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已过,日渐回暖。
成泰帝虽贪恋后宫的温柔乡,但循着祖制,出了正月后也不得不恢复了早朝。
萧宴祈更是名正言顺去了六部当值,熟悉朝中事宜。
成泰帝因着当年太后母家势大专权,逼着自己立了太后的侄女为后,连带着也不喜嫡出的萧宴祈。
萧宴祈在去北境前羽翼未丰,成泰帝在承恩公梁的撺掇下,以他尚且年幼为由阻止他上朝堂。
后来,他封了镇北王带兵远去北境四年,在他的暗中部署下,手中之权虽逐渐变多,手也伸到了朝堂之上,但远不及如今能身为太子亲自过问掌权。
成泰帝登基后沉迷后宫美色庸碌无为,身边还有如承恩公梁斌一党的奸佞之臣进谗言。
这二十多年来,晋朝在成泰帝的治理下内是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外是劲敌来犯,城池失守。
萧宴祈才去六部不消几日便发现了诸多冤假案,错乱帐,忙得是日日在六部的衙署轮着转。
阿蓁来东宫半月有余,日子倒是过得比在司膳司时还要清闲自在些。
期间新桃还是很担心阿蓁,她特地央求了兰锦姑姑让她送了两回膳食来东宫,借机同阿蓁见面,亲眼瞧见她过得好才放心。
阿蓁每日就是在长乐殿里陪小猫玩,喂小猫吃东西,伺候好太子殿下的这个爱宠。
阿蓁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很喜欢虎子,无论回东宫多晚,他都会先来逗一下虎子。
太子殿下逗虎子的时候是最不凶的时候。
阿蓁见多了他这样的一面后就更加不害怕他时时挂在脸上的冷脸了。
太子殿下许是白日里政务繁忙,晚间回到东宫后眉头总是蹙着的。
这时阿蓁想逗他开心,就会在一边大着胆子绘声绘色说起虎子白日里的趣事。
在一旁的荣进替阿蓁的大胆多言捏着把汗时,萧宴祈蹙着的眉倒是慢慢舒缓了。
春日的夜里还是寒凉的。
长乐殿里虽烛火通明可四下却静悄悄的,除却夜间值守的宫人其余的早已各自回屋歇下。
廊上散发着柔黄暖光的六角宫灯在夜风的吹拂下轻微摇曳,衬得这华丽的殿宇更加冷清。
猫最是畏冷,暮色四合后,虎子便早早从院外跑回正殿里在燃着碳的熏炉旁玩起了毛球。
阿蓁盘腿坐在蒲团上一边抛着毛球逗得虎子跳上跳下,一边不时转头望向殿外,想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回来。
现下天黑完已久,按着以往,这时候人该回来用晚膳了的。
偏殿里,司膳司的例菜都送来了许久,小厨房里桂嬷嬷也备着一份太子殿下往日喜欢的吃食。
可今日连她一个小宫女都去用过了膳食,太子殿下一个主子却忙得迟迟未见归来。
东宫里宫人的嘴极严,这段日子阿蓁虽和这长乐殿里的宫人渐渐熟识,萧宴祈不在的时候也能聊上两句,但从未有人和她聊过关于萧宴祈的事。
是以阿蓁并不了解萧宴祈现下在朝中的处境,但从萧宴祈的早出晚归她也依稀猜出萧宴祈很忙就是。
就这样玩了几刻钟,虎子玩累了毛球,又一直往阿蓁怀里蹭,想是要抱。
阿蓁也等得有些着急了,所幸就抱着虎子坐在正殿的门槛上百无聊赖地等。
今夜月色柔和,星光点点。
偶有几阵寒风迎面吹来,但怀中的小猫热得像团小火球,阿蓁倒没察觉到冷。
萧宴祈沉着一张脸回到长乐殿时,最先入目的便是坐在正殿门口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袭单薄的桃粉色高腰交领襦裙,坐在地上裙摆堆叠得像个小粉团子,扎在双螺髻上的粉色缎带被寒风吹得微微飘起。
本来还是神情恹恹的小脸在见到他的瞬间立马神采飞扬,眼里闪现的光亮如同这天上的星子。
小姑娘的这种神情萧宴祈并不陌生,在与她在景福宫初见时她就是这样面露惊喜的,后来在听雪阁上也是。
萧宴祈对上她的盈盈亮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他感觉心底的那股燥郁之气像是突然被抚平了。
“参见太子殿下!”阿蓁看到人回来,立马高兴得撩开怀中抱着的虎子,起身行礼。
熟睡的虎子突然掉到地上,被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抖抖了抖身上的毛。
“起来,把虎子带进殿。”萧宴祈瞥了一眼地上的猫,淡淡吩咐了阿蓁一句。
“哦...”
阿蓁溢着笑乖乖起身,把虎子捞到怀里抱好,准备等萧宴祈进去后她再进去。
顺便跟萧宴祈说今日虎子把殿内的一个据说是西夷进贡的琉璃花瓶给打碎了。
然后她狠狠地凶了几句虎子,虎子居然就不愿意吃她送到嘴边的小鱼干了。
脾气还真是大,像它的主人。
不过后半句阿蓁可不敢说出来。
可谁知萧宴祈吩咐完并未进正殿,而是往后面走,看样子是又要去后头的竹水漾。
阿蓁现在知道了竹水漾是太子的书房,太子晚间回了东宫不歇的话便会去竹水漾或看书或处理政务。
她呆呆看着在朦胧夜色中走远的人,暗自担心想,哥哥今夜又不用晚膳吗?
