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贽蛰伏在湿润的树林间,眯着眼睛,专注地盯着不远处伫立在山顶处的房子。
那里是海寇岛的议事堂。
黑暗中,一个暗卫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殿下,岛上的海寇大多数都去救火了,岛上的大当家、三当家和四当家都已经赶往议事堂。”
秦贽嗯一声,正欲下令行动,一个暗卫又摸过来。
“殿下,有人上岛。”
“什么人?”秦贽下意识地问,“可是其他海寇岛来的?”
东南沿带一带的海寇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虽然有敌视,但也有合作,特别是面对大禹的官府,他们都会联合起来,各个海寇岛之间都有一定的联系,必要时会向其他海寇岛求助。
难不成走漏了风声?
这也是他夺下海寇船、问清楚海寇岛的情况后,选择马上出手的原因,便是为了赶时间差,阻断海寇之间的联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瞬间,秦贽想了很多,凤目里戾气横生。
所有的海寇必须死!
就算他现在没有能力全部剿灭所有的海寇,但等将来大禹组建下南洋的商队时,也必会将再次出手,所有的海寇都歼灭。
唯有消灭海寇,才能保证大禹的商船在海面上的运输及贸易的顺利进行,与其他国家进行贸易。
“应该不是。”暗卫道,“对方上岛就一路杀了过来……属下觉得,好像是咱们的人。”其实他很想说,可能是太子妃带着人来了。
但想想这话说出来可能会刺激到殿下,所以他体贴地没说。
秦贽神色微滞,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此时容不得他多想,他冷静地道:“动手!”
“是!”
几名暗卫如同影子般紧跟在秦贽身后,一行人宛若幽灵,悄无声息地朝着海岛上的议事厅而去。
大多数海寇都被先前的敌袭吸引过去,或者去救火,这边守着的海寇反而不多。
大抵他们觉得,敌人应该短时间无法抵达这里。
暗卫们都是搞事的好手,虽然人不多,却能在海岛的四个地方制造出仿佛有几百人敌袭的假相,将其他的海寇吸引过去。
他们这次来海岛的目标是杀了留在岛上的三位当家。
海寇岛上有四位当家,其中的二当家昨晚带海寇上岸劫掠,秦贽带人去找海寇船时,没在船上发现那二当家的身影,对方若不是死了,就是找机会逃了。
对此,秦贽也不在意。
那二当家不管是死是逃,不可能比他们的速度更快,暂时不用担心他会回来通风报信。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先灭掉岛上的四位当家,其他的海寇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在他们上岛之前,秦贽便带人趁着夜色潜进海里,将海寇的船都弄坏,这些海寇绝对没办法乘船逃走,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大禹的军队过来便可。
虽然离开得匆促,不过秦贽已经作好了安排。
一行人借着夜色,朝议事堂前进。
路上若是遇到海寇,没等海寇反应过来,便被暗卫熟练地捂住嘴抹了脖子。
暗卫们以前没少跟着太子爷干这种事,当年他们跟着只有十二岁的太子趁着夜色闯进北蛮人占据的某座城池,来回搅了个天翻地覆,放了把火就跑。
后来镇北军能如此轻易地将那座城收复,也有小太子的手笔,只是这事除了皇上和镇北侯外,无人知晓。
这些年,暗卫们跟着太子陆续剿灭了好些山匪,可谓是经验丰富。
所以这事做起来十分利索,他们将抹了脖子的海寇拖进一旁的树丛中。
来到议事堂附近,观察完守卫的人员数量后,秦贽带着暗卫借着周围树木作掩体,悄无声息地靠近,从背后偷袭,很快就将附近守卫的海寇解决。
接着,他们来到议事堂外,找了个方便窃听的地点藏起来。
议事堂里,三位当家正在争吵。
三人争吵的内容与昨晚海寇上岸劫掠的计划有关,几次提及与他们接触的人,若不是那人许以好处,这些凶穷极恶的海寇也不会选择在昨晚突然登陆夜袭。
议事堂里除了三位当家外,只有海寇的军师、骨干等,共有二十余人。
