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过去三十年，小水鬼还是孩童模样，时落告诉他，“你二婶被活活烧死了。”
“真的？”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那火是普通的火，只是天要亡一人，总有诸多巧合的。
小水鬼高兴的在水里转圈。
当年他日子过的不好，死前也是有怨的，只是在他变成水鬼后，他找了好多年他的爷奶，也就没空怨恨了。
“听说你二叔瘫痪在床许多年了，生不如死。”时落回到车上之前，听了一耳朵。
小水鬼几乎笑出声来，他使劲拍打水面。
“还有他们的儿女，如今日子过的也是极不顺的。”时落能听到方圆十米左右的动静，她甚至能分辨每个人不同的音质。
张嘉他们没听到的，时落都知道。
村民就是这一家子苦难见证人，时落压根不用替他们看面相测算。
“为何不同意？”时落不明白方才还热情的大妈怎么能说变就变。
大妈越发的不高兴，“你怎么能把他送走了呢？我们都还没同意呢，不行，你不能走，得跟我去见村长。”
“活该。”小水鬼虽然不知道传销是什么，但是光‘下落不明’四个字就让他高兴。
“你想听吗？”在时落这里，没有死者为大的观念。
“早已入轮回。”
大妈看明旬的相貌跟穿着，及周身气质，开口问：“你是外地人吧？”
“那边，你看那边了没有？”大妈指着另一侧河岸，“那孩子爹妈逢年过节都来给里头那东西烧纸，再放点点心跟果子。”
“好孩子，你先天命债已还完，我送你去做人，下一世，虽不会大富大贵，却也是衣食无忧的。”时落手终是碰到了小水鬼的脑袋。
小水鬼只来得及道了声谢。
时落没隐瞒，“我送走的。”
小水鬼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小水鬼已经离开。”时落跟大妈说。
“想。”小鬼死白的眼珠子盯着时落。
张嘉上前一步，举起胳膊，胳膊上肌肉紧绷，眼看着一拳就要砸向大妈。
在时落朝她走近时，大妈语重心长地劝，“看你年纪不大，长得又好，还有啥事想不开的？要我说啊，这人生在世，就吃喝二字，旁的事都别放心上。”
“不会。”
大妈说完，放下背篓，从背篓里摸出两个柿子，她抓着时落的手，将柿子放在时落手中，“呐，这柿子很甜，吃了你就不想死了。”
时落跟着明旬往回走，闻言，她停下脚步，问大妈，“你们可曾想过，他也不愿一直呆在水里？”
大妈指着时落，“你，你，你谁啊？你凭啥将他送走？”
时落离开河边，往桥上走。
大妈应当还不知道村里的事，她压着声音，生怕河里水鬼听到，“这河可不干净，死过好几个人呢？”
边跑还边留下话，“有本事你们别走，我这就找村长。”
大妈撒腿就跑，那速度不像是五六十岁的人。
时落又伸手，打算将柿子还给大妈。
“若你下辈子再遇到你二婶那样的呢？”
她默念往生咒，将小水鬼送入轮回。
时落这才问他，“你可打算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张嘉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大妈极自私的话，他大声反驳，“让你呆水里几十年，不让你投胎，就逢年过节给你烧点纸，你愿意？”
“做鬼不好，这条河里只有我一个，做动物还得被人吃，被人打死，我想做人。”小水鬼想的很清楚。
“当年总对你拳脚相加的那孩子因猥亵女子，被判了几年，出来人人避之，后来在村里待不下去了，便出去打工，被人骗去传销，如今下落不明。”
“他怎么就离开了？”大妈并不为同村孩子顺利转生开心。
至于余下两个女儿，大女儿所嫁非人，小女儿是家中唯一一个有良知的人，日子过的虽平淡，却安稳。
车内的明旬也听到动静，他忙下车。
张嘉跟曲爱国本来是想让明总英雄救美，不过看大妈那不得理也不饶人的架势，张嘉卷着袖子下车。
“哎，这谁家丫头，好好的，站在河边干啥？可别想不开啊。”时落站的离水近，她刚送走小水鬼，不远处的桥上有人背着个背篓，朝时落喊。
谈判桌上明总或许能说，但对付这种不讲理的大妈，还是得他来。
小水鬼却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偷偷听过人说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要是再遇二婶那样的，我就求救，我还可以带着爷奶离开。”
时落收回视线，再不理会。
“你这么好看的，可别给拉下去，给那东西做媳妇。”
时落没跟小水鬼说两个女儿的事。
“那东西不在水里，那要去哪？”大妈理所当然地说：“在水里有啥不好，他救咱村的人，人家给他烧纸钱，还给他吃的，这不挺好的？”
小水鬼立即点头。
张嘉对着大妈背影挥了挥拳头，大妈跑的更快了，“明总，时小姐，对付这样的人，别跟她哔哔，直接动手。”
“哎，你这小年轻，说啥呢。”这不就是咒她死吗？
大妈对张嘉破口大骂，叫嚣着不让他们离开。
“城里来的？”大妈是个善谈的，她又哎呦一声，“要我说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清闲，城里待不住，喜欢往乡下走，看风景你站桥上啊，别站河边。”
明旬却沉下脸，他将时落揽着往后退，转身就要走。
“你把他送走了，以后我们村有人要是掉水里，孩子游泳要是再出事了，谁救？你留在河边救啊！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多管闲事？”大妈又怀疑地问：“你年纪不大，怎么会送小鬼？你诓我的吧？”
“不会。”
时落跟明旬同时开口。
她倒是没别的情绪。
明旬走上前来，他揽着时落的肩头，跟大妈道谢，“多谢，落落她就是在河边看看风景，我们瞧着这河挺宽，水也清澈。”
时落将没送回去的柿子给张嘉。
“我没想死。”时落想将柿子还给大妈。
“不过你是外地人，可能有危险。”大妈一脸神秘，“咱村的人就没事，前些年有好几个孩子在河里洗澡，有一个腿抽筋了，差点就淹死了，后来不知怎地，就被水冲到岸上，等那小孩醒来，说是有东西把他推到岸上的。”
想到在学校遇到的那女孩子，时落不解地问：“你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为何还愿意投胎做人？难道你不怕下辈子还过成这般？”
大妈脸色大变，“小水鬼？是老赵家那孩子死后变的吧？那他爷奶呢？”
张嘉受宠若惊，“谢谢时小姐，我就喜欢吃这种柿子。”
“不是让你吃的。”
张嘉已经随意擦了擦柿子，正要往嘴里送，闻言，问：“那给谁？”
时落指着方才她站着的河边，“放在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