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粟/文
第二十二章
沉默的尴尬被白念雅温和的声音打破，空气重新流动了几秒钟，很快又陷入更深层的凝滞。
陆顾南神色微敛，抬眸看向白念雅，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白念雅错开他的视线，转向一边站着的女人，继续笑，像是在可惜又像在感慨：“美女姐姐，不好意思，我姐姐她之前生了一场病，头发就都剪掉了，现在还没长出来。而且吧——”
陆顾南看着她附到女人耳边，樱唇微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人的手慢慢垂下来，脸上的娇羞笑容逐渐僵硬。
白念雅重新退回自己的位置站着，模样乖巧，两人眼神一碰，女人很快尴尬地笑着点头告别：“抱歉我之前不知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慢慢吃。”
然后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目送着女人走远后，白念雅的嘴角很快垂下来，低着头站在原地，双手搭在身前，规规矩矩，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陆顾南重新靠回椅背上，带笑不笑地望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
白念雅的心脏也跟着他手指的动作跳动，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开口：“哥哥，老师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顾南勾着嘴角假模假样地到处看了看：“哪里有哥哥？妹妹你是不是看错了，这里只有姐姐一个人啊。”拖着音，“老师难道没说？姐姐是女子，要做什么君子？”
白念雅咬了咬唇，颤颤巍巍伸出手，一颗小脑袋都快耷到了胸口：“那你打我吧。”
她又说：“当着监控录像和所有人的面打我。”
陆顾南的眼皮一抬，刚好对上漆黑的摄像头。
小姑娘继续说：“然后被拍下来，传到网上。”她抬起眼皮瞅他一眼，又飞快低头，“你就会出名。”
“凶狠哥哥，竟为了一朵不想惹的桃花当众殴打妹妹。”
“......”
陆顾南被她气乐了，想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依旧没说话。
白念雅的手伸得有点累，见他没反应，她试着转移话题：“哥哥，老师应该来了。”
“是哦。”
陆顾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白念雅闻言眼皮一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他说：“那你快去找哥哥，姐姐在这里歇会儿。”
“......”
白念雅微不可见地鼓了鼓嘴巴，看着自己的白色鞋尖，嘟囔道：“都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嘛。”
陆顾南抱起双臂，拖腔带调：“没办法啊，女孩子年纪大了，就是小心眼一点的。”
“......”
你还来劲了。
白念雅一咬唇，赌气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陆顾南一伸手，就拎着她的校服领子把她给拎了回来，双眼微眯：“怎么？怎么看吃亏的都是我吧？你怎么还先生气了的样子？”
白念雅咬着唇鼓着眼睛瞅他，心一横，索性壮着胆子试探他：“你哪里吃亏了？这次这个姐姐就是声音好听一点，还没上次那个穿制服的姐姐好看呢，你想要女孩子的联系方式，也要等下次碰到好看点的嘛。”
陆顾南一愣，似乎是气笑了：“你就是这么想哥哥的？”片刻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靠着椅背懒懒坐着，嘴角带了些弧度：“行吧。那这笔账哥哥就记在你头上了，下次给哥哥拿个好看小姐姐的联系方式来，嗯？”
白念雅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地承认，心底胀胀的，闷闷地低下头，抿着唇不说话。
陆顾南以为她是担心着学校的事而突然不开心，站起身温和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走吧，姐姐去给你办手续。”
“......”
