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周声躺在车里,看着车顶失神了几秒钟,直到身侧另一个人坐进来弄出动静,他才侧头看向他。

“为什么抱我?”周声问。

储钦白回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你醉了。”

“醉了我也没让你抱。”

他现在承认自己喝多了,却又纠结在另外一件事上。

储钦白挑眉:“怎么?抱不得?”

“很丢脸。”

是真的很丢脸。

即便是晚上,人不多。

但刚刚出来时,无意中撞见烧烤店老板,对方那看着自己关心的眼神,让周声久久不能忘记。对方估计是以为他喝得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又或者怀疑他脚出了问题。

他一个大男人。

即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也没被另一个男人这么抱过。

这刷新了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不论何时都要撑着的认知,在他被酒精主宰的间隙,轻而易举被储钦白控制。

储钦白关上车门,一边让开车,一边淡淡开口:“没什么好丢脸的。我再不带你走,你是不是还得回去继续续摊?到时候别说丢脸,我怕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周声胳膊搭上额头,不想搭理他,轻声:“我是周声,我知道。”

车上了路,拐了个弯进入大道。

储钦白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真是周声?”

“什么?”周声虚虚睁开眼睛,在车窗外掩映的不明光线当中,对上储钦白帽檐下的眼睛,顿了好几秒,收回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储钦白捏着周声的下巴让他转头,盯着他:“真不知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废话。”周声拍开他的手。

接着又猝不及防笑了下,伸手勾下储钦白的脖子,“我说过了,周而复始的周,寂然无声的声。”周声的气音一字一字吐在储钦白耳廓:“我、叫、周,声。”

储钦白被迫倾身,从前边看,他上半身几乎就要压在周声身上。

因为周声在耳边的吐息,储钦白的眼神越发深了些许。

哑声:“好,知道了,你叫周声。”

“知道就别再问了。”周声又把人推开。

他用的力气不小。

像是带着不悦。

周声如果是清醒下的状态,就知道自己这反应其实并不正常。

缄默才是他应对这种事本该有的态度。

或者转移话题,或者干脆装作不知。

可惜他知道储钦白的话带着试探,他听出来了。

正是因为听出来,才有了错误选择,第一个错误,他给了储钦白不同于别人的反应。面对别人时沉默,面对储钦白的问题却强调了自己叫周声。

第二个错误,他有了情绪,或者说是不高兴。

以周声平常对储钦白的认知。

就知道犯了以上错误,只会加深对方的怀疑。

偏偏他喝了酒。

很多反应看似滴水不漏,实则是漏洞百出。

今天因为小林有事,一个人兼任助理和司机的陈灯灯,不知道坐在后面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

储哥像是在逗周声。

但反应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对。

周先生也是。

看起来挺正常,明明像是生气了,却又还主动去拉储哥,然后又把人推开。

作为助理,只恨这辆车是储哥最普通的那辆。

没有隔板,她只好微微往下倾身体,尽量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

路上车程还挺长的。

周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酒精蒸腾上来,梦里只觉得热。

那种热还不是被太阳晒着的,表皮上的那种热,是胸口像燃了一把火。

“开开空调。”他半梦半醒间让人开空调。

陈灯灯看着被储哥带到腿上,迷糊过去的人。

小心翼翼开口:“储哥,周先生看起来挺难受的,要不开一会儿?”

“别开。”储钦白一边接着盛川的电话,低头看了看正扯领口的人,拿开他的手说:“虚热,贪凉会感冒。”

“那怎么办?”陈灯灯问。

储钦白:“先回去。”

电话里盛川还在说:“他这种情况,平常应酬沾一点没什么,怎么能把自己喝到醉的程度去。”

储钦白一手困住周声两手腕。

“这是第一次喝成这样,后果很严重?”

盛川叹气:“也不是说很严重,他底子虚是大问题。就相当于同样两个容器,他里面的东西都是有裂纹经过修补的,现在外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耐受力和能承担的风险。比寻常人都要低一半不止。”

储钦白捏了捏周声乱动的手指:“这个我知道。”

盛川:“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见过一个例子,和周声情况差不多。他还是在恢复后第五年,仅仅死于一场小小的风寒感冒。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吧?但谁敢去赌这个万一?”

储钦白深深皱眉。

“你是说他的身体糟糕到了这一步?”

