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牧野感受到皮肤上炽热的阳光, 有些不大相信,说:“这不太可能吧。”更何况船夫信誓旦旦地说以多年行船的经验来看这些天绝对不会下暴雨。
这是恋爱智脑给出的结果, 虽然可能有一定的偏差, 但是比起这些人的主观经验, 李垚更相信恋爱智脑的判断, 他不过是说来提醒这些人, 信不信由他们。
李垚随意地说:“你们最好注意一下, 别掉下水里死了。”
这话虽是提醒, 但未免太直接了。
齐牧野将信将疑, 但想到李垚没必要瞎说,还是传令下去,让众人注意一些。
虽是传令下去了,但是老船夫等人却满脸不以为然,只暗自嘀咕李垚不懂还瞎说, 尤其是当李垚这句提醒过去了大半天后还没来暴风雨时, 那些人更觉得李垚信口开河, 便不再当是一回事。
申时,正是阳光正好时, 李垚却一反常态, 收起了小板凳,不再晒太阳,惹得一众人疑惑。
齐牧野问:“你不晒了?这个时候不是太阳正大着嘛?”
李垚说:“快刮风了, 等下把帆拿下来。”
老船夫以为李垚还在瞎说,有些不屑, 阴阳怪气地说:“李侍卫倒不必太过担心,你不懂这天气,这天晴着呢。”
齐牧野听此语气,甚是不悦,就算是李垚瞎说的,那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你去准备把帆撤下来。”齐牧野吩咐着老船夫。
“公子,这根本不必……”在齐牧野冰霜的眼神下,老船夫不敢再说,依照吩咐去准备将船帆拿下来。
齐牧野正要好言哄着李垚,怕他多想,这时天气大变,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翻来了一片乌云遮挡了阳光,乌云中闪过几道闪电,轰隆几声,惊醒了众人。
一时间,船上的人都有些呆滞,想不到天气变化如此之快,就在呆滞的瞬间,天空瞬间被乌云密布,光线暗淡如傍晚,大风刮过,使船身摇晃,有些人失去平衡差点跌倒。
齐牧野很快回到状态,冷静指挥着船上众人开始降下船帆,将危险的东西收起来,躲到船舱里避雨。
一下午不见人影的范意致此刻突然出现,恢复了往常的生机一般,动作迅速地抢在老船夫前降下船帆,积极地帮忙。
不知何时,离他们不远的一艘大船已经追上了他们,船足足是他船的两倍大,船上有堆砌的木箱,似乎是艘货船,船上人员虽多却不见有慌乱之感,从船舱内走出一人,月白长衫,背对这着他,似乎是众人的中心,众人开始整齐有序地搬运着木箱进船舱,开始降下船帆。
齐牧野皱眉,觉得这艘船有点古怪,而且就在这个时候,两船相距……
此时天已经被大片的乌云覆盖,厚重的乌云中闪着几道雷电,江上的风变得微凉,隐约夹着雨丝,江涛被风吹得翻起几个大浪,船随之摇摆,船上众人左右倾倒,连忙抓紧一旁固定的物体稳住身形。
李垚与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依然稳稳地站立在原地,仿佛粘在了甲板上,他也看着距离尚且不算太近的大船,道出了其中的危险。
“会撞的。”
这话刚出,大船上的男人冰冷地呵斥船上众人:“你们怎么任由船跟别的船靠得这么近!在这种的暴风雨下,浪涛和风这么大,根本无法控制方向,随时可能会撞在一起!!”船上众人不敢出声,他们一向是听男人指挥,对于行船根本不懂。
男人冷着脸,转过身,脸上半张银面具,映着黑暗的天色,顺着两船的距离朝对面船看去,目光触及甲板上的李垚明显一滞。
李垚也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齐牧野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向李垚,不由问:“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见过。”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
男人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李垚,再看向跟李垚姿势亲密的齐牧野,眸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心里又疑惑,此人的气质就不是凡人,为何会在一艘普通的货船上。
而且,他见识过李垚的本事,那也绝非常人。
波浪起伏渐大,风也越发厉害,船摇摆得更加猛烈,又是几声的震天响的雷声响起,黄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众人身上,又是一阵大浪打过,船狠狠地摆动,众人失去平衡,倾斜跌倒在地接连撞倒船上的木箱,有些人没来得及抓住固定的栏杆,直接掉下了船,被汹涌的江涛吞噬,瞬间不见了踪影。
范意致抓住了一侧要掉下去的人,奈何他只有两只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掉下去,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朦胧了他的视线,他一抹脸上的水大吼一声:“快回船舱!”
