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乱糟糟地堆满了树枝和干稻草, 两人跟李垚一样同样被蒙着眼睛倚靠在一堆稻草上,手在背后被捆住, 表情倒是淡然, 并没有预想中遇到突发.情形时的惊慌, 齐牧野懒散地靠在稻草上, 扯出一抹笑, 很是又心思嘴上继续叨叨着背后稻草硌着他的背要求着换一个地方。
由于吸了迷烟, 范意致身子使不上力气, 很是绵.软, 但是一直强撑着精神警惕着四周,张覆还在一旁,他始终不敢掉以轻心,他清晰感觉到这个少年对自己有莫大的仇视。
范意致一直戒备着,眼睛都不敢多眨, 盯着一旁抱着大刀坐着监视着他们的少年, 少年的眸子里涌现出冰冷, 大多数都是盯着他,但是扫向齐牧野时眼神也依然冰冷, 显然觉得齐牧野跟范意致一起出现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于齐牧野时不时的抱怨着柴房的待遇不好时,终于忍不住飞过去一个冷冷的眼刀,眼神里满是要他闭嘴的杀意。
然而齐牧野何许人也, 即使明晃晃地接受到了张覆的含着杀意的眼刀,被反绑着双手的姿势也要躺出在府上的舒适感, 继续指出柴房的条件太差。
“虽然我们是绑票,但是你们目前并没有杀了我们,说明我们还有利用价值,那么请你们不要用柴房来招待我们,找个好点的房间,这柴房的稻草硌着我的腰了……要不我来跟你们这里的话事人谈下……”
本来极力想要做一个冰冷的山贼的张覆终于忍受不了,冷冷地甩了齐牧野一句:“闭嘴!你们没有价值,再说我捅死你!”
齐牧野望向坐在门口的少年,虽是抱着大刀,浑身杀意毫不掩饰,但是毕竟是太过稚嫩,比起李垚那甚比实质恍若彻骨的杀意来说,少年的杀意还不能震慑到他分毫。
想到李垚,他的眸子里不禁显现出一丝担忧,即使他知道李垚实力很强大,似乎跟这些山贼有过一段不寻常的交情,但想到实力强大之下那双偶尔懵懂如少年的眸子,他还是有些担心李垚被这群山贼给骗了。
万一真被骗去当压寨夫人了可如何是好?
他刚刚可是看到了那被称作大当家的男人对李垚的反应很是不一般。
似乎,还叫李垚是大当家夫人?
莫非,他真的成过亲?
齐牧野的思绪不由飘了一下,想到他确实没问过李垚是否又心上人之类的,因为他默认了李垚这么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一意中人。
张覆见齐牧野脸色微变,眼帘半垂,似在思索,以为他终于被自己山贼的气质所吓倒,不由冷笑一声,觉得这些富家公子果然胆小如此。
齐牧野被张覆这一声冷笑唤回了思绪,抬眼瞥他,目光渐冷但是自知现在并不是时候撕破脸皮,他认得那个大当家手上的那柄大刀,那是一柄锻造一等的黑刀,锋利无比,但是大刀的重量也十足,需要有人驾驭得住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厉害。
那刀的主人曾是他的父亲镇南候。
“如若不是我们有价值,你们大当家怎会让你这么费心思地带我们上山,还不准你杀了我们?你如果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大可让你们当家的来跟我谈。”齐牧野再次开口,他觉得这个少年并不能在这个山寨说上话,他需要跟这里的话事人谈谈。
接下来,他要好好地利用自己的价值,这样才能好好地利用这些山贼的价值。
事实上,张覆也不明白为何大当家和二当家还没杀了这两人,毕竟范意致可是害得他们飞马寨的人员损失惨重,差点全部人都折在了那次围剿之中。
经齐牧野这么一说,被仇恨蒙蔽的张覆终于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隐约也觉得齐牧野说的有几分道理,如果这两人真的没有价值,何苦冒着再次暴露山寨地点的危险,将他们带上山?
可是如果是价值,他们这两人又有什么价值?
张覆不禁看向始终没有惊慌的齐牧野,齐牧野与之对视,眼神坦荡,甚至其中还自带一股上位者的运筹帷幄,唇边扯出一抹笑,早有预料似的,笑得张覆眉头一皱,说:“看来我的价值挺大的,你们能话事的人果然来了。”
张覆立即顺着齐牧野的视线往后看,却没见人影,转过头正要嗤笑齐牧野的虚张声势时,这时却急急忙忙地跑来一人,在他耳边低声通报着:“不知是谁居然跑取告诉钟叔,得知了我们掳了两个人回来,这会正往这里赶呢!”
