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陲,映着天边的云火红而绚丽。干热的风吹拂着沙地,闷热的空气中恶臭夹杂着阵阵的血腥味。轻轻地抬头看天,天空中似乎是少了归家的鸟儿;侧耳聆听,也少了百鸟的啼鸣。
一群衣衫破烂的人稀稀拉拉的向前走着,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小镇。这镇子名叫亡命杀镇,连着黑市和中央公园;这镇子名字虽说有些土气,但却是贫苦人和逃跑的奴隶躲避佧修派的最好去处。
人群中有两人的衣着相比他人要干净整洁很多,细细一看,也不像旁人那样干瘦。这两人一大一小,大的约摸中年,小的是个十三四许的少年。
这少年摸了摸身后的弩,看着不远处的小镇,向那中年人问道:“爸,去这镇子能躲避耶姆大人的追捕?”
中年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这少年说道:“阿瑞,没事儿,耶姆大人不会追这么远。”
这名叫阿瑞的少年看着中年人叹道:“爸,我觉得还是再跑远些比较好。”
原来这中年人叫做瑞弗,本是皇家娱乐的服务生。但这瑞弗生性有些散漫,经不住dǔ • bó的诱惑,便利用职务之便,偷取了皇家娱乐的主管——耶姆的钱。可不想这瑞弗运气之差,把偷来的钱输得一干二净;于是又生贪念……如此反复之下,终是被耶姆发现。耶姆气急,命令手下的佧修派成员抓住这两父子,誓要生生剥皮,方才解他心头之恨。
瑞弗此时倒是心大,毫不在意的说道:“放心吧,小子。这镇子我听说还比较安全,佧修派的人一般不会来。”
两父子随着人群走进小镇,本想找个地儿填饱肚子,不想这镇子的贫穷层度超乎他们的想象。
说是小镇,却只有一条用泥石铺的道;道路两旁,烂木头搭建的房子在夕阳下有些刺眼;路边生了很多火堆,有的上面烧着水,有的烤着一些奇怪的食物。
镇子中,穿着稍微好些的人,住的是旧铁皮搭建的房屋,不过房顶上都搭了些窝棚,铁皮上开了些怪模怪样的窗户,看起来不伦不类;穿着差些的人,住的是烂木搭建的屋子;而最差的人,衣不遮体,只是躲在木棚下,在火堆上煮着些黑不溜秋的食物。
一种烂泥和腐木的气味充斥在这里。阿瑞心生厌恶,忙向瑞弗问道:“爸,我们以后住在这里?”
瑞弗用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不,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到荒芜之地后,再坐船去夏洛。”
这令人厌恶的气味似乎从瑞弗的嘴中钻了进去,他呸了几口,又说道:“呆在哈林迟早要被耶姆大人抓,还是跑远些好。”
夜色染黑了天空,颗颗星辰在空中闪耀。天的那边有一个似高塔的建筑,其上华灯闪烁,美轮美奂,与这穷苦之地格格不入。
父子二人寻了处看起来比较好的房屋,以一金币的代价在这儿住一晚。屋子的主人是一家三口,男主人留着个大胡子,从穿着来看要比镇上的其他人好很多。
这里的夜静得可怕,隐约中似乎听到了老鼠啃东西的声音。阿瑞闻着难闻的气味,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忽的,阵阵沙沙声和脚步声汹涌而来。阿瑞有些惊恐,连忙推了推瑞弗,小声的叫道:“爸,爸,快起来……”
瑞弗猛地睁眼,听到黑夜中的声响,急忙跑到门边悄悄地望了望。只见镇外火光冲天,一群人拿着火把,骑着一种似蛇非蛇的怪物。这种怪物狰狞可怖,名叫“巴古尔”。巴古尔是一种四肢退化的爬行动物,身体细长且布满土黄色的鳞片。在魔界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巴古尔是很好的坐骑。
这群人身着棕色的皮甲,脸戴白色的鸟嘴面具;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拿着弩,气势汹汹,场面威严。定睛细看,又见一杆大旗竖立,这旗上画着一条弯曲盘旋的带双翅的蛇;蛇头狰狞,彷佛扑面而来。
瑞弗心头慌乱,却还算镇定地拉起阿瑞,拔出短剑,叫醒大胡子,轻声道:“噤声。”
大胡子本是迷迷糊糊,却睁眼见了把剑悬在身前,刚要惊呼,听得瑞弗的话语,才猛地闭嘴,惊恐的点了点头。
瑞弗对大胡子轻声道:“外边有佧修派的人,我不想看见他们,你这屋里可有躲藏的地方?”