盛川接着道:“倒也不是。他的主治医生应该告诉过他这种风险,但你又说他工作很忙,经常加班什么的。我之前没把情况说得很严重,是不知道他如此不注意。免疫力差,最怕的就是病毒感染。这样,我和以前的导师商量商量,提前替他配几幅调理的药先吃着。”

储钦白嗯了声:“麻烦了。”

“别客气,应该的。”

周声闭着眼让人开空调。

预想中的凉气并没有如期到来。

很快思绪又乱了,好像回到了禹城最后一天。

城市到处蔓延着战火,那种热度紧贴着皮肤,热浪迎面扑来。

他眉头越皱越紧,但不知道是谁一直捆着他的手脚。

还让他别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周声蹙眉睁眼。

才反应过来不是从前,车还在路上,而他不知何时竟然躺在了储钦白的腿上。

储钦白仰靠着,像是在闭目养神。

他箍住自己双手的动作,一点没放松。

周声一动,他就醒了。

“不闹了?”储钦白低头,声音带着一点哑。

周声从下而上看着他,“刚刚是你?”

“什么是我?”储钦白问。

周声摇头,知道自己又把记忆弄混了,说:“没什么。”

他陷在那片战火里。

被人拽着,才无法去往更严重的区域。

周声手撑着要起来。

储钦白压着他,“就这样睡吧,要到了。”

“不行,我衣服不知道丢哪儿了。”周声皱眉起身,揉了揉额头,四处看了看。

连自己衣服根本没拿都忘了,睡了不到二十分钟,显然正是醉意最浓的时候。

储钦白制止他继续寻找的动作,说:“衣服没拿,别找了。”

“为什么不拿?我那衣服很贵。”

“我赔你,行不行?”

周声用无比清醒的眼神看着他:“储钦白,我现在自己有,不需要你的钱。”

储钦白点点头:“是,你有钱,你最有钱。”

周声不满,带着点上位者的训斥意味:“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

“道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总之,你道歉。”

陈灯灯终于把车开进了公寓停车场。

忙不迭熄了火,回头打断这场毫无逻辑的口角之争,说:“储哥,周先生,到了。”

周声被一打岔,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让储钦白道歉了。

他顿了一秒,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刚站稳就一个趔趄,被随后从他这边下来的储钦白一把拉住。

储钦白看着默默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开口:“以后不许喝酒了。”

周声淡淡抬眼,“你在命令我?”

“你很不讲理啊周总。”因为周声很抗拒被抱,储钦白只好半抱半搂着人往电梯那边过去,一边说:“你喝醉了都这么不讲理?”

周声觉得自己完全是被带着在走,还很有条理回他:“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储钦白冷嗤:“现在也就你自己觉得。”

终于把人带了回去。

周声被安置在客厅沙发上。

他能听见储钦白在客厅里走动的声音,能听见陈灯灯离开的动静,然后储钦白应该是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水声。

周声闭着眼,懒懒地不愿意动。

然后他又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声响。

一直响,就在他头顶不远的位置。

周声就伸手拿过来。

“喂。”他以为是工作电话,强撑着精神。

结果对面似乎也很意外接电话的是他,“周声?”

周声拿下手机才注意到是储钦白的电话。

而且来电的不是别人,是他外婆凤彩椒。

周声一下子就哑了,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外婆,储钦白在忙,我叫……”

“没事没事。”老人及时截住了他的话,笑着开口:“听你声音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喝酒了。”周声坐起来,垂着眼老实说。

凤彩椒:“你们工作忙,但酒也得少喝,多伤身体。他胃不好,你也想弄出胃病?”

“没有。”周声抓过抱枕,半张脸埋在里面,“就喝了一点。”

“真的?”

“好吧,再多一点。”

储钦白拿着毛巾,站在浴室门口。

看着沙发里的人,连撒谎都撒不了两句的样子。

老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周声快把整张脸埋进去了,闷着声音说:“好,以后不喝了。”

储钦白摇摇头,又转身进去。

对着他就是“你在命令我?”,对着老人倒是乖觉。

周声对凤彩椒的印象很深。

那是个很端庄,很有气质的老人。

周声之前在西苑画过的那副画,还被她拿去挂在正厅。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祖母。那同样是个很有气质的老太太,对所有小辈都很温和。

周声就寒暄反问:“您最近身体好吗?”