听此,张覆怀里抱着的大刀差点掉了下来,意识到还有两个人质在旁,不能表现得太过掉格,保持着抱刀的姿势,同样压低着声音回道:“那还不快点拦住他!!”
“哪里拦得住啊!人拼命地劝,他压根就不听……而且……”通风报信的山贼挠挠头,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
张覆蹙眉,他年纪虽还小,但这几年长得极快,力气也极大,多少在山寨里可以说得上话,见此不由问:“而且什么?钟叔又不是大当家,你还拦不住?”
来人还没开口回答,柴房一角那懒散的男音响起:“拦不住了呢,都快到了门口。”
那山贼看向齐牧野一脸诧异,说:“你怎么知道的?!”
张覆猛地转头看向齐牧野,目含狐疑,他已经渐渐明白齐牧野刚刚那番话的意有所指了,原本他不过只是以为齐牧野被吓到了胡说罢了。这样看来,这人是提前就感知到了钟叔的到来?
齐牧野唇角始终带着一抹浅笑,目中却无笑意,让人感到心冷,只与张覆对视了一会,便索然无味地移开了视线,这个动作让张覆心中顿时升腾起一阵莫名的不爽,脸色沉下来,正欲起身打算先教训一下这个贵公子。
张覆才刚抱着刀走到齐牧野面前,正想看到齐牧野露出恐惧的表情,奈何齐牧野看着他越发朝自己走近后,笑容越发灿烂。他顿觉不妙,即使停住了脚步,正好站在齐牧野面前,背后就是柴房唯一的窗户,他的背挡住了门口和窗户的光线,在齐牧野身上落下一片阴影。
“张覆,你这是干嘛?”低沉而略苍老的男声在门口响起,看着张覆的背影有些疑惑。
张覆立即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齐牧野立即“哎哟”一声,蹙眉,俊脸微白,身子微微颤抖,让人怜惜,似乎忍受了极大的痛苦般,还得故作坚强地说:“……我本以为你们跟别的山贼有所不同,毕竟那把大刀的主人可是姓宋的……罢了……”说到这里,他反而将话语说不清了,“……这大刀恐怕也只是你们这些人抢来的……”
这倒打一耙的举动和表演,连躺在他旁边的范意致都忍不住瞥向他,眸中除了讶异也有一丝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本来不过因为对方身份才会听从命令,如今这个小侯爷看来并不只是身份尊贵而已,看来确实有点头脑。
张覆依稀听出这话不对,到底到底年少气盛被齐牧野这举动惹恼了占上风,他根本就没动手,这副表情分明是为了栽赃他,语气极差地喊着:“我根本没……”
“行了,别说了。我都看着呢,打了就打了。”钟叔摆手示意张覆别解释了,继而转眼看向齐牧野,齐牧野依然微低头还在痛苦的模样。
钟叔凝视齐牧野片刻后,向身边众人说:“你们先下去。”
张覆虽然爱闹事,但是被齐牧野冤枉这事耿耿于怀,试图再说:“钟叔,我没……”
“先下去吧,这事待会再说。”钟叔显然不想跟张覆再纠结这事。
张覆也只好先吞下这口气,恶狠狠地瞪着齐牧野,关上门之前,已经决定在钟叔走后,他要敲掉齐牧野的几根肋骨解恨。
柴房门被关上后,只余下钟叔和齐牧野,范意致三人。
“行了,别装了。我好歹这把年纪,到底能看出怎么回事,只是刚才懒得说。”钟叔头发斑白,眼睛依然烁烁,轻描淡写地戳穿齐牧野。
齐牧野立即舒展了眉眼,脸上笑得几分儒雅,自带一股贵气,说:“看来还是晚辈的演技太差了。”怪不得李垚说过他的演技差,看来真的练练了。
钟叔看着齐牧野的面容,越发觉得眼熟,有点顾忌一旁的范意致,终究说:“……你刚才说了你认识那把大刀姓宋?”
齐牧野眸子含着深意,说:“正是,而且我还知道这刀原来是塞漠锻造。”
果然,即使再沉稳的钟叔也不禁微讶,看来他猜对了。
这大刀并不是他们抢的,那么最大可能这刀的主人就是着山寨的人!
