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张母对三兄弟的重视程度,在她死前,难保她不会要求大女儿多照顾三个兄弟。
说完,张大东就要离开。
“大东,你让我看看你。”张母哭道。
她大儿子到死都没有拍过一张照片,几十年了,她已经忘记儿子长什么样了。
“不必了。”张大东拒绝。
张大东同样无法从眼前这张满是褶皱的脸上找出他记忆中母亲的模样。
小纸片人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让张母心神俱裂,她对着小纸片人说:“大东,你带我一起走吧!”
张母知道自己把大女儿跟大儿子的心伤透了,她想补偿,“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们的,大东,你别恨妈。”
已经飞到了门口,张大东又掉过头,小纸人脸上明明没有五官,张母却分明能感受到小纸人脑袋扬了一下,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儿子脸上嘲讽的笑,“没有下辈子。”
得知是时落救了她弟弟,张琴郑重与时落道谢。
锤子惊着了,“你们真的什么财都能运来?那你们去运财,别人的钱少了,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不就查出来了?”
老头没有一本正经的教过时落,他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便是‘不言之教’,不过老头还提醒过时落,可千万别学他的懒惰,要不然他们师徒两都得饿死。
“老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人请进去啊!”张琴推了丈夫一下。
双方约在相聚差不多远的c市。
张大东领着五个小鬼再次鞠躬,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多会儿,一对中年男女相携走来,女人走的太急,男人扶着她的胳膊,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张大东还是死前的模样。
既然是道家术法,自然是不会让人追踪到的。
“那还是算了吧。”锤子立马打消了念头,他很清楚,他要真有时落那样的能耐,肯定是没有时落坚守本心的坚定。
车子不能随便进别墅,小区保安先给业主打电话,得到允许才能进。
感觉到自己抓着的手冰凉,还有眼前三十多年前的那张脸,张琴知道她弟弟确实死了。
时落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不能的。”
隔着雕铁门,张琴红着眼睛问:“你们是怎么知道大东的?”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挥霍成瘾,便很难改掉。
他身边的男人却打量一行人,“你们看着都挺年轻的,是从哪里知道张大东的?”
两人在镇子上的时候处的挺好,还时常串门,这有大半年没见了,自然有许多话说。
“不过既是同时投胎,日后也会有相见之日。”谁说兄弟必须要血缘关系才能牢靠?
屈浩这回竟然懂了时落的言外之意,他笑呵呵点头,“你说得对,就像我跟明小旬,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几人继续上路。
“肯定是大姐这些年做的善事,才让我遇到大师,大师救了我。”要不然他的下场恐怕是魂飞魄散。
锤子直接跟保安提了张大东的名字。
老任无奈,虽心有疑惑,还是将时落几人领进去。
就像是许多普通人突然暴富,会生出一种尽情挥霍的心态。
时落几人无动于衷。
另外三个也都纷纷在旁边逗趣。
“多为他积德。”时落说。
虽然老头平日里正经的时候不多,他偶尔说出来的话总能发人深省。
“这辈子我已经跟你恩断义绝了。”
“那她说了没有?”
朋友气的要连夜回镇子,老高妹妹一直劝着朋友,也没心思再借朋友手机打电话。
离的很远,张大东还能看到老任在给张琴擦眼泪。
张大东将这些年的经历都与张琴说了。
张琴擦干眼泪,说:“这些年我一直资助贫困的学生,我还给儿童慈善基金会捐款,我就想着帮助别人家的孩子,也能给我弟弟积德。”
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是受张大东本人所托。”锤子也不隐瞒,“我们已经去过张大东的家,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他大姐一面。”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锤子反倒先问。
语毕,张大东离开,徒留张母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哭。
刚进一楼大厅,张琴就问锤子,“我弟弟托你们说什么了?”
