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医者仁心

福云长公主不顾众人阻扰, 坚决要上城墙,在仆人和老将的搀扶下, 登上了城墙, 远远地就看到了人群中异常显眼的三人, 即使没看清面容, 但是凭借着直觉, 福云长公主还是认出了中间的男人是自己的儿子!于是连忙命令身旁的老将打开城门, 让齐牧野进入。

多日来风尘仆仆, 齐牧野一向光鲜的外表穿上了寻常的百姓衣裳, 脸上还多了青色的胡渣,颇为疲惫,这让福云长公主心疼不已,连忙吩咐身边的下人备好饭菜和热水。

而李垚和众山贼们的不修边幅和独特的气质,被眼高过顶的福云长公主无视了, 还是三位老将吩咐下人给他们另外安排了住宿。

两人三年多未见, 福云长公主甚是挂念唯一的儿子, 一见到齐牧野,自然高兴得很, 拉着齐牧野的手兴高采烈地想要说些话, 但说着说着又不免提到了镇南候,神情不免黯然。

“娘……”齐牧野握紧生母的手,轻声劝慰着她:“今后还有牧野在您身边, 不必多虑。”

福云长公主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面露疲态, 本就带病在身,情绪太过起伏,现在的精神自然是撑不住了。

齐牧野见福云长公主气色不佳,说:“想必娘也累了,我扶您回房歇息吧。”

福云长公主心想日后还有时间团聚,也不执著于一时,便任由他扶着回房休息,在齐牧野要走时,语重心长地说:“牧野,如今你回来了,镇南军理应你来掌管,你爹生前也跟三位将军说过,若是有问题,娘必定是支持你,没人敢有异议,你尽管去做。”

齐牧野表情揶揄,说:“知道了,当年盐京的福云长公主的暴脾气谁不知道,连威慑一方的大将军都被她拧着耳朵骂过。”

这话,让福云长公主想起了年轻时的娇蛮性格,想起了儿子小时捅了娄子,她出面护着儿子教训丈夫的画面,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容。

房门一关,齐牧野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是一脸凝重,颇为有几分当年镇南候的威慑。

从三位老将迎接他回青州时的表现来看,他倒是不怀疑这三人的忠心,他比较担心的是,这三位将军是否肯完全放权给自己掌管,以及完全无条件地接受自己的命令。

尤其是,当得知了他带回来一个被流放的罪犯和一个山寨的山贼回来时……

“这事请恕末将不能答应!”听完齐牧野的要求后,莫将军首先刚烈地表明地自己的态度。

而其他两位副将,孙将军和王将军互相对望了一眼,最终还是打算委婉一点拒绝:“末将也觉得此举不妥。”

遭遇了拒绝后,齐牧野脸色不变,他早就预想到这一场面了。

齐牧野喝了一口茶,换了衣服的他,浑身又回到了那个贵公子的气质,施施然地说:“这些人是有能力的,还请三位将军先不要这么快否决。”

“若是这些人有恩于世子,我们可以给些银两保他们下半辈子无忧即可,世子提出的要求实属不妥。”莫将军看着齐牧野长大,终究觉得齐牧野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提出这些要求无非是少爷心性罢了。

看出了三位将军并不打算答应他的要求,并且还打算自持身份看着自己,并不是真正地要放权时,齐牧野的心里涌上了些许怒意,脸上还带着笑,笑容不似平常的玩世不恭,冷冷地瞥了一眼在座的三位老将,眉宇之间颇为当年镇南候怒而不发的震慑感,让三位老将不由一惊。

“如今我爹已战死沙场,那么镇南军由我来做统帅,这可是三位将军同意的?”

三位将军一致点头:“自然了,侯爷生前就嘱咐过,若是你回来了自然是交由你来接管。”

齐牧野再问:“那我现在是镇南军的统帅了?”

三位将军再点头:“是的。”

齐牧野懵懂地问:“我的命令是不是三位将军都要听?”

