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小叔叔怎么知道这是要送人的礼物?”顾轻幼将酒舀微微倾斜,一道小虹从中倾泻而出,杯中很快盛满了暗红色的琼浆。

“您有口福,先尝尝吧,这酒好不好?”顾轻幼双手将翡翠杯举起。

李绵澈轻轻摇头,“旧伤未愈,不便饮酒了。”

“啊,对了。”顾轻幼想起义父的嘱咐,吐了吐舌头道:“我把这件事给忘了,义父分明嘱咐过的,一定不许您饮酒的。”

“虽不能饮酒,但此酒瞧着颜色透亮,香气扑鼻,想来是不错的。”李绵澈随手拎起酒舀闻了闻,眉头随之蹙起。

“义父最喜欢我酿的酒了,怎么会不好呢?”顾轻幼从旁边抱了一个酒坛,因有些沉重,双臂不得不微微用力,小脸也绷得紧紧的。

李绵澈在旁看着,以舌轻轻鼓腮,神色莫名。

“晚淮闲着,一会叫他帮你送去吧。”他别过脸起身。

“也好,那就有劳晚淮哥哥了。”顾轻幼轻轻点点头,粉嫩的面颊上映着酒光,是一种别样的浅红。瞧着李绵澈起身往世安院走,她又笑着道了句恭送,语气写满欢畅。

“大人,您真要让我去送酒?”晚淮有些不乐意道:“我打发小厮去,可好?”

“还有一句话要带给孟将军。”李绵澈的眼眸中闪过幽色。

“五日后,让他带幼子来太傅府。”他略加思忖,随手将手上刚染了一滴酒的扳指丢在案上,淡淡道。

“ 是。”晚淮顿时神色严肃起来。

“明日,请孟夫人入宫见我。”乌黑的发丝披在赵浅羽的肩上,配上明眸高鼻,精致的巴掌脸,使她美艳依然不减。相反因只裹着锦缎,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更添得十分诱惑。可惜,她眼里依然挥之不去今日李绵澈淡漠的眼神。

似乎他从来不会被自己所吸引一般。

“青鸢,你说顾轻幼会在太傅府里做什么呢?她的日子,一定每天都很快乐吧。”赵浅羽将手伸出床榻,另一只手将几根发丝从脸上拨开。

“公主。”青鸢有些心疼地握紧她的手。

“不是让你派人盯着她吗?”旋即,榻上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

“听说今日在酿酒。”青鸢紧跟着道:“是给孟公子送去的。可见二人虽只见了了两面,但是情意匪浅呢。”

赵浅羽的声音这才柔和了一些道:“是吗?以孟公子的才貌,哪有不动心的小姑娘。”

“难得的是孟公子也喜欢顾姑娘呢。”青鸢笑着说完,可感受到赵浅羽的手一抖,立刻后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赶紧补道:“正如您上回所说,许是孟公子想求太傅提拔吧。”

“你不必安慰我,我自然知道顾轻幼有她的好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赵浅羽感受到牙齿有些寒冷,自己收回手将锦被向上扯了扯,继续道:“虽然绵澈犯了错,可这件事不能耽误。”

“您急着让孟夫人过来,是不是也担心孟夫人会反悔?毕竟太傅这些日子……”

“她不敢。太傅是太傅,本公主的面子,她难道敢不给吗?”赵浅羽的声音渐渐变得郑重。

而正如她所说,孟夫人哪里敢不给这位公主的面子。次日一大早,她便请旨入了宫,早早候在公主所居的宫殿外头。

“您真要继续让小公子娶那位顾姑娘吗?若太傅大人真的要投诚渭北,咱们怎么办?”跟着孟夫人身边的中年女子问道。

“有将军在,怕什么。”孟夫人挺直腰杆,神色雍容地进了门。

“孟夫人来得好早。”赵浅羽身着广袖绣彩鸾上衣,衣领处一排细密浑圆的粉宝石,光艳如彩霞。

孟夫人暗暗道了句好富贵的衣裳,唇畔的笑意更浓道:“昨日喜鹊在窗前叫,晚间便得知公主今日召见,想必是有好消息。”

“你倒是知趣。”赵浅羽微微展了展广袖,笑道:“秋来鹤鸣园的菊花开了,我已吩咐人提前布置,后日咱们去赏花听戏。自然不止你我,场面上的夫人还多着。”

“眼瞧着就入冬,是该热闹热闹,难为公主愿意替我们张罗。既然如此,就叫哥儿姐儿们都过去,也算给您解闷儿。”

赵浅羽见她能听得明白,心里舒畅了一些,话也说得更直白了。“昨儿我与绵澈在退朝后起了纷争,你们私下都传开了吧?”