“时大师,道家术法真的这么神奇?”锤子都想拜时落为师了。
张大东笑了,他少笑,笑起来的时候还挺帅气。
张大东双脚落了地,他抓住张琴的手。
之后他们又去了另外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小鬼家乡,那小鬼的家乡离张大东家一百公里左右。
欧阳晨也确实饿了,“那就边吃边说。”
年纪最小的谢荣用脑袋蹭了蹭张大东,“我们也是你弟弟,我们不会那样的。”
说是别墅群,其实与城里的别墅群相差许多的,其实就像是将富有的村子搬到镇子上一般。
看欧阳晨脸上有些疲惫,应该不是开车累的。
等挂了电话,保安一脸不解地看着锤子,他认识这里的每一位业主,他知道张琴是个优雅的女人,人前从来都是脸上带笑,走路也是不紧不慢,保安文化程度不高,可他也知道张琴跟这镇子不搭。
锤子给他打开一瓶水,递给欧阳晨。
他要是能掌控超自然现象的能力,恐怕日久之后,他会与大多数修道之人一样,不将普通人的性命跟法律法规看在眼里。
当年她找道士过来做法,道士说了,没找到大东魂魄,那道士还说大东已经投胎转世了,只要她在道观里供一盏长明灯,她弟弟就能投个好胎,下辈子富贵长寿。
“大姐,我要走了。”看到大姐过得好,大姐也知道他会投胎,张大东已经心满意足。
“不必。”
张大东这回心里满满的感动。
母亲跟几个兄弟的现状到底还是影响了张大东,几人上车后,张大东一直看着外头,几个小鬼围在他周围。
哪怕年纪大了,张琴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张大东却摇头,“我身上阴气重,还是不见好。”
因为他们去张大东家乡耽搁了几日,正好能跟赶过来的欧阳晨会合。
张琴怎么都没料到她会在别人口中提到‘张大东’三个字。
相处好几天,屈浩跟锤子都还有点不舍。
等五个小鬼消失在眼前,屈浩才问道:“落落,他们一起投胎,那会投胎成兄弟吗?”
张琴夫妻送了张大东一程又一程,最后还是张大东开口,让他们回去,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看着车子走远了。
“愿你们来世能平安喜乐。”时落说完,用灵力裹着五个小鬼,将五个小鬼直接送入了轮回。
欧阳晨道谢,接过水,喝了两口,这才说:“招到了。”
他们人多,他们上了全部招牌菜,另外还有专门给时落做的甜点,及时落爱吃的那几样。
区区障眼法而已。
是大东赶过去救了她。
时落抬手,直接将张大东的阴魂从黄符纸里抽了出来。
她已经拱了三十多年了。
“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张大东说。
张琴视线很快被泪水糊住。
“大东,你不是投胎了吗?怎么会还在世上?”张琴摸着张大东的脸,颤抖地问。
一行人吃过饭,张琴不舍地看着张大东,她想记住弟弟的相貌。
等酒店工作人员将一行人领进包厢,锤子迫不及待地问:“欧阳大师,你招到老高妹妹的魂魄了?”