三位将军隐隐觉得不好:“是的……”

齐牧野一击掌,愉快地下了第一个命令:“那我以镇南军的统帅之名,封李垚为镇军大将军,宋如玉为骑兵安南将军。”

三位将军纷纷色变,齐齐阻止:“世子,不可!!”

镇军大将军是仅次统帅之下二品将军,安南将军是三品,这两个品级都高的让人生畏。

莫将军的品级是正三品,是三位将军中最高的,自然由他首先劝阻着齐牧野:“世子,你要册封之事要禀告皇上,下了圣旨才可以。”

齐牧野似笑非笑,说:“确实需要皇上下圣旨。”

三位将军见他肯听,不由松了口气。

“下的圣旨不正是派了陈将军来掌管镇南军吗?那三位将军是要认陈将军做统帅?”

三位将军忠心耿耿,刚正不阿地表示:“末将誓死追随世子!!”

“那就行了,无需多说,我已决定了,若是你们有异议,那就取代我的统帅之位吧。”言罢,齐牧野不欲多说,便让下人送走三位老将,他本来还对三位老将多有礼数,此时被三位老将的顽固给弄烦了。

最终,事情还是传到了福云长公主的耳中。

“……此人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厉害?”福云长公主还是有些不相信,她还记得李垚进青州时,她瞥过一眼,不过弱冠之龄,让她多看一眼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群风尘仆仆的人里最是干净出挑。

怎么看都不像是齐牧野说的那样以一人之力可扭转乾坤的气魄。

“娘亲不相信我吗?”

“娘自然相信你的能力,只是……”福云长公主犹豫,“只是这人年龄太小罢,若是当上了镇军大将军,未免不能服众,你再想想罢。”还有一句她没说,就是李垚长得太过秀气,面相丝毫没有大将军的霸气,而且莫将军还旁敲侧击地提醒她,这人跟齐牧野的关系有些不一般。

昨夜似乎有下人看见齐牧野进入李垚的房间,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而齐牧野还衣衫不整,下人顿时添油加醋地散播开了。

现在三位将军都觉得齐牧野是色迷心窍,而李垚是给齐牧野吹了枕边风,靠着美貌上位,宋如玉则是李垚的同党,靠着裙带关系一起上位。

无非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

谁也不会相信这么个眉目秀丽气质清冷的男人会是个当将军的料。

而福云长公主虽知道自家儿子没有外面传言那般浪荡,但是她到底知道自家儿子喜欢男人,而且三位将军言之凿凿,也不禁有点动摇,但这点怀疑她自然没明说。

禁不住齐牧野的反复劝说下,她应下了会跟三位将军说说此事,但是并不保证能改变三位将军的想法。

这话说的留有余地,其实就是想要先见见李垚一番,福云长公主再决定要不要站在自家儿子这一边,毕竟她对于齐牧野所说的李垚的事迹,还是持着怀疑态度。

至于宋如玉,福云长公主倒直觉先见过李垚再说。

李垚和宋如玉跟众山贼早就被安排在镇安侯府偏僻一角,众人都对自己被冷落在院子的一角并没有感到不妥,因为对于吃住方面,他们并没有要求。

李垚那是根本没有需求,而众山贼是糙汉子没有高需求。

众山贼自从来了青州城内,难得从山里来到城里,天天往外集市上跑,经常不见人影。

李垚本也被捎带上,但是他去了几次后,发现这些集体活动除了跟这些人混得更熟后,并没有对自己的任务有任何帮助后,便不再跟山贼们出去了。

山贼们喊了他几次,吃了闭门羹,又怕被李垚打,逐渐也就不喊他了。

宋如玉本想着是跟李垚单独相处的好机会,奈何众山贼兴头正高,青州城独特的酒水甚合他口味,便经常被山贼们拉出去喝酒玩闹不务正业。

福云长公主来到李垚所在的小院子前,特地让婢女退下,打算只身一人先去会会她儿子赞不绝口的人。

刚到了院门前,福云长公主便留意到空地前一大滩水迹,竟然无人清理,就这么随意地泼洒在地上,心里不喜,对于这群人的教养感到不满意。

进入院子内,恰巧其中一扇房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位黑衣男子,表情冷漠,眉眼秀丽,她认得这就是跟齐牧野一同回来的人。

