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洁的刀面上汹涌着鲜红的血迹, 宛如一小股涌出的水流,在众人愣神间, 手掌与刀刃接触的血液慢慢溢过掌纹, 顺着露出一小截的洁白手腕而滴下, 沾满血迹的刀锋上仍倒映着那双如黑夜的眸子。
旁人看着这突然汹涌而出的出血量, 都不由感到手心一阵隐痛, 但李垚却始终如一的表情, 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冷静地看着宋如玉, 仿佛流出的血根本不是自己的。
齐牧野见此,也不管跟宋如玉的打斗了,立即跑到李垚身边,小心翼翼地想从大刀上拿下的李垚的手掌查看伤势,宋如玉从那一股突然涌出的血量中回过神, 立即收回了刀, 一个箭步快速地来到李垚身旁, 与齐牧野同时抓住了李垚的手腕。
两人的手接触的一刹那,不由愣了一下, 对视一眼, 眼里有错愕,刚消下去的怒气又开始升腾。
两人冰冷的语调同时响起。
“放手!”
“放手!”
宋如玉眸子里潜伏着一匹猛虎,微眯, 左手还握着那坚硬的长柄大刀,弥漫着威胁的信息, 握着李垚的手腕根本不肯退让半分。齐牧野的精神力放出,在空气中弥漫压抑着,让旁观的众山贼们竟起了鸡皮疙瘩。
谁都不肯退让一步,依然握紧着那略显纤细的手腕,从刚刚的武斗变成了无声的斗争。
齐牧野不再浪费视线在宋如玉身上,看着李垚的手心里殷红的血迹,蹙眉,满是心疼地说:“你怎么伸手去接?痛吗?还流血吧?”说着,他的手准备伸入衣襟掏出一方手帕,打算给李垚包扎止血,他的手才刚伸入衣襟,旁边便传来“哗啦”一声衣物断裂的声音。
宋如玉干脆利落地扯下了一块衣角,姿势熟练地准备给李垚受伤的手掌缠上,李垚的手指动了动,微拢,阻止了宋如玉的下一步动作。
以为李垚怕痛,宋如玉慢声地解释:“我帮你简单包扎一下,免得它继续流血,不会很痛的。”尽量轻柔地打算帮李垚缠上。
众山贼何曾见过一向豪迈爽朗扛着大刀的大当家这么温柔过,甚是稀奇,心里都不由感叹着大当家真是柔情的汉子,这下子大当家夫人肯定会感动地扑到大当家怀里!
“脏。”李垚语气平淡,内容却透露了嫌弃,甚至手指成了微拢状态,拒绝这块衣服布料。
一众感动的山贼:“……”
宋如玉拿着那块衣角,手脚有些僵硬,趁着宋如玉不动作时,齐牧野立即掏出了手帕,不知何时,脸上挂上贵公子的温柔笑容,将手帕靠近李垚的伤口,柔声道:“用我的手帕吧。我的手帕比较干净,还用熏香熏过呢。”手帕接触到李垚的指尖,见李垚并没有抗拒,齐牧野不由松了口气,正要朝宋如玉露出胜利的笑容时,突然,被他们轻柔地握着的手腕的手,力大无穷地挣脱开他们的手!
两人微惊地看向李垚,李垚甚是不耐。
他冷静地指出:“你的手帕是十天前熏香的,熏香并不代表你藏在衣服里的手帕就比他的衣服干净。”
可是两人却不这么想,在他们观念里,流血里就要包扎先止血,哪有李垚这么讲究。
宋如玉虽不喜齐牧野,但还是劝着说:“你手上流了很多血,伤口很大,要快点包扎止血,不然就……”他顿住了,刚刚血液沿着伤口汹涌而出,此刻只有一道血迹滴下来,但是手掌里的一滩血迹已经凝固了,不再涌出血迹来,从殷红色的血液中却看不到伤口。
“呃,已经不流了?”宋如玉感到疑惑,刚刚还涌出这么多血,理应伤口应该很大啊,怎么会这么快就自动止血了?
就在刚刚他们握住李垚的手腕时,李垚的伤口已经自动止血,但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
“嗯。”李垚肯定了他们所看到的,将手抽回来,恍若无事地垂在身体一侧,残留的血液呈间断的血线,在指尖汇聚,慢慢往下滴落入土壤里。
“不用包扎,麻烦。”李垚十分实际,“用水冲冲就好了。”
宋如玉:“……”
齐牧野:“……”
宋如玉还是担心李垚的伤势,毕竟他可是亲眼见证了那股血液突然迸发出来,而且他很是自信自己用刀的力气,即使是习武之人接下这一刀也够呛的,所以他担心李垚不过只是在逞能。
齐牧野本还有担心,但想到李垚的能耐,精神力又比自己强许多,按照李垚的性子理应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过,李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徒手接下了宋如玉的刀……
齐牧野的眸子盛满了夏日繁星,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嬉闹,浑身化为一腔温泉将倒映在眸子里的李垚包围起来。
“你下次不要这么徒手为我接下刀刃了,我又不是不可以。”齐牧野责怪着李垚的任性,但同时脸上又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李垚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不过已经达到了双方都停战的目的,他也就懒得解释了自己的目的。
宋如玉一僵,斜眼扫了眼宋如玉,明显很不爽,再看向李垚,蹙起剑眉,想到刚才李垚危险的出现,再结合齐牧野那句话,他心里更加有股憋闷,额头的青筋微跳:“你怎么突然跑出来?还敢用手接刀?你疯了吗?!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刀剑无眼,伤到你怎么办?”
