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犯傻?
李曦雯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会儿,没去深究凌锋这句别犯傻是什么意思,横竖他说她傻也不是一次两次,她都快免疫了。
她退出和凌锋的聊天界面,找到同车时的学姐微信拨了语音过去,成功跟和大部队汇合。
本来以为一路囧途总算告一段落,没想到荒唐才刚刚开始。
下着大雨,从露天停车场跑进酒店有很长一段距离,大家都多多少少淋了雨,着急分房间、想和关系好的人住一起、赶着洗热水澡换干净洗衣服,谁也没想起落单的李曦雯来。
等学姐领着李曦雯去酒店前台办入住时才发现,酒店没房间了。
学生会的人忙着跟酒店反复沟通,对来对去才发现原来订房时就少报了一个人,李曦雯是今天早上临时加入的,没人跟酒店方面及时跟进这件事。
僵持半天,本次活动的组织者姗姗来迟,本校学生会的副会长,一个来山里也要穿西装的奇妙学长,正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西服在酒店大堂里叱责学生会成员:“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好,以后本会长还怎么信任你们?本会长早就在例会上跟你们说过,不应该允许无组织无纪律的人员参与能够体现本会荣誉的正式活动,真会给别人添麻烦……”
李曦雯当时就跳了起来:“你可以从一开始就拒绝让我加入,而不是把自己安排方面的疏忽强加在别人身上,酒店一直是你负责定的不是吗?亲口答应让我参加的人不是你吗?我的活动经费难道没有交吗?你不是以我临时参加的名义多收了我五百块钱吗?那五百块不是打到你的私人微信上的吗?”
周遭一圈围的都是同校同学,顿时一片哗然。
不就是比谁嗓门大吗,她大声质问西装副会长:“如果真的觉得我临时加塞很不合适,‘我们这次的行程已经定好了,不太方便临时加人,下次有活动再欢迎参加。’这句话很难说吗?”
副会长指着她发抖,黑镜框后的眼睛充满了“你怎么敢顶嘴”的震惊,“你不要血口喷人,本会长所有举动都是符合本会规章制度的——”
“我有证据!”
李曦雯还想再说,同车的两个学姐赶紧出来牵着她打圆场:“曦雯来跟我们住吧,我们的房间可以再加一张床。”
小县城的深山里,还是学生活动,定的肯定不是什么特别豪华的酒店,李曦雯刚才找学姐的时候去过她们的房间,房间本来就很小,再塞一张床,过道都快要没办法走人。
两位学姐一路上已经照顾她很多,李曦雯过意不去。
“谢谢学姐,我想好了,我不参加了。”
李曦雯确信她跟这个活动八字不合,像凌锋一样把微信收款码朝西装副会长递过去,“来时的大巴车钱就算了,我坐了就算我该摊的。其他的费用请现在、马上、立刻退给我。”
大战西装副会长战役结束,斗志昂扬李曦雯又变回了情绪低落李曦雯。
陪她的同学都被催促回去洗澡换衣服,只剩她一个人孤单坐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里,蹭着时有时无的酒店Wifi。
先给她爸打了个电话,关机了。
挺正常的,她爸出差多,常常早上在这个城市晚上在那个城市,或者本来要去这里,中途临时又改道去别的地方,找不到人是常事。
久而久之李曦雯也不太过问他出差的细节,反正他总是说话不算话。
可是敏姐姐和闫叔叔也依旧联系不上,就稍微有点奇怪了。
李曦雯有点无助地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打算请酒店帮忙找车回高铁站。
抓着行李箱拉杆站起身来,看向酒店前台的方向,却没有挪动脚步。
她有种灰心丧气的感觉,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莫名其妙透了,她早上还在家里舒舒服服睡着懒觉呢,突然就莫名其妙被她爸强行扔进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实践活动,莫名其妙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强烈的一次晕车,莫名其妙遭遇了陌生大巴车司机的敌意,费了半天口舌好不容易才搭上另一辆车,稀里糊涂对一个陌生人动了一点点心,结果人家还没看上她!
好吧,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李曦雯挫败地跌坐回已经严重塌陷的沙发里,鬼使神差打开了微信界面。
她把副会长拉黑了,除开学姐,现在排在列表第二位的联系人是“大鹏旅店客服”。
外面大雨滂沱,在落地窗上汇聚成河,李曦雯出神地听着雨点拍打在玻璃上的水声,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听筒已经传来了熟悉的懒懒散散的男声:“什么东西忘我车上了?”
李曦雯一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她确实给大鹏旅店客服拨通了语音电话。
算了,打都打了。
李曦雯对着电话沉默了几秒,开口声音低哑柔软:“你回去了吗?”