她心想,估计这就是李垚了,看起来倒是让人疏离。

却不曾想,从房里又走出了几位男子,皆着寻常的粗衣麻布壮年男性,衣衫上还有几块补丁,看起来甚是清贫,正在系着腰带,衣衫有些凌乱,出来时嘴里还在不停地对李垚说着些什么。

“……这一次将那些杂质都排出来了……真是谢谢您……”

“……做了一次,手脚都利索了……您的手艺太厉害了……”

李垚面无表情地回应:“技术进步了而已,而且你们已经习惯了,这次没有那么痛。”然后便是毫不留情地赶人:“下次不用来了。”

“好的。”

男人们边系着腰带便走出院子时,转身看到了冷着脸站在一侧的福云长公主,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连忙系上腰带。

“侯侯侯……”侯夫人还没说出口,便被福云长公主一脸厌恶地喝止。

“快滚,脏了我的眼!”随即又看向李垚,此时李垚的面无表情在她眼里就是无辜得很,心里顿时升起了厌恶,冷声道:“这光天化日的,也不懂避嫌,不知廉耻。”

男人们一脸疑惑,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为何福云长公主突然开骂,犹豫地要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们……”

“行了,快滚,我有事跟他说。”

“是。”男人们也只好绑好腰带后赶紧离开了院子。

福云长公主抬眼看向李垚,问:“你就是李垚?”

李垚点头承认:“对。”

福云长公主蹙眉,长得比女子还好看,再联合刚刚所看到的画面,越发觉得自家儿子是被李垚灌了迷魂汤才这么做的。

“……狐狸精……”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福云长公主竟低低地说了出口。

李垚直视她,漆眸含着无穷的威压,竟让福云长公主的脚迈不出去。

恋爱智脑:“狐狸精有多种含义,包含第三者,不要脸,红颜祸水,以及真正的妖怪。但多数是贬义,不可否认的是,狐狸精都长得很好看且很骚。”

李垚:……骚……那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恋爱智脑:“又骂又夸吧。”

既然如此,他就不打她了。

压力陡然一轻,福云长公主发现自己的脚能动了,即使疑惑,但马上找回气势,挺直腰板,盛世凌人地径直走入李垚的屋内,早已做好了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不堪的心理准备,一边说:“我们来谈谈,你还是早些走……这这……这些是什么?”

桌上还摆着没收起来的一排排泛着冷光的银针,看着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一旁还有一堆圆形的杯子,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还没散去的艾草味其中隐约还混着药酒的味道。

福云长公主立即捂住了口鼻,对这股气味有些嫌弃,指着桌上的物件问:“这是什么?”

李垚回:“针。”

“我自然知道,我问你拿这些东西来作甚?”

“你不都看到了。”

福云长公主不明所以:“什么?”

“针灸、艾灸和推拿。”李垚淡淡地回答,随即瞥她一眼,对她说:“你有膝盖疼痛,尤其是下雨刮风时,久立腰痛,最近咳嗽、咳痰,胸闷、气促,精神不振,睡眠也不好,走两步就会喘,吃的估计也不好吧?”

这一大串症状从李垚嘴里冒出来,福云长公主有些怔住,但想了想,他竟然说的全都正确,惊讶地望向李垚,点头:“对……你怎么会知道?”

李垚自然不会说是恋爱智脑得出的结论,他走到桌旁,指尖捻起一根银针,行为间颇有一股大夫的风范,语气平静地说:“我望出来的。”

望、闻、问、切,这四者皆可以辨症。

福云长公主曾听说过最厉害的大夫是可以一眼就看出人的病症,但宫里的年过花甲的御医尚且没这么厉害,这个不过弱冠的男子会这么厉害?