奈何此时暴风雨猛烈,船摇晃不已,范意致的吼声在厚重的雨声和雷声之中传递减弱,波涛涌起,众人在颠簸的船上自顾不暇,努力地稳住身子避免掉下去,看着汹涌猛烈的江涛,心里满是恐惧,根本听不到范意致的话语。
天气骤变,来得太快,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但李垚在船剧烈摇晃时连忙抓住了栏杆,在暴风雨中屹立不倒,雨水潺潺流过他白净脸蛋,长睫毛上落下雨珠,他依然睁着眼,湿漉漉的漆眸盯着正在搂着他腰的齐牧野。
齐牧野对上李垚的眼睛,湿发贴在额边,衬得眸子深邃如夜空,眉眼氤氲成一副淡淡水墨画,褪去了嬉笑的玩闹,温柔渲染了他的眉目,与李垚并肩而站,要在危险的时刻陪着他。
就在船剧烈朝一侧倾斜时,齐牧野一把搂住了李垚的腰稳住了身形,再抓紧不远处的栏杆,此刻手还放在李垚的腰上,微微将李垚搂紧,即使李垚比他想象中厉害,但他还是害怕李垚出个什么差错,毕竟在这样的暴风雨中,他们只能听天由命,别的都做不了,他希望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跟李垚一起。
李垚感觉不出来他的内心变化,以为齐牧野怕掉下江,被搂腰时并没有揍他,看着他温润的眉目,莫名想起了南江氤氲雾起画面,微偏头,长睫毛默然任由他搂着腰。
并不只他们的船上的人如此狼狈,对面大船上的人也同样不少人被颠下了江面,瞬间没了踪影,还没来得及搬的木箱纷纷落入江中。
银面男腿脚本就不好,船剧烈颠簸,瞬间失去平衡往后倒去,跌倒在地,在甲板上滑落时被同样滑落的木箱砸了几下,幸好被一位士兵抓住了手腕,避免他落入江中。
然而,银面男皱着眉,抿紧唇,身上传来被木箱砸过的疼痛,这个时候只能忍着,每一个瞬间都是求生的关键。
倾盆大雨,兜面落下,砸得人皮肤生疼,让人睁不开眼,江涛在暴风下怒吼,船随着波涛摇摆,片刻不能平静,银面男费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船太颠,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在地,而拉着他的士兵手微微颤抖,显然承受不住重力有些吃力。
而李垚所在的货船也好不到哪去,他们的船更小,虽然打造精致,而南王显然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大的暴风雨,只给了观赏为主的小货船,但是实际上比对方的大船更不堪受重负,经过这么一会的风吹雨打,汹涌的波涛狠狠拍打着船只,甲板上没过一轮又一轮的水。
齐牧野拧着眉看着船上蔓延的水,在颠簸中稳住身形,根本无计可施。
果然,他们的船开始慢慢进水了!
如果暴风雨不停歇下来,他们的船会沉的!!众人大惊失色,但也只能干着急,根本无法行动。
恋爱智脑立即分析:“按照现在的天气状况,暴风雨不会持续多久,但你所在的船极大可能撑不到暴风雨结束的时候,而你们船上的人极大部分都会死在这场灾难里。”
在猛烈的风雨中,李垚依然一脸冷静,出现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古代里根本无法解决,船的坚固程度无法抵挡短暂发作的暴风雨,在他看来,在这种时候若是船沉了,他们只能自救,谁也帮不了,活下来的可能性跟他们采取的方法有关。
但是已经有不少人被汹涌的江涛吞噬,还有不少人吓得脸色青白,那几个老船夫消极地对天跪拜:
“老天爷生气了!老天爷要人死谁也拦不住啊!”
“这趟肯定是得罪了老天爷!”
“肯定是他乱说惹怒了老天爷,才会这样!”
“乌鸦嘴!真是乌鸦嘴!!!”
……
虽是波声雨声充斥周围,但齐牧野感知到了这些话,更不必说精神力比他厉害的李垚,他不禁转头看向李垚,在雨水冲刷下,李垚的脸蛋白皙秀丽,甚至有人对他怒目而视,但他对此并没有反应。
有人被死亡的恐惧占据,甚至提出:“要不将他推下去,献给龙神,说不定老天爷就不会发怒了!”
齐牧野眸子升起一股怒火,转头看向那些人,身上第一次发出了让人胆寒的气息。
这群愚民!!
“你们倒是试试?!”齐牧野冷声,双目冰寒,一字一句似索命:“你们存了这个心思,我就先杀了你们。”
又是一个大浪拍打过来,船动荡不已,船板隐隐松动,众人抓紧栏杆和柱子,知道这船撑不了多久,但是齐牧野的那番话却更让他们心头颤栗地害怕,有一股无形的威慑包围在他们身边,看着李垚和齐牧野的身影,他们根本不敢上前半步。
李垚抬眼看齐牧野,有些惊讶。
他感觉到了齐牧野的精神力发生改变,从齐牧野身上升起一股威迫的精神力直直冲向那几人,引起了那几人的心理恐惧。
恋爱智脑:“你对他产生了复杂的情绪,掺杂惊讶,但是也有本智脑检测不出的情绪变化,是一种从未检测到的未知情感,跟你刚刚看着他的眼睛时,一闪而过的情绪变化一样。”
恋爱智脑只能判断:“这是一种正面情绪,跟喜悦时的情感波动很像。”
李垚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恋爱智脑也被难住了:“本智脑也不能确定,有待考证,可能是心动?”
李垚抬手覆上心脏的位置,依然在有节奏地跳动,没有丝毫异常,再抬眼看向身旁的齐牧野。
摸着毫无悸动的胸口,李垚的声音如雨水湿冷:“船要沉了,很大可能会死。”他第一次问:“你怕死吗?”
他将头倾向李垚,深深望进那双冷眸,腰上的手紧了一些,声音似暴风雨里的一道天光:
“怕,怎么不怕……不过……”他目光缱绻而坚定:“这江水甚寒,我一人沉至江底即可,你还是去春暖花开的地方活着。”
齐牧野侧眸看他,雨水从齐牧野墨发滴下,划过下颚的弧线,一如眸子里的冰山瞬间化成水般温柔,温柔将他包围在心尖上。
李垚的心跳依然节律地跳动着,并没有异常,但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人心是柔软的。
柔软到感觉温暖的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