荣进看主子又往竹水漾去,心里也急。
太子殿下这一忙起来就不思饭食的毛病可愁死他们这群奴才了。
白日里在六部衙署本就吃不好,现下夜里回了东宫也不用膳,反倒急着去竹水漾继续处理政事。
这身体就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样熬呀。
荣进跟在后头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小厨房桂嬷嬷也准备了你惯爱用的膳食,不若先用点再去竹水漾吧?”
“不必,去给孤沏壶茶来就成。”萧宴祈进了竹水漾后径直到案前坐下拿过刚得来的账目,眉头依旧是紧锁的。
“殿下......”荣进还欲再劝,却被抬头的萧宴祈一个冷戾的眼神制止,及时住了声。
荣进只好出门,在门前叹了声气,转而去小厨房要茶水。
去小厨房的路上,他寻思着,要是太子身边能有个劝得住他的枕边人就好了......
小厨房里的掌厨桂嬷嬷早早的就备好了太子自小就爱用的吃食。
看到荣进来还以为太子终于是要传膳了,笑眯眯问:“可是殿下要传膳啦?”
桂嬷嬷同孙嬷嬷还有荣进当初都是昭慈皇后身边的忠心老仆,太子回宫后便把他们这些人都召回了东宫伺候。
太子自小就爱吃桂嬷嬷做的菜,桂嬷嬷为此颇为自豪。她回了东宫后日日盼着太子能多多传她的膳。
可太子如今长大了,不像儿时那般重口腹之欲,如今处理起政事来又忙得废寝忘食,她能大显身手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在这东宫里活得像个闲人般。
却只见荣进愁着一张老脸又叹了声气道:“非也,老规矩,沏壶殿下惯用的春山云雾就成。”
桂嬷嬷听后大失所望,轻啧了一声,也叹了声气,“殿下都忙得连着好几日不用晚膳了,夜里还睡不好,这样子下去哪成啊?你劝了吗?”
“哪里没有劝?但太子的性子哪是我一个奴才劝得住的啊......”荣进的脸更苦了,脸上的褶子皱得也越深。
“如今殿下在朝中根基未稳,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咱这些奴才真是没有用,竟不能为殿下分忧,要是殿下身边能有个可心人就好了,哎......”荣进在桂嬷嬷忙活的背后絮絮叨叨着。
说到这个桂嬷嬷心里就来气,“乾明宫那位也不知是怎么当父亲的,咱殿下都二十了,也不提议亲的事,旁的皇子二十都是几个孩子的爹哩!”
桂嬷嬷又抬手抹了一把伤心泪,“造孽哟......要是娘娘在,我们殿下也不会这么苦......”
说到这些,荣进在心里也替主子鸣不平,所幸这也是在东宫里,嘴上也就没了个把门,有些愤恨道:“好在咱殿下争气,如今靠着自己还是坐上了太子之位,如今朝中想把姑娘嫁入东宫的人家可多着哩!”
桂嬷嬷整理妥当手中的茶水,若有所思道:“说到姑娘,前些日子殿下不是去司膳司要了个姑娘回来长乐殿伺候吗?前几日那姑娘来小厨房要牛肉干喂虎子,我瞧那姑娘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人乖乖巧巧,说话还软软乎乎的,你何不让那姑娘去劝劝殿下?”
其实荣进去司膳司传阿蓁去东宫的那天,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阖宫上下。
东宫里不要宫女伺候,这是满宫上下都知晓的,可阿蓁却作为特殊的例子被传唤去,还被安排在了长乐殿,加之又长得姿色过人。
现下宫内人人都以为阿蓁是入了萧宴祈的眼,连桂嬷嬷都是这样认为的。
荣进倒是不知桂嬷嬷也误会了,只是听后突然福至心灵。
桂嬷嬷突然来了主意,立马又热骨汤烫了一碗萧宴祈幼时爱吃的阳春面装到一个食盒里。
“咱这些老东西劝不动,换那姑娘去试试,殿下性子冷,换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去说不准会听呢!这是殿下最爱的阳春面,你快去让那小姑娘去劝劝!”
“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怪不得娘娘在时,是你最得娘娘的心!”荣进一拍脑袋恭维笑道。
“得了得了,快去吧,免得这面坨了殿下更不爱吃了。”桂嬷嬷把食盒塞到了荣进手上。
荣进带着食盒路过正殿时,瞧见阿蓁果然还未回屋歇下。
正在跪坐在外殿的蒲团上摸着虎子的毛发呆,小姑娘愁着一张脸,嘴巴有些鼓鼓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很是可爱。
阿蓁对太子的心,荣进是能看出几分的。
小姑娘明明在天黑前喂过虎子就能回屋歇下,可她却日日都等太子回了正殿歇息才走,就为能和太子说上几句话,逗太子开怀。
今夜在殿前吹着冷风伸长了脖子等人他更是看得真切。
就是不知他那冷心冷情主子什么时候能被这姑娘热到。
荣进只在外头想了片刻就拐进了殿内。
只见他面上故作痛苦之色,把手中的食盒伸去给阿蓁,火急火燎道:“阿蓁姑娘啊,快来,快来帮一下老奴!”
“啊?荣公公你怎么了?”阿蓁见状,赶紧起来接过荣进手中的食盒,一脸担忧。
荣进笑着晃了晃手,解释道:“没什么大事,许是吃坏了肚子,现下有些不舒服,要去解决一下,这是要送去给殿下的吃食,恐怕得劳烦你帮我送去竹水漾了。”
阿蓁在荣进这种在宫里面了浸淫四十多年的老东西面前嫩得跟只小鸡崽似的,对荣进的话不疑有他。
她握紧手中的食盒,乖得点头如捣蒜道:“荣公公放心,我会帮你送到的。”
荣进趁机叮嘱道:“殿下今日胃口不佳,您记得要劝着点。”
阿蓁笑呵呵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可可爱爱: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