李垚捻着银针,望着她,说:“我可以帮你治好。”

毫无波澜的眼神此刻就是一种莫大的自信,让福云长公主竟然有一丝动摇。

想到刚刚那几个男人所说的话语,再看着李垚熟练的技巧,她不禁有些动摇了。

此时府上的大管事正好来找李垚,见到福云长公主在屋内,连忙要行礼,却被福云长公主用眼神制止,她此刻并不想暴露身份。

管事一见李垚拿着银针,结合最近李垚的行为,瞬间懂了,也跟着推销李垚的针灸:“我之前落枕,脖子动弹不得,一动就痛,竟被他扎了几针就好了。不如候……你也试试?”

福云长公主有些心动,最近她被咳嗽和胸闷气促折磨,尤其是睡也不安稳,更觉劳累,面露犹豫。李垚却慢慢收起了银针,依然平静地说:“如果不敢,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这样一说,反倒让福云长公主来了脾气,她堂堂一个公主,镇南候夫人,有什么不敢?

她卷起袖子,大气凛然地说:“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李垚随手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点头说:“好。”看了一眼她的手臂,却说:“不过要扎头。”

福云长公主的手瑟缩了一下:“……”

……

福云长公主站立一会,发现腰部竟没有以前那么酸痛,弯曲膝盖竟也没有不适,胸前也不像是压着块石头似的,不由面露喜色,看向李垚却又有些不自然。

她自然是想到了刚刚那副画面,看来那些下人不过是来这里针灸罢了,只是她太过多想。

李垚整理着银针,下了逐客令:“可以回去了,下次再来,但是要排队。”

福云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她对误会李垚有些抱歉,但还没被哪个人这么不客气地赶走。

见福云长公主走出门,大管事有些急切,问李垚:“你可知她是谁?”

李垚淡定地回:“不知道,没必要。”

大管事被呛到,转身去追上福云长公主。

从李垚屋里出来后。

管事帮李垚说好话:“他是医者仁心,都是免费帮穷苦百姓针灸,向来都是一视同仁,只是脾气有些拧巴。”

福云长公主冷瞥他一眼,说:“我像是这么不大度的人?”

“是我多嘴,是我多嘴……”管事看准时机,又说:“他不知道夫人您的身份,只是以为你是慕名而来的普通人家而已。”

福云长公主脚步不由一顿,对于李垚的态度也就谅解了,更有一种赞许之意,觉得他甚是善良,而且脾气也不错,由始至终被她误会后都没任何情绪。

对于她也没有一种巴结之意,以一种平等的姿态来帮她针灸,让她感觉到舒坦。

看来她儿牧野说得有可能是真的。

于是,福云长公主以一己之力暂时镇压了三位将军的反对,三位将军做出了让步,但只是让李垚和宋如玉先任校尉一职。

其实针灸这个兴趣,自从李垚在飞马寨里帮着郝大夫包扎了范意致和齐牧野的伤口,看到了郝大夫的针灸,觉得有点意思,郝大夫还送了一套银针和几本关于穴位的针灸图谱,他住在侯爷府里暂时没事做,他秉着学习的精神就拿出来练。

穴位自然需要真人来试,一开始李垚的针灸没人敢试,众山贼看起来勇猛,但看见银针跑得比兔子还快,最终还是齐牧野为了支持李垚的兴趣硬着头皮以身试针,那晚才会衣衫不整地从李垚房间里出来。

李垚觉得光有齐牧野一人不够,于是便上街去招揽了一些贫苦人家来试针,那几位从他房里出来的男人,其实就是府里的下人,皆是听说他免费布医,医术颇为高明,纷纷赶来一试。

至于,福云长公主的身份……就在福云长公主屏退婢女时,他就知道用精神力得知了。

不过,恋爱智脑建议他最好伪装一下。

因为……

“根据书上所说,自认为权贵的人都希望自己不被认出身份,然后被平等地对待,从而产生‘这个人好特别好不做作’的想法。你可以满足她这一心理。”

李垚是无所谓,不过是装一下,日行一善而已。

不过……

李垚:我记得这本书是描写男女主相遇的情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