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谓月光

初弦屏着呼吸,心虚地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看到没有人在关注他们这个小角落,才又放心地垂下头。

“谢谢。”很轻的气音,生怕被其他人听到。

何一扬也没应她。

周围的嘈杂和独属于二人的寂静角落相差甚大。

“你这大忙人,一提班级聚会你就加班,这今天好不容易才逮到你,可得好好灌灌你。”

坐在半扇形沙发中心位的祁梁一边开着啤酒瓶,一边玩笑着何一扬。

“刚才你那还不算灌?”何一扬挑着眉。

应该指的是自己刚刚进门看到的那一幕。

初弦紧抿着的唇丝毫未放松,装作不在意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手划着,耳朵没放过任何一丝的声响,大脑飞快地分析着他们的话。

“切——”祁梁不屑地闷哼了声,“就你那酒量,刚才那几杯还算灌?”

听起来他酒量好像很好的样子。

初弦又细细分析着,而后思绪又不免回想起了方才他在耳边的低语。

所以那时的他是没醉吗?

初弦微微一怔,想偏头再多在他脸上寻找些线索,又生生按住了自己这个想法,还固执地保持着同一姿势地低着头。

“好啦,”坐在祁梁身边的佟艺瑾出声解着围,“开始玩吧。”

声音甜而不腻,与她洋娃娃般精致的脸蛋格外地相称。

听到佟艺瑾声音的那刻,初弦又把头埋得深了些。

祁梁他们挑的是一款名为“爆炸猫”的纸牌游戏,操作不繁琐,但又需要逻辑分析又需要好运加成,偶尔还会有几个人合谋“陷害”另一个人的情况。

几轮过去简单的游戏并不显得无趣。

他们设置的惩罚是,自罚一杯酒加真心话大冒险。

初弦知道自己的酒量,也从信元口中知道了自己醉酒后和清醒状态下“判若两人”的事实。

想到这,初弦又暗暗吸了口气,全神贯注地盯着手牌,思考着下一步如何出牌。

除了必要的出牌阶段,初弦都没发出什么声响,一直紧抿着唇,垂眸沉思着。

在不被关注和不被惩罚之间,竭力地维系着平衡。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冥冥之中看到了初弦的努力,坐在被祁梁称为最会玩这个游戏的何一扬和方修然之间的初弦意外地没有输过一次牌。

初弦不是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不过见证过了何一扬的每次出牌时,都暗着眸子,没多余的表情,就把坐在他对面的祁梁坑得连喝好几杯,真心话已经被问成了深度访谈。

初弦又在心里默默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酒过几巡,初弦成了整桌最清醒的人。

在等待真心话惩罚的间隙,仗着其他人多少都有些醉意,初弦视线随意地掠过了其他人,最后定格在了自己左手边的何一扬。

大概是醉酒的燥热,他刚刚披在自己腿上的毯子被随意地丢在了一旁,整个人懒散地倚靠沙发扶手上,他眸子好像不似往日的清澈,带着些醉酒的模糊。

像是知道初弦会转过头来似的,在那一刹那,和她四目相对。

视线刚一相撞,初弦立刻又偏回了头。

心跳停了半拍,莫名懂了古代恣情少年郎把酒言欢、对词作赋的潇洒气来自于哪。

好像几分醉意是特意的陪衬,只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的潇洒自在。

与此刻头脑异常清醒且格外小心翼翼的初弦,对比明显。

“那方大班长,就,”祁梁用明显吞吐的语气道,眼睛带着些八卦意味,不安生地在方修然和初弦身上打量,“说说左边第一个异性的一个优点。”

方修然的目光随着祁梁的指向定格在了初弦身上。

满桌的人听着祁梁格外有指向性的提问,也大概猜出了几分前因后果,纷纷起着哄。

初弦突然接受了全场的瞩目,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不知不觉间涨红了耳尖。

“搞快点。”

很久没出声的何一扬突然插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

“笑起来很好看。”

方修然本来也是有些呆板的性格,平时很少参加各种聚会活动,在大家的玩笑下大脑突然停止了转动,只一遍一遍回放着刚刚在房间里,初弦的那个笑容,愣愣地说道。

“……这样可以吗?”

没等提问的祁梁开口,何一扬又抢先一步,语气中的不耐烦又多了几分。

“行了行了,够了。”

人们八卦的目光散开后,初弦才抬起眸,喃喃小声道。

“谢谢。”

那边已经开始下一轮的抽牌了,方修然好像也没听到初弦这句几近没有的道谢。

不知道是不是没从方修然嘴里诈出什么信息,祁梁之后就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和初弦身上,开始“一心一意”地攻击起了何一扬。

“为啥能在校篮球队呆三年?”

