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二零二零36

商焰心头猛跳了一下,昨晚发病却强行不吃药的后果历历在目,他不敢再尝试第二次。他很清楚,现在的平静只是昏迷后遗症,生理上因为激素而导致的狂躁暂时被按了下去,如果不吃药,那么这种堆积的情绪始终存在。

就像一颗引线外露的炸弹,只要稍微沾到一点火花,顷刻就能将他所有的理智炸裂。

他掏出手机,目光在几个号码间逡巡,手指已经点开备用手机的号码,但犹豫了两秒却退了出去,而是给林姨拨了电话。

“喂,林姨。”商焰直截了当说,“我的药家里还有吗?对,两种,都要。”

林姨为难的声音从手机传来:“你又吃完了?王医生交代过,这两种每天只能各吃一片,上次我给你带的应该够吃到月中呀。”

商焰冷淡道:“我弄丢了,你再给我拿两瓶过来。”

“哎这麻烦了,家里也没有了。前几天我通知王医生了,他说现在这个药难买,国外生产得也不多,他找国外的医院调过来最快明天才能运到枫州。”

商焰瞳孔微微紧缩,“明天才能到?”

林姨小心翼翼问:“焰焰,要不然今天先给你打一针镇定剂,行吗?”

“不行,我不打镇定剂。”商焰断然拒绝,舔了下唇角刺痛的伤口,“明天药一到就给我送过来,如果赶不上上课,你代我跟班主任请假。”

“好,那焰焰,你今天就别——”

商焰冷嗤了一声,“放心,我不会出门,你也不必过来。”

通话结束,商焰将衣服里外又翻了一遍,他一贯都将药盒子放在上衣口袋里,几个常穿的外套以及背包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窗外天光渐亮,他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垂眸给谢霜雨发了一条短信,随即返回主卧,将门死死反锁住。

·

叮铃铃——

七点半的手机闹铃准时响起,谢霜雨在被窝里惊得浑身一激灵,忙伸出手点了下屏幕关了闹铃。

他懒懒地掀开被子,支起半边身子,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顺手又将窗帘拉开一半。

玻璃窗光洁如洗,隐约映照出他裸露的后背,谢霜雨扭头望了眼,看见自己白皙的背部有昨晚撞墙留下的青紫淤痕。只是看着惨烈,其实已经不怎么痛了。

相比之下,脖子和肩膀才是一碰就痛。

商焰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手劲这么大。

谢霜雨恨恨地无声骂了句,而后打开手机查看新闻。屏幕刚来到主界面,一条短信就跳了出来,是商焰发送的,他定睛一看,只见是简短的两句话。

——今天有事外出,补课后延,明天我直接回学校。

“刚才还在给我打电话,现在又有事外出了?”谢霜雨琢磨,“该不会又去调查我了吧?”

可该调查的都调查完了,自己的秘密也扒给他听了,还能调查出花来吗?

谢霜雨这么一想,干脆就打了商焰的电话,手机铃刚一响起,立马就被接听了,对方冰凉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我今天外出,有什么事吗?”

“没事,看到你的短信了,我就是确认一下。”谢霜雨开了免提,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既然你外出有事,那今天的补课推到下周二吧。”

“好。”商焰应了一声,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卡在喉间,犹豫了几秒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谢霜雨眨了眨眼,心想行吧,去查去查,看你能不能查出来我在另一个世界的事。

虽然昨晚闹了这一出,但谢霜雨给江云鹤上课的时候仍旧水平在线,讲课条理清晰,语言生动风趣。

不过他没有去江云鹤家,而是用围巾遮挡了脖子的淤痕,在公寓书房里用电脑给江云鹤上网课。

他声音微有些沙哑,神态间露出几分精神不振,江云鹤察觉到不对劲,隔着屏幕问:“深蓝老师,你嗓子怎么了?”

谢霜雨端着热水杯,不在意道:“昨晚淋了雨,发低烧。”

江云鹤没多想,狭长的双眼微微上扬,懒洋洋唔了声,端起他妈调的焦糖玛奇朵喝起来,闲聊问:“深蓝老师,你在商焰家没受气吧?他这人平时不太通人性,你跟他说三句他才回你一句,对人爱答不理,讲真要不是我们父辈是旧相识,我都不可能跟他成朋友。”

他唏嘘总结:“我们的友情完全是建立在他给我作业抄的基础上。”

谢霜雨职业病发作,立刻抓住了重点:“你抄他作业?”

