最终,是为了入仕,我也知道,可我带着情绪写,自是写不好。”
道士平静地道:“等你做了官,你才知道其中浑浊,最终你也会同流合污的。”
“身当浊世,自处清流。”林子葵一字一句地说,“一人作恶,万人遭殃,伤化虐民的是官,颠覆他们的,仍然是官。”
日头渐渐大了,门口,传来“吱呀”的推门声。
一个穿着有些邋遢的道士打着哈欠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闻:“鸡腿,老远就闻到了鸡腿味,那个举人,就是你吧?”老道指着林子葵,“你给我带的鸡腿呢,在哪呢?”
林子葵望过去一眼,模糊瞥见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他张了张嘴,移回目光,看向面前这个和自己起码说了一个时辰、还面无表情的道长。
“灵泊……道长?”
结果邋遢道士喜笑颜开地走过来,伸手:“贫道灵泊,举人,鸡腿?”
林子葵指了指:“……你是灵泊道长,那你……”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当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犯这种错误,对面的道长这时站起身来,垂下眉眼对着林子葵:“亹亹千言,具见才识。”
林子葵当即也起身拱手:“共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敢问道长姓名?”
“则悟。”说完,则悟道长便转身离去,宽大的道袍轻飘飘地衬着瘦窄而直挺的背影。
而灵泊本尊,则扒拉到了鸡腿开始啃,问他:“举人,要我给你念书是吧,念什么?”
东客堂。
金樽坐在屋檐上啃梨子。
萧复穿好衣裳,从房间走出,雨后天晴,出来的太阳晒得他眯起眼。
这么好的天气,应该去找林郎,拐他上山摘橘子才是。
“侯爷,你让我看着的老道士。”金樽从屋檐跳下来,“在清心阁。”
萧复手心揣着一个银汤婆子:“那你趁他不在,可有去找东西,找没找到?”
金樽摇头:“没有。”
萧复早有所料,暗忖:“虎符这种东西,那老家伙会藏在哪里呢……”
“不过。”金樽又出声,“书生也在清心阁,和老道士,一起。”
萧复闻言抬眼,瞳孔微微放大:“林子葵?和老道士,一起?做了什么?”
金樽:“在说话。”
“说了什么?”
金樽摇头:“我听不懂,也记不住。”
“说了多久?”
“很久,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那看来说了不少,在这儿问金樽,不如直接问林子葵。
萧复正要出去时,元庆拎着午膳回来了:“侯爷,用膳么,有茶叶蛋。”
“不吃。”
“林举人送的。”
萧侯爷停住脚步,扭过头:“茶叶蛋?”
“是。”
“那吃一个。”
由于萧复吃什么都没味道,他倒是好打发,出门在外,根本不需要带厨子,山珍海味和大馒头,在他这里是一样的。
萧复剥开蛋壳,就出去找林子葵了,快到清心阁时,墙垛上路过了一只狸花猫,在闪耀着光斑的竹叶下,尾巴高高翘着,冲他“喵”了几声。
“喵?”萧复拿着手里的茶叶蛋,语气变得柔和,“你想吃啊,喵喵。”
狸花猫朝他走了两步,萧复摇头:“那不行,你不能吃,这是林郎给我煮的,给你吃了,我吃什么?”
不远处,刚从清心阁下来的林子葵,瞥见了一身黑狐氅,俊朗如玉的萧复。
二姑娘?
他虽然看不清,但也认得出,正要喊,便听见萧复一本正经地说着猫语,微微倾身朝那狸花猫喵喵叫,一张侧颜完美无瑕,蓬松的狐毛领子,衬得萧复眉如螺黛眼如星。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林子葵都恍惚了。
二姑娘,莫非真是妖变的?他好像真能跟动物交流。
林子葵站着一动不动,就隔得远远的,模糊地注视着,而萧复是什么人,他早听见林子葵的脚步声了,想他什么时候过来,结果等了一会儿,林子葵还是没动。
萧复揪了一米粒大的蛋黄给那猫儿吃,方才侧过头,好像才发现他一样,眼一弯,朝他喊:“林郎,你过来呀。”
林子葵就背着重重的书笈,从午时的太阳底下朝他跑过去了。
那书笈高高的,能挡一片阳光,他戴着竹叶青色的六板帽,里头穿一件白色的木棉花的贝裘,外着萧复送他的银貂裘。
忽略那顶只有道士才戴的纱罗板巾,这书生一张秀色可餐的脸庞,儒雅的气质,这番打扮,足有七八分金陵世家公子的模样。
林子葵过去后,狸花猫就跑了,他在大殿见过这猫,是皈依在观音殿的猫,不太让人碰。
萧复很自然地去帮他取下书笈:“你站在那里看我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会儿,”林子葵不让他拿,“我的书笈重,二姑娘,我、我自己来便好!”