判断完毕,秦贽朝身边的暗卫作了个手势。
暗卫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用火折子将之点燃,从窗口抛进去。
那东西抛进去后,迅速地冒出大量的浓烟,很快就弥漫整个屋子,让人看不清情况。海寇们心头一惊,知道敌人已经摸到这边,正欲要逃走,哪知道门窗竟然被关了。
暗卫的速度很快,在浓烟弥漫时,已经将门窗从外面锁上。
“快撞门出去!”脸上有一条狰狞刀疤的大当家喝道。
一群人赶紧摸索着去撞门,想撞开门逃出去。
只是屋子里到处都是浓烟,吸一口就呛得厉害,更不用说撞门了,很快屋子里的人都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嘴里叫喊着救命。
大当家是个果断的,见这些人没用,不再指望他们,他闭着眼睛,循着记忆找到一张案桌,拿起桌上的一个大花瓶。
花瓶里有半瓶子水,他将水往头脸浇。
水浇在脸上,浇进眼睛里,多少缓解了浓烟带来的刺痛感。
大当家撕开身上被水打湿的衣服,用湿布捂住口鼻,快速地朝大门那边跑过去,只是走了几步,他想到什么,去找三当家和四当家。
他大声叫道:“三弟、四弟,快去找水浇在衣服上,用湿衣服捂住脸。”
浓烟的刺激性实在太强,屋子里的一群人只觉得眼睛生疼,呼吸困难,就像在火灾现场。
“大哥,哪里有水啊?”四当家边咳边问。
三当家想起议事厅的格局,叫道:“桌上的花瓶里有水!”
“咳咳咳,三当家,也给我一点水。”军师叫喊着。
议事厅的花瓶并不多,毕竟这些海寇都是亡命之徒,哪里会有那等雅趣,在屋子里摆这种脆弱的瓷器。
唯有军师是读书人,素喜风雅,这瓷器还是某次海寇抢了大禹的一条商船,从船上搜刮来的。
一群人终于找到屋子里所有的花瓶,怕水不够,都不敢像大当家直接往头脸浇,而是弄湿衣服后,赶紧用来捂着脸庞。
有湿布捂住脸,虽然仍在咳嗽,但没有先前那般难受。
众人终于积攒了力气,摸索着朝大门跑去。
这次他们齐心协力一起推门,终于将门推开。
发现门开后,一群人顾不得外面是不是有敌人,迅速地往外跑出去,只想远离屋子里的浓烟。
再不出去,他们真的会被浓烟呛死。
第一个跑出去的人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他的头颅突然高高地飞了起来,剩下的身体惯性地往前跑了几步,直挺挺地倒下。
后面的人被倒下的尸体绊倒,以为是敌人出手,下意识地尖叫。
“什么人?”
大当家大声喝道,声如洪钟,敏捷地往旁闪躲。
三当家和四当家以及军师都跟在大当家身后。
这群海寇虽然大多是亡命之徒,但能当上海寇岛的当家,也不是毫无智商的,他们知道屋外一定有敌人守着,所以门开后,没有急急地往外跑,而是让其他人先跑。
如此,若是敌人动手,也有替死鬼先挡一挡,为他们争取时间。
大当家勉强睁开刺痛的眼睛,透过议事厅外高高的火炬,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他的高材高大,逆着火光,看不清楚模样,手里拿着一把长刀,泛着森然寒意,刀刃上有血缓慢地滴落。
这时,那人再次提起长刀。
刀光闪过,又一个海寇的脑袋被削掉,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
大当家的下颌抽动,只觉得眼睛生疼得厉害,喉咙也涩痛难言。
他不知道这个拿着大刀、砍人脑袋像削瓜似的可怕男人是谁,但他身上那股煞气,比之杀人如麻的海寇亦不差,显然是个杀胚。
只一个会面,对方就削掉了五个海寇。
这时,那人提着长刀,如同一只猎豹般敏捷地上前,长刀如雪,挟带着冰冷的寒意,朝着大当家的脖子逼近。
大当家刚才吸入不少浓烟,手脚还有些虚软,下意识地将旁边的三当家推了过去。
三当家的脑袋被那长刀削掉,冲天而起,脸上的表情是不可思议和愕然,仿佛不敢相信大当家会将他推出去,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四当家正好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凄厉叫一声:“三哥!”