“对啊,从初一抄到高二。”江云鹤顺口说,见谢霜雨目光灼灼,立刻反应过来解释,“我现在可不抄了!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抄过他作业了。”

“你说过的,要想快速进步,必须自己动脑子解题,写一题也比抄十题有用。我可乖了,平时有时间就自己写,没时间就随便乱写上交了。”

谢霜雨点头,隔着屏幕摸了下他的头发,“是是是,你最乖。”

这会补课内容已经讲完了,谢霜雨就和江云鹤多聊几句,也不怕扔下一个惊雷炸得他精神恍惚学不下去。

“江云鹤,昨天我跟商焰说实话了,我告诉他我是从平行世界穿梭过来的。”

江云鹤目瞪口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你说了你说了???”

谢霜雨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轻描淡写说:“他调查我,把这个世界的谢霜雨生平都翻了出来,然后直接把文件甩给我看。你猜怎么着?这个世界的谢霜雨骨灰都埋了三年了。”

“骨灰都埋了三年?”江云鹤恍恍惚惚,“你是说,我这个世界里的你三年前就死了?”

谢霜雨颔首,淡淡道:“没错。所以当他质问我这个已死三年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面前时,我就实话实说了。”

“怎么会这样?”江云鹤抓了把凌乱的棕发,焦虑地来回走动,外套上的黑铁配饰叮咚相撞,“那商焰听了怎么说?他信吗?没说要把你拉去做实验什么的?”

“你平时都想什么呢?他干嘛要拉我做实验?”谢霜雨失笑,眼前闪过商焰听了他说这话时骤然发怒的模样,顿了顿,才说:“他大概是嘴上说信心里不信吧。”

三个月以前,要是有人出现在他面前空口就说是时空穿梭而来的,换他也不会信。

江云鹤深以为然:“确实,除非事实摆在他面前,不然这种听起来就扯淡的解释他肯定不会信。那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谢霜雨摊开双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放心,如果他提到只有你可以跨频联系我的事,我会说是我动的手脚,他要是问你,你一概说不知道就行了。”

江云鹤分外感动,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一把抱住谢霜雨的手,“深蓝老师你真好~”

谢霜雨嫌弃道:“江同学,你的表情恶心到我了。”

“不过,万一真有人来抓你怎么办?”江云鹤收了眼泪汪汪的表情,狭长双眼眯起,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不是我不相信商焰的人品,但怎么说呢……别看我跟他从初一玩高二,他有时候做事的风格我真摸不准。尤其深蓝老师你才认识他两周,在他心中的分量估计就比路人高一丁点,这种情况下,真说不准他会不会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放心,我有后招,过几天就回自己的世界。”

“这么快?”江云鹤一屁股坐回桌前,凑到屏幕前问,“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呀?”

“再说吧。”谢霜雨淡淡道,“看情况而定,我来回一趟相当不方便。”

江云鹤:“好的吧。不过你得过几天才能走,这几天要不就别住商焰家了吧?我家也不安全,不然这样,我借你钱,你去乡下找个民宿住?”

“噗,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谢霜雨本想敲下他的头,但意识到这是视频,手抬了一半又收了回去,“没事,我心里有数。你上你的学做你的题,不用担心我。”

江云鹤叹了口气,“唉,深蓝老师你想想,我这超能力的秘密守了这么多年,能不小心翼翼,能不产生一点被害妄想症吗?我——”

他话没说完,咚咚两声敲门声,随即门被半推开,他妈伸头进来问:“你们还没结束吗?吃午饭了哦。”

谢霜雨坦然接话道:“今天就讲到这,你先去吃饭吧,下午记得把做错的题再拿出来再做一遍。”

视频挂断,谢霜雨伸了个懒腰,将手边温水一饮而尽。

他从书房里出来,整个公寓静悄悄,只有拖鞋底轻轻踩在地面上的足音。

转进洗手间,谢霜雨解开围巾,将柔软宽松的敞口毛衣往下扯了扯,凑近到镜子前,细看脖子和双肩的淤伤。

他的肤色本就偏白,尤其双肩常年不见光照,薄薄的皮肤格外透白,青紫的淤痕像溅落在支棱肩骨上的几点颜料,又像是晕开的纹身,非常鲜明刺眼。

而脖子中间两侧的位置,现出明显的指痕,一看就知道不久前被人死死掐了脖子。

谢霜雨碰了碰,忽然想到商焰卧室的桌上有医药箱,之前似乎在里面看到过化淤的药膏。

公寓里没别人,谢霜雨也就随意得很,这么衣衫不整地直接走到房门紧闭的主卧门口,动手拧了下门把手。

一寸也拧不动,房门明显是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怎么会……”谢霜雨皱起眉,退后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白桦木色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