李垚并不出声,眸子吞没了火光,里面隐藏着黑暗,有着黑暗下的危险,盯着宋如玉不放,精神力却不知不觉地释放出去。
还没等齐牧野呵斥他的语气问题,宋如玉的语气先软了下来,稍挪开了视线,说:“……你要是有要紧的事情,可以说出来,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说了你们会听?”那个时候两人都打上了头,红了眼,耳边什么都听不见,胜负欲占据了他们的脑海,自然说什么都不会听。
宋如玉也知道刚刚的情况,就算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但是仍然不认同:“那你也可以用别的办法,这样太危险了!”
李垚不以为然,更危险的事他还没做,他本想将这几人打一顿,打得老实后就可以停战了,但是想到这一众山贼忠心的程度,恐怕他的收尾工作会很麻烦,临时就选了毕竟温和的方式。
他的视线在宋如玉的那柄长刀上划过,不过他有点错估了这刀的锋利程度和宋如玉的臂力了。
这刀倒是比他当初在盐京皇宫里看中的那把翡翠大刀锻造得还要好。
李垚转头对着范意致命令道:“你抓住他。”
听到李垚的呼唤,范意致迅速反应过来,拖着疼痛的伤口回身挡下了张覆的偷袭,就在刚刚他看到对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脱力地被他压制住,他才放了对方,没想到趁着他没注意时就给他身后一刀!
李垚直视宋如玉,齐牧野站在李垚身侧,但是李垚的气势却将他压了下去,刚刚还隐没在旁观中的气势,此刻却完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仿佛他才是在场所有人的号令者。
李垚说:“打够了,就谈判吧。”
齐牧野和范意致对此并无异议,都只看着李垚出声。
而众山贼还有些云里雾里,却知道大当家夫人不跟大当家一条心,形势不妙,有些人甚至开始使眼色,隐在角落里的几人甚至还在黑暗的树林里看了几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宋如玉看着李垚眸子里没有丝毫温度,此刻他们才是对立面,将心头的那一丝失落和担心全部掩藏,冷脸说:“我们不过是山贼,抢就是了。跟你们有什么好谈判的?”
李垚点头,爽快地说:“我们没钱,那你们走吧。”
宋如玉:“……”看着李垚毫无留恋地转过身越过人群时,牙齿咬得咯吱响,说:“你们不能轻易离开!”
他看着齐牧野,抬起下巴,眼梢的伤疤注目,说:“你可以离开。但是,”他冰冷视线扫过范意致,“那个人归我们……”
背后的山贼不知谁插了一句:“夫人也要留下啊!”
李垚转身,确认一遍:“是在说我?”
宋如玉面上闪过一丝落寞,别过眼,没有触及李垚的直视,还是说:“……你留不留随你,反正我无……”
“大当家可想你了!!寨子里都知道大当家把夫人挂在嘴边,整天都说谁都比不上您呐!”
宋如玉恼羞成怒:“闭嘴!!谁他娘的要你们说话了?!”
众山贼瞬间噤声。
李垚看着宋如玉的反应:“哦?”
宋如玉别过脸,耳朵尖有些红,说:“……不是我……是闲书整天念叨着你,说你读书厉害罢了……是他们惦记你,跟我没关系。”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看向眼前依旧如三年前冷淡少年的人儿,轻声说了句:“他们都很想你……你……不回来看看吗?”
没等李垚回答,冷不丁地响起齐牧野的声音。
“你姓宋,对吧?”
宋如玉微惊,剑眉微皱,搞不好这是个套话的陷阱,说:“我姓什么,与你何干?”
“你要不是姓宋,就是跟姓宋的有渊源。”齐牧野指着他那柄长柄大刀,“你这刀,我见过,它的主人姓宋。”
从刚才开始,齐牧野就觉得这刀眼熟,其貌不扬的大刀,却锋利无比,这长度以及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碧绿晶莹的宝石,都让他觉得他在哪里见过。
火堆依然燃烧着,烟雾顺风而下,让几人吃了一嘴。
宋如玉直觉此人不简单,说:“你是何人?”
齐牧野却说:“此刀的主人是个忠肝义胆之士,我也是甚是佩服。如果你们这把刀不是抢来的话,那么你应该是他的儿子吧?”他露出一丝了然的笑,“若是如此,那倒不用打了,我们赶路,不过这人是不能给你了。”
原以为宋如玉还会不依不挠,怎知他却咧嘴一笑,痛快地有几分诡异。
“好啊,那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什……”齐牧野惊骇地发现,他的手脚发软,眼前有些迷蒙,一旁的范意致感觉到了同样的症状。刚才齐牧野与宋如玉说话,回忆起大刀,一时疏忽,精神力没能及时检测出来。
“前提是你们如果走得动。”宋如玉自信一笑,随即蹙眉,因为他发现李垚居然不见了。
他心中一跳,莫非……
李垚闪身来到了黑暗的树林里,迅速寻到了放迷烟的地点,那里隐藏着几人,他寻着一个最弱的人就要将其扼断喉咙。
在黑暗里,他的手摸上对方跳动的颈动脉,精神力此时却检测到了对面的山头好几处都冒着烟雾,却只有最隐秘的一处恰巧顺着风向飘到火堆旁,似被人计算好了。
男人抚上他的手,一如教书时的儒雅:“这次轮到我们来谈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