他悲愤之极,抽出腰间的大刀,就朝那杀了他三哥的凶手杀过去。
铮的一声,刀与刀相撞,发出金属的嗡鸣声,四当家虎口发麻,若不是他用力,只怕手中的大刀已经飞出去。
可惜不等他第二次出手,那长刀再次袭过来,一瞬间就削掉了他大半个肩膀。
四当家惨叫一声,手中的刀掉到地上,人也没用了。
大当家被三当家的血喷了一身,连带着他身边的军师身上也溅到不少的血。
军师差点吓破了胆。
能在这岛上拥有一定身份的海寇,自然都不是什么胆小之人,只是以往都是他们拿着利器去迫害那些没有武器的普通人,他们作为猎人和刽子手,只需要享受弱者的惨叫声即可。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变成弱者,面对随时会夺取他们性命的利器,他们反倒被吓破胆,甚至忍不住求饶。
只是以往他们杀人时,就算那些人跪地求饶,他们也是哈哈大笑地举起手中的杀人利器,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挂在屋外的树杈上,享受他们死前的惨叫声。
所以,军师的求饶声没有丝毫作用。
军师的头颅被砍下来之时,他甚至想着,难道这就是报应?
从议事厅跑出来的海寇一一被挡在门口处的人杀掉,最后剩下大当家。
大当家身体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动作也变得敏捷起来。
他能当上这海寇岛的大当家,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比的,不仅有勇也有谋,他先是利用其他海寇之死,为自己争取了恢复时间。
大当家如同一条凶狠嗜血的鬣狗,凶戾狰狞地盯着对面的人,阴冷地笑道:“你惹火我了!”
他从身后抓出一把巨斧,横在胸前,虎目瞪得像铜铃,弥漫着血丝。
若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大当家已经被气疯了。
对方懒得和他多说,毫不迟疑地朝大当家杀过去。
他的长刀带起一道劲风,笔直地取向大当家的脖子。
大当家举起巨斧挡住那长刀,他大喝一声,脚下用力一蹬,那巨斧竟然压制着长刀反击了回去。
他是天生蛮力,这一击用尽全力,对方果然被他这一击逼得退后数步。
这一退,终于退到一处火炬旁,也让大当家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这是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一身贵气与煞气并重,并不像是普通人,大当家虽然没见过他,但他略一想就知道这人是谁。
大禹的太子。
最近大禹太子巡视青河府的事,江南一带只有稍加打听就知道,海盗也收到不少风声,最近都不敢上岸,就怕遇到他。
大禹的太子抵达江南,肯定有随行的军队护卫,江南一带的军事警戒比以往更严密。
海寇就是再猖狂,也不敢在这种时候上岸,万一不小心伤着大禹的太子,惹毛了护崽子的大禹皇帝,肯定又要被对方派军队围剿。
这种时候,除非是有天大的好处,否则海寇哪里敢上岸。
大当家想起前阵子联系他们的人,不禁暗暗磨牙,心里升起滔天恨意,哪里还不明白,他们被算计了。
对方确实许给他们不少好处,让他们登陆去劫掠芋海镇及附近几个村子。
大当家原本想着,反正又不是去太子所在的青河府,只要干完一票就跑,应该没什么。哪知道会招来大禹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