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日子,对于贵人来说,正是煮酒赏雪的风雅时候。
然而对于百姓来说,却是不幸的开始,厚重的大雪会压垮他们的房子,雪灾会夺去他们的体温和生命。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雪停后,秦贽很快就忙碌起来,他先去查看京郊外的雪灾的情况,然后汇报与皇上。
昭元帝将救灾之事交给二皇子和三皇子。
两位皇子领到差事,十分高兴,他们身后的朝臣也很高兴,一般救灾这种事,若是做得好,很容易能收笼到民心。
安国公少不得叮嘱三皇子好好地干。
至于二皇子,丽贵妃对他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皇上和太子,不要擅自做决定。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不懂装懂,这可不是在上书房读书时读错了,有太傅指正,如果你不小心做出错误的决策,害的就是那些百姓的命,你可知?”
丽贵妃出身将门,年轻时不爱红装爱武装,她其实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她曾经去过北疆,看过大禹的战士浴血奋战,看过大禹的百姓被北蛮劫掠杀死,对此记忆深刻。
所以对于笼络民心什么的她并不在意,她更怕自己这憨儿子误了百姓的性命。
二皇子道:“母妃放心,我懂的。”
他又不是真的傻,这是父皇第一次派他和老三去救灾,可见是想锻炼他们,如果遇到难以决断的事,自会去问有经验的人。
两位皇子让人在京郊外搭了个安置棚,让那些流民住进去,又以皇家的名义,购买不少御寒的衣物,安排人每天去施粥。
百姓对他们十分感激。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马车的车帘挑开一角,一双浅色的琉璃眸望着闹哄哄的安置棚。
官兵们提着热腾腾的粥,让安置棚里的百姓过来排队领粥,每个人碗里的粥都十分浓稠,筷子不倒。
领到粥的百姓缩在安置棚里,慢慢地喝起来。
周围还有巡逻的官兵,不用担心自己的粥会被流民恶意抢走。
“大禹京城的雪可真大。”一道声音感慨地说。
“可不是如此。”随行的南诏使臣道,“听说每年都会有百姓的房子被大雪压塌,那些百姓变成流民。这时候,大禹皇帝会派人去救灾,赢得民心。”
正说着,突然见几名侍卫簇拥着两位年轻人过来。
“公主,您瞧,今年大禹皇帝派来安置灾民的是他们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这可是一项极得民心的差事,竟然不派太子,难道就不怕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声望超过太子?那位太子也真是心大。”
南诏使臣啧啧称奇。
嘉柔公主盯着大禹的两位皇子,一双浅色的琉璃眸微眯,“大禹的太子可不是心大,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京郊大营的秘密,可查出来了?”
这段时间,盯着京郊大营的各族的探子可不少,嘉柔公主对京郊大营的秘密很感兴趣。
她有预感,那秘密很重要。
南诏使臣郁闷地摇头,“有内廷禁卫守着,咱们的人进不去。”
“难道你不会收买大禹的人吗?”嘉柔公主不悦地道,“这般简单的道理还要本宫教你不成?”
不管是南诏人还是大禹人,都有好有坏,爱财的亦不少。
她就不信,用钱财无法开路,总会遇到一些能被收买的。
南诏使臣尴尬地道:“公主,属下试过了,那些大禹的官员根本不受贿,他们也不敢。”
“不敢?”嘉柔公主蹙眉,“有什么不敢的?”
“因为那位大禹的太子,他们怕被大禹的太子发现。”南诏使臣说到这里,心里也郁闷的。
来到大禹的这段日子,因为他们的国舅缠绵病榻,大禹皇帝一直不召见他们,将他们丢在四夷馆里,仿佛忘记他们的存在。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方便他们在大禹行动,然后秘密将在大禹的见闻传回去给南诏王。
南诏使臣四下活动,倒也接触到不少大禹的官员,摸清他们的秉性后,对症下药,能从他们那里套到不少大禹的机秘。
可惜偏偏在京郊大营一事上,就算对症下药也没用。
说到底,还是因为京郊大营有那位太子爷坐镇,底下的官员连个屁都不敢放,生怕惹怒他,性命不保。
嘉柔公主蹙起的眉峰微开,她看着粥棚里的两位皇子许久。
“算了,还是由本公主出面罢。”
南诏使臣吃了一惊,“公主,您是想……”
嘉柔公主含笑道:“男人就没有一个不好美色的,本公主倒要看看大禹的皇子有多坚定。”
南诏使臣:“……”
二皇子去查看附近被雪压塌的房子情况。
回来的路上,遇到南诏公主的车驾停在路边。
嘉柔公主面覆着白纱,穿着单薄的衣裳,立于冷冽的寒风之中,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二皇子殿下,我们的马车好像出了问题,您能不能载我回京?我、我实在太冷了……”
二皇子坐在马背上看她一眼,又看向那辆马车。
他朝身后的侍卫示意,“你们去看看马车的情况。”
侍卫领命过去,检查完马车,确认马车的一条轴断了,确实不能再载人。
“既然如此,你们给一匹马她,让她骑马回京城。”二皇子交待完,朝嘉柔公主道,“公主,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你便先回京罢。”
嘉柔公主:“……”
目送策马跑远的二皇子,以及被留下来的一匹瘦马,嘉柔公主面纱下的脸终于扭曲起来。
这是什么憨货?!!!
他就忍心让她一个柔弱的女子迎着隆冬腊月的寒风,自己骑着马回去?
嘉柔公主最后只能郁闷地骑马回京,一路冻着回去,瑟瑟发抖。
当晚,嘉柔公主就病倒了,风邪入体,高热不散。
南诏使臣吓得不行,赶紧通知四夷馆负责的官员,那官员看过嘉柔公主的情况,不敢耽搁,赶紧汇报与大理寺卿,由大理寺卿又报与二皇子和三皇子。
二皇子纳闷道:“好端端的,她怎么病了?”