“好着呢。”凤彩椒说:“我打给他,也是因为马上就是他母亲的忌日了。周声,今年扫墓,你跟他一起去吧,也该去让她母亲看看你。”

周声知道这不是他能主导的事情。

顶着一个结婚的身份,人长辈要求,确实是该去。

所以他没有直接拒绝,也没答应,只是说:“好,我和他商量商量。”

周声丢了手机的时候,发现储钦白已经出来了,就站在沙发旁边。

周声抬眼,“听见了?”

“嗯。”储钦白把展开的毛巾叠起来,半条腿跪在沙发上,擦过他额头,看着他:“一起去?”

周声:“你把我带去,你妈妈不会生气?”

“她为什么要生气?”

周声想了想:“因为我是个男的,或者,她生气我们根本不是因为互相喜欢结的婚。”

“那她要生气也是找我生气,找不上你。”储钦白示意他抬头,毛巾从额头擦到脖颈,“再说,她应该很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

周声:“……”

他被储钦白的话带得又开始走神。

都没有注意,自己就这么坐着,心安理得让储钦白伺候本身就很奇怪。

放平常早把毛巾拿过来了。

毛巾带着热气,不烫也不凉。

储钦白伸手开始解他胸前的扣子时,周声都很后知后觉没有阻止。

等到反应过来,去握他手腕的时候,扣子已经解了大半。

“你在干什么?”周声问他。

储钦白挑眉:“路上不是一直喊热,擦一擦会舒服很多。”

周声也没有松开他。

而是看着储钦白那张脸,突然问:“储钦白,你真的喜欢我啊?”

储钦白看了他两秒,“不然?”

“你喜欢我什么?”

周声替他细数:“娱乐圈里好看的人大把,我虽然能挣钱,但是你又不缺,我性格也不热情,很冷淡,不会哄你也不会对你好,你喜欢我什么?”

储钦白大概是笑了。

他说:“我自己就长得很好看,不看脸。钱我确实不缺,用不着你养。性格太热情我会觉得很烦,不喜欢。我不用人哄,也不用你对我多好,我可以对你好。怎么样?我是不是还不错?”

周声听得稀里糊涂的。

觉得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就道:“还,可以吧。”

储钦白低了一点,看他眼睛,“那你考虑考虑,喜欢我?”

周声用很纯粹的,甚至能称之为探索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问:“储钦白,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周声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一个本不该好奇的问题,但是今天晚上的一切,都让他心里充斥着一种莫名难言的感觉。

先是公司聚会,他见到了一群热闹的活得更生活化,更真实的同事。

然后储钦白来了。

又接到他外婆的电话,骤然想起家人。

温情太多,酒气上头。

驱使着他在寂静无人的夜晚,自然问出了这话。

储钦白看着他有一会儿没开口。

周声催促:“说啊。”

“说不了。”储钦白回他。

周声鄙视:“为什么说不了?你刚刚还说喜欢我,所以是假的?”

储钦白:“真的,不假。”

周声:“这不还是没有说清楚。”

储钦白干脆坐到旁边,手搭在沙发背上,撑着太阳穴。

大概是太珍视周声这幅直接而坦白的模样。

毛巾丢到一旁,储钦白还带着温热的手,缓缓的,有一下没一下捏着周声的耳垂。

周声不堪其扰,侧头躲避。

储钦白越是不说,周声那点微不可查,也从不强烈旺盛的探索欲,几乎达到了顶峰。可即便喝了不少,他也做不出探根究底,追问不休的事。

“不说算了。”他要走。

储钦白一把将人带回来,笑道:“这么没有耐心。”

周声被带过去,头发扫到他的下巴,威胁虚眼:“所以你是在耍我吗?”

“不敢。”储钦白把人带近了一点,凑近低声:“周总想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周声又安静坐着了,等了几秒钟。

还是没等来结果。

周声看过去。

彻底生气了,一个翻身把人按倒,用之前被储钦白带来公寓那天,在车上用过的招式。

骑在人身上,卡着他脖子。

居高临下:“储钦白。”

储钦白仰在沙发上一直笑,“你真就这么想知道?”

“我现在不想了,你这人,实在是讨厌。”

周声自以为卡得人无法动弹的招数。

还没想清楚是酒精让他反应变慢,还是力道不对。

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被人半抱着,卡着大腿翻身压到了沙发上。

周声都懵了,看着上方的人。

储钦白离他很近,“没办法说,行动验证可以吗?周总。”

周声睁着眼睛:“什么?”

“我在征求你意见。”

“什么意见?”

储钦白看着他的眼睛,右手抬了一下周声的下巴。

低下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