孟夫人早知公主会有此一问,赶紧笑道:“倒是没说什么纷争不纷争的,大伙都说,远远瞧着太傅与公主站在一起,真像一对璧人。”

这话让赵浅羽有些高兴,旋即想起李绵澈,却又黯然起来道:“你与母后是至交,从小母后就让我拿你当自家人看待。这些事我也不想瞒你,实在是绵澈一心要为渭北修缮驿道,我心里难过又失望,一时没忍住,便与他争执起来。”

“公主也是为了咱们大誉。”

“今日你也说了不少冠冕堂皇的话了。你只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赵浅羽摆摆手叹道:“母后如今病着,我实在没有可以交心的人了。”

孟夫人本不想说太多,可此刻见赵浅羽眼圈略显乌黑的模样,心里也有几分酸,不由得叹道:“公主您可知道,今日那位顾姑娘给幼子送来了一坛亲手酿制的酒。”

“我知道。”赵浅羽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事。

“您想想,虽说陛下没有斥责太傅大人,甚至答允了太傅大人所求。可如今世人谁不知道太傅大人此行径无异于出卖大誉,不光朝堂上议论纷纷,外头也是流言四起啊。”孟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

“是啊。”

“可这位顾姑娘呢?”孟夫人话锋一转,“我听小儿说,他特意打听了这些日子顾姑娘是否心情烦闷。您猜怎么着,据说这位小姑娘依然日日采果酿酒,从不知烦恼为何物啊。”

“你不知道,她是个乡下来的,哪里能懂这些朝政之事啊?再说了,她没读过多少书,本就是没心没肺的性子……”赵浅羽不屑道。

“公主此言差矣。”孟夫人语气更诚恳。“顾姑娘此举固然可以说是心无挂碍,但更可以说,她压根不觉得太傅大人做错了。或者说,她是真心信任太傅大人。公主,连一个外人都能相信太傅大人所做的决定,您呢?”

“我……”赵浅羽语塞起来。

“您想想,太傅大人是帮陛下建立基业的人,他此刻讨好渭北,难道渭北候真的会领他的情吗?既然不会,那太傅大人此举的意义是什么呢?一定是对咱们大誉有利呀。虽然咱们都猜不透太傅大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可臣妇觉得,以太傅大人之心智,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

“可我实在想不出来,给渭北候封地修缮驿道对我们大誉有什么好处?”赵浅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止公主您,我夫孟将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这也是满朝文武议论纷纷的原因啊。可旁人便罢了,公主您要相信太傅啊。”

“所以,他是真的自有计较?”赵浅羽想起昨日李绵澈所说的这句话。

“太傅大人对您如此说了?”孟夫人眼里有惊喜。“瞧瞧,臣妇说什么来着,太傅大人一定有自己的主意呢。到底太傅大人对公主是另有情意的,虽然这话算不上什么交待,可到底还是让你放心的话不是?”

“现在是不是后悔也晚了?他一定会怨我。”赵浅羽低头看着波斯地毯上精致的纹路,叹气道:“顾轻幼倒是傻人有傻福,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却偏偏显得好像信任他似的。”

听见公主说顾轻幼,孟夫人有些不乐意,她其实还挺喜欢顾轻幼的性子的。虽然是乡下来的,但举手投足并不见畏首畏尾,半点没有小家子气不说,胆气也很足的样子,的确很适合自己的儿子。

不过她不好说公主的不是,只劝道:“公主这不是正要办赏花宴吗?趁着宴席的功夫,好好照看顾姑娘,让她回去替你说几句话,太傅大人也就明白您的苦心了。”

“不错,这是个好主意。”赵浅羽与孟夫人又说了几句宴席之事,正巧太后来人询问,孟夫人便赶紧过去给太后请安去了。

留下赵浅羽一个人坐了一会,才开口吩咐道:“把那匹滚雪细纱的缎子给顾姑娘送去吧,还有八宝翡翠菊簪,正好应菊花的景。”

青鸢正要道是,却又听上首的公主改了主意。“换一匹碧霞云纹的缎子,那缎子一样的贵重。大概,太傅府也没有吧。”

滚雪细纱其实很适合顾姑娘。青鸢暗想,公主精于搭配,不会不知此事。唯一的解释便是,公主并不想让顾轻幼穿得好看。

她暗自不解。为何公主总将顾姑娘视作仇敌一般呢?

隔日,恰好天朗气清,无风无云。

“后院来人说,今日顾姑娘要去鹤鸣园赴菊宴。”小厮俯首传话,传过话便蹑手蹑脚地退出门去。

李绵澈身穿一件常服,唇色绯然,眉如墨染。他手中的驿道图已渐雏形,十数条驿道或是爬过山峦,或是经历寒土,最终直达大誉富庶的腹地,宇州。

他手腕微动,朱笔随之一圈,一个鲜红夺目的圆圈便紧紧将渭北包裹住,不留一丝空隙。

优雅的俊容上随之泛起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