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王家外头等的那些年，女鬼心里也隐隐有预感，只是她不愿承认，一直自己欺骗自己。
时落的话戳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女鬼蹲坐在地上哭了许久，从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的泣不成声，再到最后的抽抽搭搭，虽然成了鬼，没有眼泪，女鬼真切的难过让见者都为之伤感。
当然，明旬除外。
哭完了，一百多年的惦记短时间内无法消失，女鬼将之压在心底最深处。
“玉郎他后来是不是成了婚？”女鬼最后问了一句。
时落看着她没做声。
女鬼苦笑。
是啊，当时那个年代不似如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将最后一只鬼送走后，时落揭了老者脑门上的符箓。
“要是为难，那就算了。”年轻鬼觉得这事有些为难人家大师了，三十万毕竟不是小数，而且他也死了好几年了，要是对方还没还，那肯定就是不愿意了，当初是写了借条，但这借条只有他跟借钱的同事知道，万一他爸妈没看见，这事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老者悠悠转醒，待他看清眼前空空如也的陶瓷罐，目眦尽裂，“你将他们全放了？”
时落还未有动作，明旬已经当先一脚，将老者踹出了两三米远，要不是对面有墙壁，这一脚可不止两三米。
不管是女鬼，还是这一群小鬼，生前都是普通人，死后也并未来得及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被收了，且除了女鬼自杀外，其他的都是死于非命，时落自然得亲自送他们入轮回，否则让他们在世间游荡，难保不会被人利用，变成厉鬼。
毁了，都毁了！
“你想开了便好。”时落看着她。
玉郎毕竟是自己惦记了上百年的人，哪怕此刻，她还是惦念，不管玉郎真心还是假意，起码她活着的时候玉郎曾给过她美好，让她贫瘠短暂的一生不至于太过惨淡，且最后玉郎也是陪着她下了河的。
时落点头。
“就欺人太甚了，你又待如何？”时落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着让人吐血的话。
女鬼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大师，劳烦您送我入轮回吧。”
女鬼领着一群小鬼，避开明旬，一一与时落道别。
若无大师，她还不知道要在人世间飘荡多久，说不定就会再遇到个心思叵测的道士，到时收了她，或是直接让她魂飞魄散，她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他得乖乖受罚。
“你都将我的法器都抢了去，还放了我收集的小鬼们，这还不够？你们别欺人太甚！”老者鼓着眼珠子瞪时落。
老者五指成爪，抓向时落。
“是这样的，我叫赵晓鹏，生前是一家著名互联网公司的高级工程师，我因常年加班，在二十六岁这年猝死了，我有个同事，借了我三十万，我死前他也没还钱，我想让大师帮我看看他现在还了没，若是没还，能不能请大师让他把钱还给我父母，我父母就两个孩子，我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们生活也不易，我爸妈都退休了，有了这钱，他们日子也能过的轻松点。”
明旬看着时落时眼里的光芒骗不了人。
那是他师父跟他攒了几十年，还差三只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鬼魂，他就能施返老还童术，再活一回。
论力气，他不如明旬大，论道行，她不如时落深，他的法器又全被时落收了，老者重重摔在墙角，憋屈的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等到最后一只鬼时，他壮着胆子看向时落，“大师，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在女鬼临走前，她突然问了一句，“他负了你，你是盼着他下辈子困苦不堪，还是平安喜乐？”
都好几年了，再想找这借条恐怕也不容易。
然，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出乎他预料。
“好。”时落想找那个特殊部门也没门道，交给明旬她放心。
“我与你不是同根生。”时落不客气地反驳。
“什么忙？”
几十年的游荡，又有几十年是有别的小鬼陪着她的，女鬼比她想象的要坚强许多。
“我答应你。”时落记下了欠债的同事名字电话跟住址，及公司地址，这才在年轻鬼的千恩万谢中将其送入了鬼道。
时落不明所以，却并未追问。
玉郎又怎会不成婚生子呢？
这只年轻的鬼穿着死前的格子衬衫，他半眯着眼显然生前近视度数不低，如今做了鬼，还是习惯性地伸着脑袋，半眯着眼看人。
她与玉郎有缘无分，却也盼着玉郎能活的好。
“落落，这事交给我。”明旬知道时落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他接了时落的话说。
到时便是她的罪过了。
是啊，他又能怎样？
那是比她的玉郎浓烈了数倍的情谊。
老者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想明白这点，他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他悲伤地叹了一句，“小丫头，你我同是修道之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听说山下有个特殊部门，专门收管你们这些擅用邪术的人，不知道将你送到那部门，你会遭到何种处罚。”随着时代变迁，尘世规则也与时俱进，有人用非正常的害人手段，自然就有相应的监管部门。
老者虽然竭力维持面上的表情，可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是出卖了他的惧怕。
“你们死后四十九日可入轮回，不过你们全都错过，若是平时，我也无法一次送你们全部入鬼道，好在如今是七月，鬼门大开，倒是方便了你我。”
他就是死，也要拉这个该死的丫头一起下黄泉。
这很合理。
“大师，多谢你。”女鬼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明旬，说道：“我真羡慕大师。”
女鬼面容僵硬，随即说：“我盼着他一生顺遂。”
最后一点奢望也没了，女鬼吸了吸鼻子，起身，她朝时落福了福身，真心道：“大师，多谢你了了我这么多年的执念。”
服软不行，老者又换了话术，“我比你年长几十年，经的事比你多得多，这回你放了我，我将我所知道的术法都教给你，你意下如何？”
“我会驻颜术，摄魂术，丹鼎术。”老者说。
他就不信这死丫头不心动。
可时落偏偏还就油盐不进，她看着老者跟风干了橘子皮似的脸，淡声说：“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