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雪花如絮。
偌大的帝都昼夜灯火通明,为冷冷清清的街道添了一丝暖意。
东区所在府邸,乃百官居所。
其中丞相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府内甚是热闹喜庆,接连数日的宴席,出入门庭者,皆无白丁。
这日,顾思君已腻了这样的生活。
吃吃喝喝,虽说每天菜品不一,能享受到各色菜式,但她依旧与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有些不自在。
她找到喝得酩酊大醉的司马丞相,只见他红着脖子仰躺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司马丞相?”
“嗯?”
司马帧脑袋微斜,瞄了眼身旁,又再次酒劲上头,“来,来人,取酒来!”
见此,顾思君后退半步,扯着稚嫩铃音,“司马丞相,什么时候能带我进宫?”
“喝酒!干了这杯!老夫与你是兄弟!”
司马帧踉跄起身,举着酒坛摇摇晃晃递到她身前,那肥手作势就要往她肩上搂搭。
顾思君早有准备,往后侧身闪过。
眼见丞相即将扑空跌倒,管家一个箭步挺身,正好顶住。
他红着脸朝旁挤出笑容,“顾小姐,我家老爷醉了,小的先扶老爷去休息。”
顾思君无语,她不明白,这些人一个个喝得站都站不稳,却还要一直喝喝喝,有什么好喝的。
管家撑着司马帧慢步拐入庭院,他轻声耳语道:“老爷,她这次没有跟来。”
司马帧迷糊劲一下过去,下秒整个人精神饱满,丝毫没有醉意。
沉声道:“传送阵怎么样了?如果还不行,就拿王家开刀。”
“老爷,据王家族长说,今晚就可以完工。”
“嗯,这事你监督下,若子时未完成,用一半人祭阵。”
说完,他快步朝书房走去,以顾思君状态来看,快要拖不住了。
她若横起来,自己定是难挡,除非尊上出手,或有可能压制这家伙。
外堂,热闹不减,反因丞相离场,众人放得更开。
顾思君看着这喧闹场景,走出府门,耳边这才清净许多。
走在大街上,踩着薄薄的积雪,她有点想念家里了,不知爹娘还好么……
这时,巷子里传来杂音。
她循声看去,里头挤满衣衫偻烂的人。
有老者伛偻身姿缩成一团,有中年人面无表情倚着墙仰望天空,似坦然迎接死亡,还有那么几人则搂着瑟瑟发抖的妻儿。
“……”
看到这,她心里莫名有些发酸,回想起那夜初次逃离幸福村,爹娘也是这个模样。
顾思君上前几步,又停住了脚步。
她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即使能帮助一两人,也帮不了一街巷的百口人。
她没钱。
退了数步,别开视线。
大街两侧,灯笼高悬,泛着红光,显得很是喜庆,然怎么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顾思君踱步在街中,忽然瞥见远处千米城门口溜过几名黑袍人,大风吹起袍帽。
“嗯?是他们。”
顾思君正巧认得其中二人,一人是赵氏骗子老头,另一人是道府副院曹元箐。
这伙人行迹鬼祟,眨眼间没了影。
她陷入了沉思,沉香说过,她们族长和不知名的人走到一块,与血煞勾结,似在谋划什么大计,以赵灵猜测,其中很可能就是针对她的。
“曹副院为什么也恨我?”
顾思君甩了甩脑袋,有些想不通,道府上下除了他,其余人对自己都还好。
对这些人的计谋,她并未放在心上,反正又不会受伤,没什么好怕。
走一步看一步。
身边穿过两三人,抖擞着快走,嘴中还不停嘀咕着,“今年的雪都提前了,真冷。”
……
丞相府东院。
嘎吱!
“谁!”
司马良“嗖”地站起,黑着两眼往外头跑,下一秒脚步顿住,怔在原地。
“父,父皇……”
周景升一脸威严,龙行虎步,朝上首座位坐下,一言不发看着他。
四目相对。
司马良连忙上前,跪伏在地,“儿臣给父皇请安了。”
“起来吧。”磁性声音很是淡然,听不出喜怒。
司马良没有起身,仍跪伏着,“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许久,屋内无声。
“起来吧。”
此时,周景升声音柔和许多,其中更多的是无奈,“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朕的事,谁也无法阻拦。”
司马良不解地抬头。
周景升眸中精光闪烁,自顾自继续道:“良儿,为父这么多子嗣中,最为看重的便是你。”
“为父也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父,父皇,儿臣不明。”司马良听得莫名其妙,思来想去仍无法理解父皇言中意。
周景升放下架子,朝他招招手,示意坐一旁,“为父给你讲个故事吧。”
丞相司马一族本是乞儿出身,后经边境百国乱事,偶结善缘,救了一名陈将军。
在那之后,也正是司马家腾起之时,被将军招入军中,因其勇猛过人,杀敌无数,军职飙升,一直坐到了最高军职大将军之职。
平息完百国祸乱,司马家成了最大赢家,只是目不识丁,出身低贱,日后成就有限。
司马家不甘止步于此,通过一代代不懈努力,文武不坠,终成最大世家,威势堪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说风光无限,但也引起了皇室不满和忌惮,司马一族当时家主决定与其被覆灭,不如先发制人。
凭借司马家一手遮天之能,以百年三代,来了个偷天换日。
又经百年,周室皇族血脉绝尽,司马家则为新皇室血脉,一切都是悄无声息。
司马良听完震惊不已,当即三观尽毁,“父,我,我们才是乱臣贼子的那方?”
“良儿,朕问你,何为正,何为邪?”
司马良顿时哑口,如果他们祖父不这么做,灭绝的是他们司马家,而且后面史上记载的盛世王朝,应该正是司马当家的时候。
念及至此,心中豁达,“父皇,那当时周室皇族,不是玄天宗一方吗?他们其中没有灵修?”
“有。”周景升眸底暗中赞赏,这么快镇定接受,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那,父皇,我们司马……”
“如何成功是么?”周景升嘴角斜起,意味深长地说:“许是上天命中注定,亦是他们皇室气数已尽,灵修正好断绝,也就给了我们司马一家机会。”
“否则又怎敢偷天换日?”
司马良苦笑,天命难测。
“我们司马家也是谋篡之后,方知灵修一事,深怕道府寻上门来,所以我们祖上没有松懈,一直在寻除道府之法。”
“父皇你找到了?”
“不是我,是你爷爷,朕只不过是执行者。”
“血煞就是你们的计划?”
“这只是其中一环,真正的计划是破除封印,借魔主之手铲除道府,除掉司马家这历代最恐怖的对手。”
“疯了,疯了,你们都是疯子。”司马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父皇口中说出来的,曾经那个爱民如子,恪尽职守的父皇。
“疯了?你且看朕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