凌锋似乎因为她的异样怔了下,才恢复一贯不正经的语调:“那不然呢。”
“雨下那么大,路上很危险的吧。”
可能是她带上了点哭腔,所以凌锋没说话。
“你是不是开得很慢啊?还能回来吗?”
“我再给你两百五,你能把我送到高铁站吗?”
她一句一句提问抛过去,像是石沉大海,只有一声悠长的、散漫的吐息声落在她的耳朵上,让她的一颗心都感觉有些迷离。
“二百五不够啊?我看看距离。”李曦雯打开手机里的地图app,吭哧吭哧低头算了半天路程,嘴里不住嘀咕抱怨,“真麻烦……给少了不行,给多了你又说我傻……”
“你再仔细想想。”凌锋嗓音忽然一低,“我说你傻是因为钱吗?”
李曦雯心尖微微被揪起,“不是吗?”
“怎么可能是。”他慢悠悠吸了一口烟,吊儿郎当的,“你再好好想想,要么你当我是瞎子?”
这句提示可谓是惊心动魄了,李曦雯满面惊恐,凌锋该不会察觉到她喜欢他……不可能吧,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不知道。”她这会儿连声音都开始有点发抖,“那是因为什么?”
半晌没人说话,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在响,响在电话这一边,也在那一边。
凌锋最后短促叹了口气,有点败下阵来的意思,“算了,你现在人在哪?”
李曦雯指关节扣在行李箱拉杆上,紧得发白,小声说:“酒店大堂。”
时间似乎才过去了一两分钟,李曦雯慢吞吞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手肘顶开沉重玻璃门的时候,一辆破破旧旧的银灰色小车破开雨势停在门外,大雨把车灯都化为了橙红色的水雾。
“不是要走?”
车窗降下,只能大致看清立体轮廓,冲她没什么好气地喊,“还不上车!”
李曦雯一双眼睛不知不觉亮了起来。
雨下得太大,车窗只能开出一条窄窄的缝隙,车里浓郁的烟味还没有来得及散去。
李曦雯一直都很讨厌烟味。
她可以找酒店,可以再尝试叫车软件,或者可以找学校,实在不行还能报警。
可是她却毫不犹豫地选择坐进这辆烟味难散的小破车里,放好行李箱,坐回副驾座上,身边异常明显的存在感令她忽然感到一阵没有来由的安心。
她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才会产生一种冥冥中注定的宿命感?
李曦雯带着点小紧张偷瞄让她产生安全感的那个人,只能看见面无表情到甚至显得有些冷厉的侧脸。
从她上车到现在,这个人就正眼看过她一眼,把刚从她这儿拿走不久的驾照重新甩给她,“还是押你这。”
在暴雨天终于有了去处的快乐没能持续太久,李曦雯再度意识到她有好感的这个人对她好像没有半点其他意思,他愿意捎带上她,只是因为想挣她回程的两百五十块钱而已。
这样一想,什么该死的宿命感都没了,骨感的现实真是充满了铜臭味。
李曦雯把四处乱飘的心拉回地面,聋拉脑袋,闷不吭声地扣好安全带,情绪低落得非常明显。
凌锋斜着眼睛扫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被二手烟毒哑了。”
李曦雯冷冷搭腔。
凌锋盯着她看了会儿,起身下车,从后备箱拎回来一听啤酒,一边关门一边递给她,“拿去,车上没热饮,对付着喝吧。”
“你的后备箱怎么跟百宝箱一样。”李曦雯打量着啤酒罐,“有橘子汽水吗?我想喝那个。”
“你跟我许愿呢这是?”凌锋被她逗笑,“爱喝不喝。”
李曦雯摇摇头,“我不会喝酒。”
莫名其妙引来凌锋一个赞许眼神:“不错,总算机灵了一回。”
李曦雯默默看着他,良久才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烟抽醉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凌锋下意识想敲她脑门儿,迎面对上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知怎么的顿了顿,把手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说,
“以后跟男人独处时别喝酒知道吗?谁劝你喝你都别听,男人都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你也不是好东西?”
李曦雯好奇兮兮地凑过去问。
凌锋大喇喇摊开手脚向后倒去,“我他妈当然也不是。”
李曦雯用深以为然的语气说看得出来,“你在男人里多半也得算后进分子。”
凌锋火冒三丈,又拿她没辙,难不成还真跟一个小姑娘较真?
“行,伶牙俐齿,说不过你,我不说了还不行?”
“别呀。”李曦雯笑眯眯地抱着冰冰凉凉的啤酒罐,扯开拉环,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辛辣刺激的液体呛进喉咙,她剧烈咳嗽几声,感觉这东西有点危险,又有点引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