“因为篮球打得好。”

“为啥打篮球?”

“因为篮球打得好,帅。”

……

问的人也迷迷糊糊,答的人也迷迷糊糊。

初弦听着二人来来回回的对话,莫名有些想笑。

“你是不是怕狗?”

“谁怕……”何一扬想也没想地就开口否认,话还没完又慢慢悠悠地改了口,“哦,是。”

云淡风轻的话又扯起了初弦记忆的线头。

那是高一九月份的时候,学校破天荒地组织了一次春游。当时距离初弦父母出事才三个多月。

那是初弦最封闭自己的一段时间。

也是她最抵触何一扬的一段时间。

每每见到何一扬,总能勾起那些小时候他来自己家和父母玩乐的回忆。

当时的初弦和何一扬一个暑假未见,与他在高中新班级重逢的时候,初弦就一直装着不认识何一扬。

那时候的初弦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春游的时候也只是慢慢地跟在班级队伍的最末,与身边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走着的队伍突然停了。

初弦一直盯着脚下石子路的视线才缓缓上移,观察着周围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争吵声音有些惹人注目。

身为班长的方修然和何一扬吵起来,方修然为了节约时间想抄小道去春游的目的地,何一扬却坚持要走大路,明明是不占理的那方,语气却比方修然还要坚定一些。

他们两个在班级里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却因为这点小事争得不可开交,初弦远远地看了他俩一眼,又随意看向方修然打算走的那条小巷。

是很市井气息的小路,弯弯绕绕的,几乎每家每户门口都系着自家的看门犬,这会儿他们在路口争执的声音有点大,临着路边的几只狗已经绷着绳子朝着他们狂吠着。

初弦没做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看向还和方修然争执的何一扬。

她小时候被狗咬过,后来见着街上的狗都会躲得远远的。

小时候爸爸说,以后长大了就会慢慢好的,初弦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没成想这件事发展得越来越严重。

想着想着,眼前又浮现出了爸爸每次牵着自己手走过小区里养狗那家门口的场景。

眼眶突然又酸涩,初弦忙着把头压低了些,不想周围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不知道他们那天争执了多久,等到人群开始移动的时候,初弦也没回过神,只怔怔地跟着大部队的脚步。

还没走进巷子口,就被何一扬拦了下。

“诶。”

何一扬看着低着头一味走着的初弦,语气重了些地出声叫她。

他很奇怪,明明自己只是被妈妈接去外婆家呆了一整个暑假,怎么等他回来的,初弦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心不在焉、无欲无求,和记忆里能形容她的词汇都完全不搭边。

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似的,这一切里还包括他。

想到这何一扬又觉得一股闷气憋在心里无处宣泄。

“哦。”初弦被叫住,思绪还未全收回来,呆呆地应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何一扬。

一双眸子水灵灵的,里面满满的不在焉,唯独眼尾处的一抹红分外显眼。

何一扬顿了几秒,把系在自己斜挎包上的帽子解了下来,轻轻覆在了初弦头上,又顿了几秒,轻轻地往下压了压。

帽檐挡去了她的大半个脸。

见初弦还是没什么动静,何一扬才又去伸手勾住她背包的带子。

“走了,”何一扬微微用力,拉着她朝着大道走去,方才的不耐烦全消失不见,“方修然说了不想走那边的可以走这边。”

“哦。”

那一路好像走了很久,初弦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被那顶帽子遮去了全部视线,却莫名很有安全感。

只记得,他拉着书包的带子,书包的带子又扯着她,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

好像。

何一扬是她失去了全部视线后,唯一的方向。

良久,那条路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何一扬也没能揣摩出初弦莫名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也没能知道她红了眼角是为何。

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哪怕是无痛无痒的关怀。

“初弦。”

“嗯?”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短短两个月,你就变化这么大,”何一扬停了停,像是在斟酌着用词,“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也不打算和我说了,好像也不打算承认以前和我认识……”

初弦没出声。

何一扬等了两秒没等到回应,又自顾自地开口接着。

“我挺后悔的,”又停了几秒,慢慢开口,像是在说给初弦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应该一走就走两个月的,我应该留在你身边的。”

至少,能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一扬想了想,没把最后一句可能会伤到初弦的话说出去。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哈,”何一扬回过了头,朝着肯定看不见他的初弦扬起了笑,眉眼中满满是少年意气,“以后,我一定站在你身边,义无反顾。”

又过了很久,听到了大部队嘈杂的说笑声,在书包带上的力道消失了的前一瞬。

初弦才反应过来了似的,淡淡道。

“嗯。”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感谢收藏的各位!

忙完这一阵一定一定一定多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