大胡子不想惹麻烦,便说:“没有,真、真没有。”
时间紧迫,瑞弗不想啰嗦,便扔了一袋子金币在大胡子身前,问道:“到底有没有?”
大胡子一抓金币袋子,抱在身前,唯唯诺诺的说道:“有、有、有,你们随我来。”
大胡子领着父子二人到外间,抠开了地板。父子二人向里一看,却是个小小的地窖。
大胡子轻声说:“这、这个,可不可以?”
父子二人想也没想,径直跳入;末了,瑞弗对着大胡子说道:“快给我关上,在用你那臭的发霉的烂地毯遮一下。”
“哦,好、好……”大胡子一边应着,一边做着。
哭喊声弥漫在这个凄凉的小镇中,无数的镇民被佧修派驱赶到道路上。人声嘈杂,时不时夹杂着一声小孩的啼哭。这些佧修派的成员便用鞭子抽打着这些人,边打边骂:“你们这些下等人,小声点,听不到吗?叫你们小声点。”
可这番做法如何能管用。哭喊声越来越大,随带着抽打的鞭子越来越用力,鞭影霍霍,撕心裂肺。
忽的,一把血红色的大刀凌空而来,在这哭喊的人群中便飞起了三个头颅,鲜血飞洒,娇艳如花。空气在这一瞬间宁静了,隐隐约约还听得沙虫钻地的声响。
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灰褐色轻甲的男子凌空而下。他扛着把血红色的大刀,踢了踢无头的尸体,眯着眼、看着人群说道:“还吵不吵?”
穷苦的镇民们似被他的气势所威慑,哆哆嗦嗦地低下头来。
一个鸟嘴面具的佧修派成员急忙奔到这斗笠男子身前,朗声道:“比拉多首领,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
比拉多扛着大刀,迈着八字步,斜眼扫了扫这些穷人,轻飘飘地说:“哎呀,这才几个月没来,这亡命杀镇怎么又这么多东西了。”他摸了摸下巴,似做思考的模样,便对手下说道:“你们,快去做些笼子,等会儿把这些东西装进去,到了市场当作奴隶卖掉。”几个手下听罢兴奋,招呼着几个同伴便去了。
比拉多把大刀插在地上,看着这些以后的奴隶,笑道:“恭喜你们,成为了我,比拉多大人的奴隶。哈哈哈,为我带来了不小的财富,哈哈哈……”他笑声张狂,毫不掩饰;就连那些手下也是高兴异常,似乎是为了将要到来的钱财而兴奋着。
比拉多笑够了,又顿了顿,想了想应该怎样表达;末了,才大声向这些‘奴隶’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嗯……就是两个人,一大一小,看见没有?”
人群中的大胡子哪里受过这种气势上的压迫。他浑身颤抖,看着周围这些可怖的人,不自觉的紧了紧怀中的金币袋子。
叮铃一声响,比拉多大喝道:“谁?”
大胡子张着嘴不知怎么说,就连眼珠也在眼眶中打着颤儿。比拉多一眼就看见了大胡子,飞起一脚踹在大胡子胸膛上,喝道:“你在干什么?”
怀中的袋子飞落在地,黄澄澄的金币就像欢快的孩童般蹦跳玩耍。叮铃叮铃,这悦耳动听的声音如同九天的乐曲。
大胡子慌乱中就向金币扑了过去,还哭喊着:“我的金币,我的钱……”
比拉多眼疾腿快,一脚正中大胡子的头,把他踢飞了出去。比拉多双眼放光,慢悠悠地捡着金币,不时还用牙咬了咬。
比拉多提着金币袋子,把大胡子踩在脚下,问道:“说,金币是哪儿来的?”他想了想,接着说:“是不是那两个人给你的?”