这刀是他父亲镇南候与塞漠的最后一战中胜利后,打扫战场时所获的胜利品,当时他父亲甚喜此刀,但是战后塞漠求和,他只得将刀拿回府邸上,再无了用武之地,眼看着好刀被尘埃所蒙蔽。那时他很小,依稀记得大刀甚是威风,试图想要拿着大刀玩耍,却被父亲斥责了一顿。
在那之后,他见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来到府上,衣衫被水洗到发白,脚步如飞,但是举手投足却又带着儒雅。父亲见到此人甚是高兴,他的娘亲还让他不要去打扰父亲与旧友团聚。当晚这两人秉烛夜谈了一晚,男人早早地离开了,他也再没见到那把大刀出现在父亲的箱子里了。
等他长大了些许,想起了此事,趁着父亲高兴,与他说起这人是谁时,他的父亲两眼炯炯,仿佛年轻时精神,说:“他啊……是爹的故友。爹没跟你说过他,我也就说一次,你别跟旁人提起……”
他也就是知道了父亲的故友叫做宋义,祖上皆是清廉的好官,宋义偏去参了军,与他父亲一同并肩沙场过,但是遭人陷害,他父亲当年也还没握兵权自身难保,宋义出逃后,他们也就没有过联系。
钟叔久久沉默,他凝视了齐牧野许久,他跟着宋如玉父亲许久,多少有点知道宋义的事情,宋义确实当年参军时跟镇南候情谊甚好,甚至出逃时还带着镇南候赠送的宝刀。连逃到山上当山贼时,怕连累故友,全断了联系。
齐牧野微叹口气,他现在处境有些进退不得。虽镇南候跟宋义曾是故友,但是镇南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剿了故友的山寨,这梁子还在。
一旁的范意致神色莫辨,他听了这些话,得知了宋义之所以当山贼的原因,原本觉得正常不过的剿匪,现今竟然有丝不自在。
“……这都是什么事啊……”钟叔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门“砰”地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宋如玉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柴房。
“钟叔你可别放走他们!!”
……
李垚眼睛上的手帕还没摘下来,他并不觉得这有多碍事,并没有摘下来,被顾闲书拉着手穿过了半个山寨,直到了关押着范意致和齐牧野两人的柴房。
他能听见顾闲书因为着急加快步伐后,站定在柴房微微喘息的声音,而他依然一脸淡漠地站在顾闲书身边平静地呼吸,恍若刚刚不过只是散步罢了。
顾闲书出现在门口,惊了一众在柴房门口看守加看戏的山贼,几人结结巴巴地喊着:“二……二当家好……”
顾闲书依稀听见柴房里传来几人的说话声,其中宋如玉的声音甚是激动,夹杂着“不可放走他们”“切莫胡闹”的话语,竟然还有钟叔的声音,他想先搞清状况:“里面怎么了?钟叔怎么来这了?”
几人面面相觑,喏喏地回着:“大当家似乎跟钟叔……吵起来了……”
顾闲书蹙眉,不指望这几人,拨开他们就要进入柴房里,这时才发现他手里还抓着一个人。
李垚注意到他视线,即使蒙着眼睛也与之对视,让顾闲书不由一时语塞,说:“你看得见?”
李垚摇头,说:“看不见。”
但是他的精神力可以检测到。
“好吧……”顾闲书极快地思考了下,说:“你先待在外面,里面有点乱,我先去处理。你就站在这,别乱走。”还示意一旁的山贼看着他,说完便放开手打算进去,却不料手里又是一紧,竟被对方的手握住了。
顾闲书回望李垚,问:“怎么了?”
李垚轻飘飘地说:“你忘记给我解开了。”见顾闲书有些没反应过来,李垚抓着他的手轻轻地触碰眼睛上的手帕。
顾闲书顿时明白了,他早就看到了,只是见柴房里乱起来,居然有些自乱阵脚,只顾着要进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没想起这事情。他伸手到李垚的脑后解开手帕的绳结,有些疑惑:“你明明可以自己解开,为何要我解开?”
李垚微垂头,好让他解开,修长脖颈洁白细软,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声音轻轻地说:“是你绑的,自然要你决定解开了。”
顾闲书解开绳结的指尖微顿,李垚问:“解不开?”
“不……不是……”顾闲书原本有些着急柴房的心情,竟安静下来,开始仔细地解开那一个小小的绳结,殊不知何时给心里上了一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