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被给了假象的李胜差点就奉献了生命, 连脸上都带了伤。
在夜幕降临时,李垚担着锄头挽着裤脚悠闲地回到木屋时, 正好看到了一瘸一拐向他沉默走来的李胜。
一看就知道是被打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 李垚丝毫不意外, 在之前他就检测了李胜的身体素质, 与那些大汉相比, 赢得几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三弟……”李胜面对淡定的李垚, 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尤其是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胜不敢回家, 怕被家里人知道自己打架的事情,想让李垚收留自己几晚,想要等到脸上的伤好了再回去。
“……我想在你这住几天……可以吗?”李胜说这话时不敢看李垚,微低着头,怕暴露脸上的伤口, 脊背微驼, 踌躇不安还带着自卑。
李垚无所谓, 不就是一个屋子,有没有李胜都一样, 只要不烦他就行。
李垚点头:“可以, 不过吃饭请自理。”他向来不吃晚饭,白天的吸收的太阳能够到他修复身体了,胃酸这些都可以解决。
现下李胜也不能挑剔太多了, 他有些同情地看着李垚,没想到这个弟弟居然每天都只吃一顿饭, 过着这么悲惨的日子,却愣是没有埋怨,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
“没事……我挺得住。”李胜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总好过回去挨骂。
“哦,那行。”李垚也没有什么好说了。
但是李胜没想到李垚这么清苦,木屋里有的东西全都是用木头做的,做工精巧,甚比专业的木工,链接处丝毫看不出痕迹。但就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黑暗来临,屋子里就会陷入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照明的工具。
“……你……没有灯吗?”李胜忍不住问。
李垚放下锄头:“用不着。”
这听在李胜耳里,无疑是:“我穷”的道理。
想到这,李胜心里愧疚,他以前也没关心过这个弟弟,因为他是嫡子,以前自然不想跟这个庶子太多来往。现在李垚非但没有介意,但大方地接受他跟自己住。
他心里原本还有些怨怪着李垚怂恿自己去打架,现在那股气不自觉地消了下来。现在也只是以为当时那几句话是李垚无心说出来的罢了,现在家里人都知道李垚生过一场大病,现在脑子有些坏了。
他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没有灯光,天一黑自然就睡下了。
李垚问:“你还有事吗?”
李胜不明所以:“没没了……”
李垚:“那睡觉了。”
李胜:“好……”
李胜很自觉地躺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强迫自己睡着,但是身上的伤口不断地传来痛楚,尤其是在这样的黑夜里,脑袋空白一片,疼痛更加清晰。
半晌,躺在床上闭眼的李垚,突然睁开眼,毫无感情地指出:“你的胃平均以每分钟五次响声的频率,到目前为止已经响了三十八声。”
虽然有些听不懂,不过李胜也听到自己肚子的响声,羞耻地说:“……不好意思三弟,吵到你了……”
李垚却继续:“你的胃部有大量胃酸,正在侵蚀你的胃壁,你感到胃部烧灼感吗?”
李胜不知道李垚从哪里得知,诚实回答:“是……是的……”
“你很饿?”
李胜恨不得钻进地下:“有点……”
“你说你能挺住的。”李垚严肃地指出。
李胜苦笑,这怎么能挺得住,这个弟弟果然是脑子有点不灵活,沉默半晌,说:“我以为我可以。”就像今天他不自量力地要打回去,结果却被人摁在地上打一样。
“嗯。”李垚躺在床上,便没了声息。
然后,李胜肚子里响声接二连三继续响起,李胜羞愧到忘了疼痛。
突然,床上出现一个人影!
不知何时李垚坐了起来,那双黝黑的眼睛,在黑夜里异常明亮,有一瞬宛如野狼的兽光!此时直直地盯着李胜!
吓得李胜差点跳起来夺门而出!