白念雅他们回学校的时候正赶上返校高峰期，学生们陆陆续续往校内走，人满为患，各个方向窜的都有。
像白念雅这样的小个子，一不留神混在人群中就会被冲散，陆顾南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伸手捞了把白念雅的肩。
白念雅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乖巧地任他揽着，心跳却骤然漏了好几拍。
拱形石门前学生开始分流，白念雅的教室在里面，穿过拱门后人少了不少。
白念雅刚想从陆顾南身边移开一点，突然在不远处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班新来那个女的是叫白念雅吧？”
说话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小个子女生。
她旁边的，是一个留着学生头的女生，白念雅并没有印象。
学生头说：“对啊，她还是我们班班花呢。”
“班花？”小个子女生语气听起来很不屑，“我听说，她是在外面混的那种。”
“啊？”学生头明显很惊讶。
“对啊，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我看她平常看起来挺安静挺乖巧的一个女孩子。”
“切，这就是你没文化了吧，人不可貌相，懂不懂？”小个子女生嗤了一声，“我听说，她是在外面被有钱男人包养了，跟老男人住在一起，私生活乱得很。”
“真的吗？”
“是啊，而且她上下学不都是豪车接送嘛。”
“好像是啊，她平常也都不跟我们一起的。”学生头，“天呐，我的三观，我还觉得她是女神来着，怎么这么乱啊，我们才高一啊啊啊！”
白念雅放缓了脚步，慢慢就停了下来。
她其实也不是没听说过这样的风言风语，就连陈旭文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过她家里的事，只是她都没放在心上。
她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有这个年纪的女生，会以这样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一个人，并且有板有眼地讲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
如果不是她今天听见了，指不定等她再知道时，故事会成为什么样的版本了。
别人口里的你，永远比你自己所知道的要精彩得多。
流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却又最锋利的武器，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就是随口一说，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而且这年头谁还没有个言论自由了。
那么多人都说了，我说一句怎么了？
说者无所畏惧大义凛然，毕竟承担后果的，永远是别人。
“同学。”
白念雅抬起头，就见陆顾南神色散漫地两步走到前面两个人的身后。
身后一片阴影罩下，谈的正起劲的女生回过头突然看见一张帅气清冷的脸，心头悸动萌生，满脸都是小女生的羞怯，却在看见不远处的白念雅时，神色一僵。
学生头先开了口：“白，白念雅，早、中午好啊哈哈。”
结结巴巴。
白念雅的目光从陆顾南的身影上移向女生，脸上抿开淡淡笑意：“中午好。”
神色温和得仿佛没有听见刚刚的话。
陆顾南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弯身，他身上有种奇怪的对立气质，天生微挑的眼角笑起来时勾人又散漫，一旦敛了笑意，便有一种天然的压迫危险感。
两个女生显然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被他这不带温度的眼神盯得汗毛一阵耸立，偏偏又说不出对方有什么威胁的举动。
高个子实在是扛不住了，想着这毕竟是在学校里，光天化日之下对方也不能做什么，壮着胆子怼：“我们，我们不认识你，你干、干什么？”
陆顾南勾了勾唇角，却看不出丝毫笑意，扫了一眼高个子女生身前挂着的校园卡：“高一425班？”
目光又落到另一个女生身上：“你倒跟我妹妹是一个班的，正好，我要去找你们老师，你跟我妹妹一起回教室也有个伴。”
说着，陆顾南直起身，回头勾了勾手：“丫头，过来。”
白念雅走到他身前，抬眼望着他。
陆顾南温和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跟同学一起回教室吧，哥哥会处理好的。”
白念雅点点头，看向愣在一旁的学生头，犹豫了一下，问：“走吗？”
学生头怔怔地点点头，瞅了一眼拼命在一边使眼色的高个子，心虚地转向白念雅：“嗯，走吧。”
待白念雅跟学生头走了之后，高个子攥着手，紧张地说：“那我，也先回教室了。”
“诶，等等。”
陆顾南往一边跨了一步，刚好挡住她的路：“小朋友，知不知道诽谤是什么罪？”
高个子女生绷紧了身子，双手紧紧捏成拳头，盯着他：“我，我没……”
“噢。”
陆顾南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还没成年啊。”眉头轻轻皱了皱，似乎有些为难，“这就有点不好办了，说出去的话，总是要负责的，可是你没成年，啧，那就不能走正规程序了？”
高个子女生不可控制地颤抖着，眼圈发红：“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听说的，也不是我说的，你去找他们呀。”
“他们？”
“就他们都这么说啊，我就跟着，跟着，想提醒一下我朋友，我也不知道，那她那么漂亮，又不合群，肯定，有点什么嘛……我不知道……”女生说到最后，有些哽咽，碍于眼前男人的危险气场，却又不敢哭出来。
“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只是因为别人说，就跟着传？”陆顾南眸色深了深，“你知不知道，你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对一个人可能会有什么毁灭性的影响？”
男人从头至尾都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低低懒懒的，女生却是气息都有些一抽一抽的：“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说了。”
陆顾南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漫不经心的说：“做错了事，总要承担点后果的，走吧，去见见你的老师。”像是叹了口气，“总不能让我的妹妹白被人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