“……”
事后正好听说嘉柔公主和二皇子在路上巧遇之事的三皇子、大理寺卿无言以对。
嘉柔公主为何生病,你心里没点数吗?
三皇子赶紧请太医去四夷馆,太医看过后,开了几剂药灌下去,嘉柔公主身上的温度终于压下来。
只是这一场风寒,让她缠绵病榻半个多月,直到新年到来之际,方才好转。
嘉柔公主生病之事,听到消息的人也不少。
打听到事情的经过之后,他们真是好笑又好气,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二皇子,此时他们心里的想法和嘉柔公主差不多。
哪里来的憨憨!
昭元帝听完这事后,乐得不行。
他特地叫来二皇子,问他:“老二,你怎么将嘉柔公主一个弱女子丢在路上?”
二皇子一脸冤枉,“父皇,我没丢她在路上啊,我不是留了匹马给她吗?她身边还有南诏的使臣,哪里是一个人?”
昭元帝:“……”确定了,这儿子确实是个憨的。
秦贽进来,看到他们父皇笑不可抑,二皇子满头雾水。
“父皇,怎么了?老二做了什么可笑的事?”
二皇子立马朝他怒目而视,干嘛说是他做了什么可笑的事?
昭元帝很乐意和心爱的太子分享,将二皇子刚才的话同他说,秦贽顿时明白了。
“儿臣觉得老二做得很对啊。”太子爷很支持二皇子,“老二当时有差事在身,忙得很,哪里有什么时间去送她回京?”
二皇子高兴起来,“太子哥说得对,父皇,别笑了!”
见两个儿子盯着自己,昭元帝默默地闭上嘴,突然发现他原来不是只有一个憨憨儿子,是两个憨憨儿子。
二皇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后,秦贽汇报京郊大营铸造的兵器数量,以及北疆那边的情况。
昭元帝听完后,欣慰地拊掌,“不错,看来今年终于能过个好年头。”然后对太子道,“贽儿这段日子辛苦了!快到年底,各部都很忙,不如你再去盯一盯户部?”
秦贽:“……”
户部缺钱是众所周知的事。
自从大禹立朝以来,北蛮的十八部对大禹虎视耽耽,每年大禹都会消耗大量的银钱和物资在与北蛮的战事上,国库再多的银子也不够用。
除了大量的军饷外,还有每年的天灾人祸、通河道、修渠坝等等基础设施都需要用到钱,国库的负担极大。
昭元帝一直想要解决国库缺钱的问题。
但想要解决谈何容易,增加税收也增不了多少,反而会加重百姓的负担,只能从别的地方搞钱,目前的成效甚微。
昭元帝就想将太子弄去户部锻炼一下,看看他有什么好的办法。
对此太子是极为无语的。
“要不,年后再进户部也行。”昭元帝很好商量,也舍不得忙坏了他的太子。
秦贽能说什么?
“那就年后罢,都快要过年,父皇就让儿臣过个轻省些的年。”
昭元帝有些心虚,心虚过后又是心疼,拉着儿子的手,一脸黏糊地说:“父皇也不想你忙坏,但这些事你迟早都要做的,早晚都是一样,趁着年轻,多干些活,这江山父皇以后还要交给你呢。”
这话可谓是推心置腹,秦贽一脸感动。
“父皇放心,儿臣省得的。”
昭元帝脸上露出笑容,等太子离开后,马上吩咐内务府,将送过来的羊鹿都送一些到东宫给太子补补身体。
听说还有一条虎鞭,也给太子补起来。
东宫里,裴织正在接见庄子里的管事。
年底确实是最忙碌的时候,管事们都过来汇报这一年的各种出息和进项,带来账本,都需要太子妃过目。
听说皇上派人送来一堆食材,裴织不禁有些纳闷。
每日内务府送往东宫的食材和皇帝那边的份例是一样的,宫里唯二能比照皇上份例的,除了慈宁宫就是东宫。
内务府可不敢克扣东宫的东西,每天的食材都是极为新鲜又丰富,皇上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太子会饿到。
当听说连虎鞭都有,太子妃冷静淡然的神色终于裂开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嫌他的儿子还不够精力旺盛吗?有这么做公爹的吗?
晚上,太子回来,发现气氛不太对。
太子妃坐在炕头上,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他。
太子爷被他看得心头有些发毛,第一时间反省是不是自己做什么错事,惹得太子妃生气?
“阿识,你看孤作甚?”
裴织过去帮他脱下沾着寒气的外袍,又绞了面巾给他擦脸,一边道:“今儿父皇又给东宫送赏赐。”
秦贽习以为常地嗯一声。
“你知道父皇送了什么吗?”
“有什么?”
裴织慢吞吞地说:“有一头羊和鹿,还有虎鞭,说是给殿下补身体。”
秦贽:“……”
太子殿下的脸终于裂了,扭头看她,“你怀疑孤不行?孤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裴织大声反驳,“是父皇赏给你的,我只是纳闷,父皇是什么意思。”
太子爷盯她半晌,哼了一声。
“你没这么想就好!”顿了下,他不情不愿地说,“父皇偶尔脑子不太好,不用理会!这东西应该是给他补身体的,他今儿觉得对不起孤,所以才会让人送过来,以为孤需要。其实孤根本不需要!”
太子爷着重“父皇需要补身体”这件事,让太子妃知道,他年轻肾好,不需要。
裴织憋着笑,“你别乱说,要是父皇听到,估计要骂你。”
太子爷又哼一声,虽然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憋着气。
日后一定让父皇不要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东宫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