“……三三弟你你……这这是怎么了……”李胜颤抖地问出来。
李垚毫无感情:“你很吵。”
李胜:“……”
他明明是兄长,却莫名地怕李垚,忍不住就开始道歉:“……对不起……”
李垚心安理得:“嗯。”
李胜:“……”
恋爱智脑:“面前这个人类摄入不足,正在分解脂肪,胰高血糖素增高,但是营养不良,血糖偏低,容易造成晕厥,身上伤口延迟愈合,还会增加感染等机会。”
李垚:所以呢?你说给我听做什么?
恋爱智脑:“按照书上所说,兄弟之间应该互帮互助。白天你就做得很好。这些日子他们也对你进行了关心和帮助。你可以选择回报。”
李垚冷漠:他们的关心我都不需要。
恋爱智脑:“感情不可以用需要和不需要来衡量,那就是货物了。本智脑建议你暂时维持这段兄弟情,不要让他死太快了。”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李垚。
于是他从床上起身,走向木屋外。李胜见状,连忙问:“三弟你要去哪?现在是晚上外面不安……”
早就不见李垚的身影了。
李胜待在木屋里,坐立不安,怕李垚在外面有什么危险,走到木屋外眺望着远方,黑漆漆的一片,远处还有黑影绰绰,偶尔还有不知名的叫声,黑夜里危险四伏。
过了好一会,不见李垚的身影,李胜咬牙,准备去远处去寻找时,一抬头,面前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人影!
“啊!”李胜跌倒在地,害怕地看着面前人影,这才认出是李垚!
“三弟!你刚刚去哪了?!”李胜急忙问道。
李垚却淡定地扔了手里的东西给他,李胜接住,感觉到这东西还带着温度,暖暖的还有毛,皮肉柔软,还有些湿润……吓得他又要丢出去时,却在依稀中看清了这居然是只兔子!
距离这有一片树林,但是距离这里并不近,穷人多,树林即使有动物可以吃,也被吃得差不多了。李垚居然还能找出一只兔子来!
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换做是他,就算是赶路一个来回至少得花上半天。
不一会,李垚将火生了起来,亮澄澄的火光,是黑夜里的唯一的光源,照耀在李垚的脸上,光影交错,让李胜感觉到巨大的安全感。
李垚熟练地剥皮穿兔肉烧烤,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看得李胜目瞪口呆。这场景,李胜不禁想起了,当初被押往翼州时,众人束手无措时李垚轻松地生火,那个时候兔子也是他猎的。
“三弟……你……有怨过我们吗?”李胜晦涩开口。
“怨?没有。”
“怎么可能……我们这么对你……”换做别人都该恨死了,这种事情,还是亲人所做出来,更加心寒吧。
李垚干脆地说:“你们没这个本事。”
李胜:“……”
要是他有怨这个情感,恋爱智脑立即会让李家继续实行远离政策。
“给,熟了。”李垚递兔肉给他。
李胜说:“我们一起吃吧。”
“不用。”
“要的……”说着就要分一半,李垚盯着他,只说:“你吃。”
李垚接着再补充:“我不喜欢吃晚饭。”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是也不是不能相信,李胜见李垚的神情,也不像是饿肚子的模样,再想到李垚的本事。
他饿了,自然不会饿肚子。
于是开始大口撕咬着兔肉,兔肉烧得外焦里嫩,十分有口感,他已经饿惨了,虽然没有调料,也觉得美味无比。
火堆的火势始终没有减弱,“噼里啪啦”地响着,爆出几点火星,映衬着秀美的五官如同画上去似的无神,李垚偶尔往里面添柴,不紧不慢,眸子里是冷冰冰的火光。
“三弟……你怎么这么强?”李胜撕咬兔肉的动作停下来,盯着李垚,有些羡慕说:“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就好了……可以一人打跑所有人……”
明明以前李府还在时,他见过这个弟弟,懦弱怕事,见着人都会微垂头,苍白无神,存在感极低,现在却……李胜想到什么似的,眸子一亮,兴奋地问:“三弟!你是怎么突然变强的?是用了什么法子么?”