大胡子害怕被杀,想要说出真实情况,却不料头被踩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比拉多还道他偷奸耍滑,便招呼手下把他妻儿扔了过来。
“快说,不说就杀了她们。”比拉多大刀架在大胡子妻儿的脖子上,狠踹了大胡子一脚。
“大人,大人……求求您,求您别杀她们。”大胡子跪在地上,余光看着哭着颤抖的妻儿,向比拉多不住磕头。
比拉多咧着嘴笑道:“你实话实说,说了我就不杀她们。”
“谢谢您,大人,谢谢您,大人。”大胡子好似鼓起了勇气,就连说话也是有力了很多,“他们,他们,就在我屋子的地窖里……”说完,指了指自己的屋子。
比拉多手一挥,说道:“叫几个人去看看。”他用脚尖勾着大胡子妻子的下巴,“都抓起来关好,要去市场卖的。”
“大人,大人,您不是说……”大胡子心中着急,结结巴巴的说着。
“我只是说不杀而已……”比拉多畅快地笑着,“都是钱啊!”
黑暗的地窖并不隔音,父子二人把外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阿瑞不免有些紧张,他拿出弩,紧紧地握着。
瑞弗拔出短剑,悄声对阿瑞说道:“我上去,你就在这里躲着。”
“可是……”阿瑞还未说完,却见瑞弗已翻身而去。
瑞弗才盖好地板,只见三个鸟嘴面具的人疾步而入。未等那三人拿出弩,瑞弗抢身而上,短剑破空,毫不拖泥带水;一剑一个,这三人均被抹了脖子。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瑞弗提着短剑夺门而出。门外比拉多见了,嗤笑道:“哟,这不是皇家娱乐管牌九的瑞弗么?”
血顺着剑尖缓缓滴落,映着火光妖异而炫丽。瑞弗握紧短剑,朗声道:“比拉多,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这次放过我,可好?”
不等瑞弗说完,比拉多扛着大刀笑道:“耶姆大人可是花了重金呢……”
“我这里还有些钱,足够你、还有你的部下分了。”瑞弗细细思索,“就当没看见我,以后必有重谢!”
比拉多装作思考的模样,突然发难。血红色的长刀划破空气,朝着瑞弗的头直劈。
瑞弗不想这比拉多耍诈,仓促间只得横剑而挡。火花迸裂,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瑞弗急声道:“比拉多,你……”
比拉多压低刀身,抑制着瑞弗的剑脊,大笑道:“我要耶姆大人的赏金,你的钱,我也要!”
瑞弗气急,短剑一拉,矮身便想要削比拉多的腿。可不想比拉多刀锋一转,侧身一避,顷刻间砍断了瑞弗的左臂。
血流如注,青黄的地面被血液染得发黑。瑞弗倚在门边,盯着比拉多,喘着粗气。
“抓到了你,还怕问不出来你的钱?”比拉多用手擦着刀上的血液,末了,还用嘴舔了舔,“没想到你这么弱呢。原来管牌九的只会牌九啊,嘿嘿嘿,我还没用魔力呢!”
比拉多有些兴奋、有些病态的笑着。却见他刀斜而下,起身而上,想要一刀砍断瑞弗的腿。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黑夜中看不真切。这只羽箭速度奇快,不等比拉多反应,已经射进了他的左肩。
比拉多急退两步,看着窗户边的黑发少年,骂道:“小子,你敢……”
阿瑞趁此时机又装一箭,弩指着比拉多,对瑞弗说道:“爸,快进来。”
瑞弗捂着左臂,神色凄然的说道:“我们,我们没机会了……”
“爸!”阿瑞此刻紧张万分,可求生的欲望始终占据着主导;他听了瑞弗的话语,便有些气恼。
比拉多拔出肩上的箭矢,狞笑道:“你们都走不了!”