“这么重,你肩膀都被压垮了。”萧复单手提起,心道这玩意儿不比大刀轻。
他拿得轻巧,林子葵看得心颤,这力气啊……
“二姑娘来清心阁是?”
“找你啊,看你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林子葵有些羞涩,努力找话聊,“方才,你怎么跟猫在聊天啊。”
“无聊嘛,跟它们说说话,它们也搭理我,你别说,多沟通,能听懂的。”
“真的么?”林子葵睁圆了眼睛。
他虽有眼疾,可眼睛却并不无神,反而朦朦胧胧的很亮。
“当然是真的了,我常这样,动物是很可靠的伙伴,不像人类,擅长背叛。”萧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转头看着他,“林郎还没用膳吧?”
“还没,”林子葵说,“我家书童还在等我呢。”
“我让元武给他送过去,你跟我回东客堂,我也想听听,你上午都怎么念的书?有人陪你么?”
“有的,灵源道长的师叔,入道前是个读书人,我给他吃鸡腿,他陪我念。”
萧复又问:“那他陪你念了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林子葵说:“我一开始认错人了,是一个叫则悟的道长,我以为他是灵泊道长,便跟他坐下交流,他很有学问。”
“怎么个有学问法?”
林子葵回答:“他懂得多,考校问我,儒生拿笔不谈兵事,没有可堪大用的将才,北方蒙古骄奢放纵,南蛮判服不常,朝廷要取得胜利,维持稳定,该当如何。”
萧复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不显,问他:“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我是……”林子葵一说到这些,便没有那么腼腆了,他语速放缓,娓娓道来,说了好久,等到了东客堂,才骤然反应过来——陈兄说过,二姑娘不是不喜欢这些么,便马上止住了话头。
萧复正听得仔细,一下戛然而止,出声:“怎么不继续说?”
“我说得这些,无聊得很,二姑娘……不喜欢听吧。”
“本来是不喜欢的,你们儒生的纸上谈兵,狗屁不通,”萧复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骂了一句,话锋一转,“但林郎你说得很好,我又喜欢听你讲话,你继续讲。”
林子葵点头,舔了下嘴唇,萧复看见了,端着自己茶杯递到他嘴边,林子葵下意识接过喝了,也没反应过来,跟他用了一盏茶杯。
他继续说下去,萧复听完点头:“说得不错,古之良将用兵之妙,子能言之。”
算是知道老头儿为什么跟他说话了,那人一向是惜才的。
萧复:“你口中的用兵之道,是看书学来的,还是谁教你的?”
“看书,”他老实地说,“府学教得多是四书五经,写八股文,军事策是不教的。”
萧复也猜到了,林子葵其实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但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那老道士愿意听,现如今的皇帝可不愿意。
林子葵这性子和学问,到了官场,也是要吃亏的。
萧复说:“那老道士有的学问,我也有,林郎,你怎不来找我陪你念书?”
“我……卯时便来过,二姑娘你家侍卫在练武,那会儿,你在睡觉。”
倘若他给自己念书,林子葵会担心自己无心学习。
萧复哑然,顿了顿道:“明日你巳时来,我早些起床便是!”