李垚残忍地打破了李胜的希望,说:“没有,我一向都很强。”
李胜不信:“不可能……你以前……”
李垚盯着他,强调:“错觉。”
李胜:“……”在如此威慑的视线下,李胜也不得不点头相信了。
在沉默的气氛中,或许是李垚那强大的气场给了他新的希望,也有他内心想要获得肯定,他不由得又开始问同样的问题。
“我……打输了。”
“嗯。”
“我还能打赢吗?”
“能。”
“真的吗?可是我力量太小了,打赢真的太难了……”李胜不由得怀疑自己。
“那就挨打,这样简单。”李垚一针见血。
“……”
要让李胜乖乖挨打,他又不甘心。今天他原本已经花光了所有勇气,身上的疼痛让他不再想要反抗。可是见到李垚后,看到如此强大的人,他的心隐隐地生出渴望,再听了李垚类似鼓励的话语。
再次给予了李胜极大的自信心。
于是第二天以至于李胜旧伤未好新伤又添了,以更加惨的形象出现在李垚面前。
同时,李盛也发现了李胜这幅被人殴打的模样,知道了李胜与人打架,以至于浑身是伤不敢回家。
“你怎可做出如此鲁莽之事?!”李盛气极了,脸色铁青,李胜被教训得不敢抬头看他。
“你居然与人打架?!你一向是知书达理,如今却只懂拳脚解决问题!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浑身是伤,哪里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如不是我过来,我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李盛见李胜这几日未回,去他开荒的地方,又恰巧不见李胜。听人传达说是与李垚聚几天感情甚好,却感觉不对劲,先安抚了母亲连如意,自己来看,一看就看到了李胜脸上红青纵横的惨样。
李胜一句也不敢反驳,微低着头,又恢复了当初那副沉默木讷的模样。李盛说得多了,李胜一句回应也没有,再骂下去也没意思,抬头看到了李垚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冷看着,心里无名火起。
“三弟!虽然我们当初在祖母面前没有帮你,可李胜终究是你的二哥,你居然怂恿他去跟人打架?!他成了这副模样,你也不阻止他,你莫不是想看到他被人打死才好?!”
李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说:“他没死。”
这无疑加了一把火!
李盛气极反笑,说:“难道你是真想看到他死?”
见李盛气在头上已经开始牵连起李垚了,李胜这才开口:“大哥,三弟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李盛吼道。
李胜不出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你跟我回家!”说着,李盛去拉李胜。
李胜后退几步,说:“……大哥,我不回去。”
“什么?!”李盛震惊,“那是你家!”
李胜沉默,说:“我暂时不想回去……”
“为什么?难道你还要去打架?”李盛不自主地望向李垚,神色一冷,要说话时,被李胜打断。
“大哥,不关三弟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李胜直视李盛的眼睛,没有退缩,也无往常的木讷,即使脸上伤痕交错,他的眸子无比坚定。
“你要骂就骂我,但是我暂时是不回去了。这个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但我总要个不同的结果。我并不是主动去挑事,我不过只是不想再忍受了,一直以来我都瞒着你,其实我过的一点都不好。”
“二弟……”李盛不禁愣了,这还是李盛第一次见李胜说这么多话。
“以前也是受伤,现在也是受伤,甚至更惨。但至少我有反抗过,我心里没有难受了。”李胜说出心里话,心里陡然一轻,神情也轻松起来,“所以我还要留在这里,我觉得我可以的。”
李盛却不那么认为,反问:“可以什么?继续挨打吗?”
“那不然呢?反正都是挨打,我为什么不试试?”这还是李胜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呛李盛,他目光坚定,见李盛面色不愉,有退缩之意,但还是硬着头皮迎着李盛目光。
李盛还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李胜,以前李胜都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从来不会顶嘴,他这个大哥说什么都答应。
沉默片刻,李盛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做?”