“还是先吃饭。”锤子看欧阳晨喝了水,脸色也没见好,他转了话题,“吃饱喝足再说。”
“那长明灯就无需再点了。”时落提醒张琴,那道士恐怕是收了不少各种名目的费用。
张琴又哭了,她又看向时落,“大师,怎样才能让我弟弟下辈子能过的好点?不管需要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弟弟这辈子过的太苦了。”
老头说过,他们虽然不用谨言慎行,不过心里也要有一道线,这根线若是碰了,就得接受碰到的下场。
“那是怎么回事?”屈浩也有点好奇。
谢荣用小脑袋蹭了蹭张大东的肩膀,“我们就一言为定。”
“大姐。”小纸片人飞了出来。
“我听大师的。”
她自己越幸福,就越心疼张大东。
他们相处几十年了,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她朝张大东伸手。
欧阳晨又涮了一片肥牛,放入口中,香味扑鼻,他咽下肥牛,才说:“她手机果真如李善说的那样,突然打不通电话了,她原本想着先去儿子家,让儿子将他手机拿去修一修,她在镇子上修过,只是没用多久又坏了,她还想着,要是实在修不了,就干脆买一个,县城手机店多。”
欧阳晨先喝了一碗龙骨汤,等胃舒服了些,他才擦擦嘴,说道:“说来这事是巧合,却又像是上天注定。”
张大东活着的时候从没如此亲昵过,三十年来,两人互相惦记,重见这一刻,情绪再无法克制。
她非要留时落几人在家里吃饭,其实也是想多跟弟弟相处一阵。
张大东大姐住在镇子主街的东侧,这里是一片别墅群。
张大东伸出黄符纸做成的小手,朝四个弟弟的脑袋上一人薅了一把,“那咱下辈子还做兄弟,到时候我开个饭馆,随便你吃。”
欧阳晨正在大堂内等着。
当年因她长得好,十里八村的许多年轻人都对她起了心思,眼见她对他们都不假辞色,有心思歹毒的就暗中跟踪她,想强,暴她,这样她就不得不嫁给对方。
“大东?”张琴看着飞近的小纸片人,试探着喊。
张琴急于知道弟弟的情况,她来不及多想,便要请时落一行人进去。
时落人多,老任又让酒店的人送来一些,自己也做了几道拿手的菜。
时落到时,明旬照常让人准备好了饭菜。
姐弟两有说不完的话,张琴拉着张大东坐在沙发上,讲述这三十年来发生的事,最后,她拍着张大东的手,“不要再担心大姐,大姐这辈子能嫁给你姐夫,是我运气好,我也生了三个懂事的儿子,就是遗憾他们没有见过你。”
“时大师,看过我大姐,我就再没有念想了。”小纸人朝时落鞠了一躬,“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要不,我们替时大师运一回财?”
这是他们五鬼这些年干的最熟练的事了,以前是被迫,现在他心甘情愿。
哪怕猜到这几个人过于年轻,可能是糊弄她的,她还是抱着一丝期望。
走前,他想看一眼他大姐。
老任
任家的别墅有三层,前后各有一个园,前面园种的,后头园种了菜。
有些事还是关起门来说比较好。
张大东见到家人的那点伤感很快被要与这几个小鬼离别的不舍取代。
“她儿子家离车站有七八里路吧,县城六点半以后也就没公交车了,打车还要十块钱,她想着天气正好,不如走回去,也当是锻炼了,走到半路,遇到一个朋友,那朋友原先也是镇子上的,就在她家隔壁,开了一个卖糕点的店铺,那朋友来县城也是给儿子带孩子。”
“该到了我送你们离开的时候了。”时落看着眼前飘着的五个小鬼,说道。
五个小鬼都知道他们该去投胎了,投胎之后,这些记忆都会消失,除非真的投生成亲兄弟,否则他们再见上一面恐怕就难了。
她借朋友的电话打,朋友电话却没带,反正两人有话说,朋友干脆请老高妹妹回家吃顿饭,等吃过饭,朋友会让儿子送她回去。
再不舍,该走的路他们也得走。
她儿子又喝多了,儿媳气的连带着婆婆一起嘲讽。
可刚才他分明听到张琴的失态叫声。
c市是直辖市,这是座美丽的城市,山川秀美,人热情,小吃也多。
时落给明旬发完消息,她抬头,扫了一眼绿荫葱葱的山上,回道:“不管什么术法,若用来做有损阴德之事,都是要承担后果的。”
哪怕过了三十年,这声音她还是一下子听出来了,是大东的。
要是没有弟弟,她不可能有今天的日子。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两人才到家,就听到她儿子跟儿媳吵架。
当然,也少不了著名的火锅。
这事赶上了,就吵起来,最后婆媳都哭起来。
“等劝好了朋友,都是许久过后了,她也不好意思在朋友家吃饭,老高妹妹跟朋友告辞,自己走了。”
她对县城不熟,又是晚上,走了一阵发现迷路了。
她就想打个车,只是没等到车,却等到了死亡。
“这就叫万般皆是命啊。”锤子跟屈浩不知道说什么,锤子刨了一口米饭,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