箭矢带着黑红的血抛落在地。比拉多忽的觉得左肩发痒,侧头一看,只见伤口溃烂,一股股黑色的血缓缓流出。他盯着阿瑞,骂道:“蛇毒!你这个旋转花猫鸟头娘皮的小子,居然用那个老太婆的毒!”他一边骂着,一边用魔力抵挡了毒素的漫延;他越骂越来气,最终只是向手下吩咐道:“抓住他们……”
黑夜中突然电闪雷鸣,青蓝的雷电彷佛要把苍穹撕裂开来。雷电盘根错节,声势浩大,所有人竟被这奇异的景象所吸引。
灰黑色的烟尘弥漫在天边,那汹涌的雷电却如潮水般退去。但那烟尘中似有火光雷电,阵阵啼鸣划破苍穹。黑烟滚滚,烟尘中一簇火光飞逝而出,如闪耀的流星。那火光冲破黑烟,带起朵朵烟花,在天边画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
火光向地面坠落,一瞬间便没了踪影。黑烟褪去,火光消散,但却突然地动山摇,强大的气浪从远处扑面而来。
这镇子的房屋本就不结实,经过这一摇一吹,只是片刻便接连垮塌。所有的人不料会遇到这等灾难,恍惚间已被烂木埋了下去。
阿瑞不知何时醒来,推开了身上压着的木板,看着已是废墟一片的镇子,不免心存侥幸。他四处翻找,终是找到了被埋在木板下的瑞弗。却见瑞弗现在已是残灯末烛,大嘴张着,往外不住地咳血。
阿瑞惊叫着:“爸,爸,我这就拉你出来……”他用尽了全力,却是推不开压在瑞弗身上的东西。
“别,别废力气了,你别管我,快走,快走……”瑞弗有气无力的说着,眼神似有些涣散。
阿瑞恍若未闻,只是拼尽了全力想要救他出来。瑞弗推了推阿瑞的腿,说道:“你快走,不走,来不及了。”
一些佧修派成员已经爬出了废墟,只是晃着脑袋还有些迷糊。阿瑞深深地看了瑞弗一眼,跪下磕了个头,捡起弩就要走。
瑞弗无力地拉了拉阿瑞的裤脚,阿瑞回过头来,只听瑞弗惨笑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如果,如果我好好的,可能,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对不起……”
瑞弗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好好的。你,儿子,你杀了我,杀了我,帮我解脱吧。我现在,我现在很痛苦,很痛苦……”他央求着,似乎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
阿瑞哭着,抬脚想要走,却被瑞弗拉住了裤脚。
“杀,杀了我,帮我解脱……”
泪水侵湿了地面,阿瑞摇着头,怎么也下不去手。可那声声的哀求,声声的苦痛刺扎着他的心灵。弩扳机轻叩,箭矢破空而去,带起了一朵凄美的血花。
阿瑞含泪奔跑,口中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有时候的事没有答案,有时候的情没有说出口,有时候的爱只在心中……
夜色中阿瑞不知跑向何方,也不知跑了多久。忽的身后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阿瑞握紧弩,回头一看,只见十来个奴隶少年玩儿命地奔跑。
这些少年衣衫破烂,瞧这样子应当是市场中逃跑的奴隶。阿瑞刚想拉住他们细问,却见这些少年身后,一个个佧修派的探子骑着巴古尔肆意追赶。
阿瑞见此大惊,提起身子拔腿就跑。
穿过沙石的荒漠,一抹绿意在眼前缓缓绽放。可人力哪里是巴古尔的对手,在这逃跑的路途中,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刀下。
阿瑞奔进那充满绿意的丛林中,抬头张望时,身边只剩下一个有着棕色头发,年岁约和自己相仿的少年。
丛林中树木横生,灌木遍地,逃跑的速度不知觉的慢了下来。几只巴古尔飞扑而来,把那棕色头发的少年撞飞了出去。少年撞在巨树上,滚落在地,生死不知。
阿瑞反应稍快,一个驴打滚儿躲到了一边。巴古尔上的探子放肆狂笑,呼叫着又向阿瑞冲去。
阿瑞疾步后退,抬起弩射翻一人。可架不住那些探子人多,时间紧迫,也来不及装填弩。阿瑞只得拿起弩胡乱朝一人扔去,拔腿夺路而逃。
一个探子弯弓向阿瑞射去,箭羽摩擦着空气,发出呼呼的响声。阿瑞只觉后背一痛,一支箭矢穿胸而过。
青绿的草地被血液染红,那颜色美丽而令人厌恶。阿瑞倒在地上,只觉周身的力气彷佛被抽空一般。看着越来越近的探子,死神的镰刀已经近在眼前。
阿瑞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耳旁狞笑声也越来越大。余光中似有一抹橘黄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那光芒凶猛而绚丽,一闪之间,几个探子已经被拦腰砍断。
迷糊之中,阿瑞好像看到了一个月白色长发,手提橙黄色光剑的男子。那男子身穿金色战甲,恍若天神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