不就是子曰么,他也会。
“……嗯。”林子葵点头。
萧复以不浪费炭为由,将林子葵留了下来,萧复陪他念了会儿,林子葵根本没办法听进去,总是分神去想,日后二姑娘为他生了一儿半女,一家和睦,坐在炭盆前的画面。
他只好自己坐着去看书了。
萧侯爷便去跟金樽下棋,下得叹息连连,时不时的,扭头去看他,看他特别认真,两耳不闻窗外事,脸都贴在了书上,当真是读进去了。
萧复忍不住说了句:“你这样看书,有损你的双眼。”
“我知晓的,可我不这么看,就看不清这些蝇头字了。”
萧复:“那我给你念书听。”
林子葵:“可我还得写呢。”
“你说,我来写。”萧复站起身,走到书桌旁了,“我给你磨墨啊。”一边磨墨,他一边瞧林子葵写字。
因为凑得离宣纸近,他的鼻尖不小心沾了墨汁,萧复看见了,实在没忍住,食指蘸了茶水给他抹,指腹刚触碰到林子葵的鼻头,林子葵就仰起头来。
萧复嘴角是弯着的,浓烈的眉眼在下午的日光里放软了:“有墨汁,你别动,我给你擦擦。”
林子葵脸红了:“二姑娘……”
萧复一下一下地抚摸,轻轻的,林子葵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又轻又快,他埋下头去,心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哪怕给他擦得差不多干净了,萧复的手指还没放下来,在他的视角下,低头的林子葵垂着眼,睫毛扑簌像两把小扇子般,瓦楞帽两边露出的耳朵尖尖,也红得滴血。
他手指停顿了下,朝鼻尖往下碰了下。
这时,窗外飞来了一只信鸽,扑棱棱的动静,让萧复转过头。
信鸽被元庆单手逮住。
“主子。”元庆取下鸽子腿上的纸卷儿。
萧复只好收了手,走出去将信摊开一看。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叆叇。
萧复盯了半晌,眉头拧了起来:“这是什么药?”
“什么药?”
萧复:“元庆你看看。”
元庆看了一眼。
“……侯爷,这是叆叇,叆叇不是药。”
“叆叇又是什么?我问三哥有没有治觑觑眼的偏方,他写这个,什么意思?”
元庆:“前些年,从西域进贡来了一个像大钱形状,薄而透明,色如云母的物件,说薛相犹能于灯下作细书,阅蝇头小字,便是靠得此物。很难得的,是西域使臣带来的,整个邺朝,应该也就那么几对。三爷这不是偏方,是正经给您支招呢。”
“这叆叇,怎么买,哪儿买?”
“如果要买新的,还得派人前去西域一趟,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萧复沉吟:“薛相有一对是吧,元庆。”他招手,让元庆附耳来。
元庆凑过去,萧复嘴唇对着他的耳朵道:“去相府,给我偷来。”
元庆:“……?”
萧复神情泰然自若:“以你的轻功,不可能被发现,先偷了,去找工匠研究一下,照着做一模一样的出来,再还回去。薛相一时半会儿看不了书,也死不了人,我家林郎要是眼睛熬坏了,他就当不了进士了。”
元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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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葵在萧复这里看了会儿书,不小心听见元庆要去金陵办事,突然想起一事:“陈兄稍等,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元庆自然不会拒绝:“林公子但讲无妨。”
林子葵掏出一封信给他:“此信,可否帮我送给建极殿大学士唐孟扬唐大人?在下有些东西放在他那里,想……陈兄可否帮我带回来?若是,陈兄方便的话。”
“唐孟扬?”元庆迟疑,扫了眼一旁的侯爷。
萧侯爷倒是没什么表情。
林子葵悄悄的,塞了一小包银两给他:“陈兄,此事对我很重要,如果你能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林公子误会了,这不过小忙一件,不必如此。”元庆推拒了他的银两,拿着信收好。
林子葵道谢后,墨柳来找他,说:“公子,该喝药了。”
主仆二人便走回洗心堂,林子葵坐下喝了一碗药汤,墨柳细心为他敷药,林子葵又成了蒙眼瞎子。
元庆却还没离开行止观,他将信拿了出来,问萧复:“侯爷,这信……属下要送么?”
“送啊,”萧复睨着他,“你都答应了,怎么能不送?”
“那……侯爷要看看么?”
萧复嗤之以鼻:“小人行径。”
元庆:“……”
不知道刚才是谁,让他去相府偷叆叇。
然而元庆快出发的时候,萧侯爷又来了,面无表情朝他伸手:“信呢,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