李胜说:“你不用担心我,三弟说要帮我变强!”
李盛立即惊讶地望向一旁沉默的李垚,满眼的不敢置信。
李垚面无表情地辩驳:“是你要求的。”
他没有主动要帮忙。
不过他真的太闲了,所以李胜一说希望他训练自己,他想起自己以前训练新兵的情景,有些手痒于是答应了。
后来才发现,李胜真是连他养的猪都比不上。
“……那好吧。”李盛还想说什么,但是想到李垚来翼州的路上救过自己的武力值,再加上周围人的态度,他没有异议了。
何况,李胜第一次这么坚决。他作为兄长,也应该给弟弟自己选择。
李胜面露喜色,不过李盛又说:“不过如果你的伤还是有增无减,那你就跟我回家!我不会帮你隐瞒!到时候我会禀告给士兵,让他帮你做主!”
李胜一口应下:“可以,谢谢大哥。”
李盛轻叹一声,要回去之时,转身见到站得笔直的李垚,刚刚两人的争执丝毫没有影响他,眸子黑黝黝,看不透。
说是不会干预李胜,但是李盛作为亲兄长,暗中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李胜。
他才发觉,原本黑瘦如柴的李胜,举起锄头来比以往更有力了!手臂上居然有着象征着力量的肌肉!
之后,他特地去目睹到李胜打架,目瞪口呆的是,李胜居然能打赢了两个比他还壮的男人!!!
这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的结果!
这个时候,李胜露出了笑容,看见他,第一次主动地打了招呼:“大哥!”
李盛愣了愣,点头:“嗯……”
李胜脸上还带着伤,但是无损他的笑容,这还是李盛第一次见到李胜这么开朗的笑容。
“二弟,恭喜你。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开心地笑。”李盛有些欣慰,转头看到了李垚。李垚一直就在旁观,见到李胜打赢也没有特别的情绪,始终让人无法靠近。
李胜突然明白了,走向李垚,目光动荡,感激地说:“三弟,我知道你要我自己解决的用心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听了这番话,李盛也大悟似的看向李垚,满是赞赏。
面无表情的李垚:“?”
李垚:他们误会了。我知道这句谚语,但是我并没有这样的好意。
恋爱智脑:“过程不重要,结果相同就可以了。这个时候需要善意的谎言。”
李垚果断点头:“是的。”
两兄弟不由得被小弟的良苦用心感动了,心窝里涌动着一股暖意,内心感觉跟李垚的关系更加亲近。
于是,李盛忍不住说:“一起回去吃饭吧。三弟也来吧。”
李胜也附和着:“对,要不三弟跟我们一起回去住吧。”
“可以的,我去跟祖母说说,她会答应的。”李盛期待地看着李垚。
李垚毫无人情味:“不,我拒绝。”
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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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翼州城将军府内,廉将军刚让赵骑督出去,冷着脸,显然心情不甚好。
他得到消息,小侯爷仍然被困在盐京,新帝依旧不肯放人。镇南候也束手无策,只能让他看紧塞漠这边。而最近塞漠却又没声息了一般,让他猜不透。
武器吃紧,丰安国那边暂时没有消息。刚刚赵骑督又来跟他说些不紧要的事情。
若不是,这人是自己的外甥,他的娘亲老是在自己面前哭诉孤儿寡母,他早就将这人给贬为步兵,重新接受训练去!
廉将军揉揉额头,看着面前刚刚呈上来的记录充军犯人簿册,李垚的名字在里面显得毫不起眼。
似乎范校尉也提过这人……
不过是个十五的少年,能作何用处?
还是盐京而来,不得不防……
廉将军关上簿册,对一旁亲卫说:“将簿册送回给钱粮官,他自然明白何意。”
“是。”
看着亲卫出门去,廉将军的目光依然坚毅。
若真是少年将才,那还得看三五年后有何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