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搬运钞票又是一项奇景,取钱的人眼看堆积如山的钞票一点点搬离,搬运的人群是往上走的,没出银行,取钱的柜台又有条不紊从容不迫,他们的心思终于慢慢真的定下来了。

“利息降了?”

“降了,外头那么乱,银行如今也确实不好过,不过您放心,利息虽然降了,但只要咱们银行在一天,咱们行长在一天,您随时随地来取,该多少利息一分不会少您。”

人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坐镇银行的男人身上。

高大、俊美,笑容温柔,神情潇洒,目光锐利。

这样一个人,拥有着令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他的魔力。

风波平息,银行内重新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秩序,利率下调的公告已由人抬了出来,就立在方才堆的那座金山处,只是所有人看一眼便平淡地收回了目光。

宋玉章方要转身上楼,却见银行外走进来个人,淡色长袍,面容华美,宋玉章一看见他就停住了脚步,微微笑了,“你来了。”

孟庭静人看上去瘦了不少,玉石一般的面容一瘦下去,便显得有些阴鸷,双眼极其的明亮有神,两点寒芒射出,如利箭一般扎在宋玉章脸上。

宋玉章边笑边道:“在外头站了许久,累了吧?上楼坐坐?”

孟庭静长久地凝视着他,宋玉章便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他今日容光焕发,每一处都经得起细瞧。

“行长,”身后有人汇报,“钱和黄金都搬进金库了。”

“好。”

宋玉章微一点头,对孟庭静挥了下手,“有事忙,回头再说。”他转过身,侧过脸低声对身旁的职员说话,只是没走出几步,胳膊就被拽住了,脚步停顿的同时,暗处沈聂两家的随从便四面八方地涌来,宋玉章眼神扫过众人,示意他们没事,回头看向了孟庭静。

孟庭静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其中应当也是没两句好话的。

宋玉章生性豁达,一向不同人结怨,行走江湖,何必呢?广结善缘才是保命的法子。

只是同孟庭静之间的缘分,实在算不得善缘,只能说是孽缘。

宋玉章伸出另一只手捏了下孟庭静的胳膊,温和道:“上去说吧。”

见孟庭静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压低了声音,声音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听我一回吧,好庭静。”

“行长。”

“行长好。”

宋玉章边笑边同擦肩而过的职员点头,“辛苦。”

他脚步轻快地上了楼,推开办公室的门,回身对孟庭静道:“请进。”

孟庭静走入办公室,目光缓缓地在办公室里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办公桌上那颗耀眼的鸽血石。

宋玉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坦然道:“那是你送的吧?”

宋玉章人走过去,伸手在那鸽血石上抚了抚,“又大又漂亮,我很喜欢。”

宋玉章在座位上坐下,端了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是隔夜的冷茶,宋玉章不讲究,还觉得挺爽快,伸手指向面前的座位,“坐。”

孟庭静没动,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缓缓道:“钱,哪来的?”

宋玉章低头笑了笑,“看来你派来监视的人功夫不到家,没有发现我昨天下午便开车离开了银行,你也别怪他,我开的是宋齐远的车,走的是银行的小门,他一个错眼没看着也不是他的错。”

“我问你,钱哪来的?”

孟庭静再次道。

宋玉章低着头,双手慢慢交叠了,不紧不慢道:“庭静,你认为呢?”

孟庭静疾步过来,双掌按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力道震得那鸽血石都跟着一齐颤动起来,以一种审问般的语气道:“我再问一遍,钱,哪来的?”

宋玉章目光落在那闪耀着重重光彩的鸽血石上,语气轻而缓,“昨天下午我去了聂家,”他抬起眼睫,目光对上了孟庭静的眼睛,孟庭静的眼睛是红的,“……过了夜。”

孟庭静发怒的模样,宋玉章见过不少,孟庭静脾气不好,一点小事也要横眉冷眼,他生得秀美,所以发起怒来在宋玉章眼中如牡丹怒放,也很有可爱可怜之处,让人忍不住哄哄他,又再逗逗他。

只是走到今时今日,宋玉章已不能再欣赏孟庭静任何一点美,此刻在他眼中,孟庭静便只是纯粹的目眦尽裂,凶恶暴怒。

“你宁愿……”孟庭静嘴唇颤抖,显然是说不下去了,嘴唇不断发抖之后,又坚持咬牙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吐了出来,“也不肯……”

宋玉章静了一会儿,才又抬起眼冲孟庭静笑了笑,“别气,我方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

孟庭静面上神色僵硬,是一种大怒与大喜之间参杂的空白与滑稽,纵使宋玉章对他已没有半分喜爱,也不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他承认孟庭静是条纠缠不清的毒蛇,也承认孟庭静的确是喜欢他。

这“喜欢”或许并不美好,但宋玉章也不会否认抹杀它的存在。

“庭静,你可以下手,我亦可以反击,世事公平,这一局,是我赢了,”宋玉章正色道,“在商言商,庭静你若不服,欢迎你再出招,我拭目以待。”

孟庭静依旧双目死死地盯着他,半晌,他道:“在商言商?”

宋玉章回看了他,“是的,在商言商。”

四目相对,一双眼布满血丝,瞳孔之中莹光闪动,一双眼黑白分明,却是无动于衷的风平浪静。

输与赢,早注定。

孟庭静双手慢慢从桌上挪开,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发傻也仍是心如明镜,何谓一败涂地,这就是一败涂地,费尽心思周折,宋玉章竟然连恨都不恨他,只用“在商言商”这样冷冰冰的词语便将所有的事情一笔带过了。

可笑,太可笑了。

孟庭静转过身。

宋玉章也跟着站起了身,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孟庭静身后,“我送送你。”

孟庭静偏过脸看向他,宋玉章神色冷静,眉宇间温柔中竟还有一丝淡淡的忧心。

他在担心他?

他也知道自己败得彻底,是个彻头彻尾可怜的失败者?

孟庭静赤红了眼,忽地伸手掐住了宋玉章的脖子,一言不发地将人按倒在了沙发上,他眼中是说不出的幽愤痛楚,低头便是用力吻住了宋玉章的嘴唇。

孟庭静盛怒之下,简直是在咬人,宋玉章既没有同他打“嘴仗”的兴趣,也没有同他真动手打架的兴趣,见孟庭静疯成了这样,他反倒坦然了,由着孟庭静将他啃咬了一通,待孟庭静起身时,他才笑微微道:“庭静,就这么爱我么?”

孟庭静看着他红肿的嘴唇,心里亦很悲哀地察觉到自己现在的行为类似于疯狗一般,非常的难看下作,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现在这副面目难堪的模样,手掌发了两下抖,孟庭静不再多言,趁自己彻底失控前转身即走。

他人走后,宋玉章仍旧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交叠了双腿,摸了摸脖子,又舔了舔自己被咬伤的嘴,将手臂垫在了自己的脑袋下,望着天花板,忧心忡忡地心道:“疯兔子,毒蛇,哎,就这么爱我么……人若生得太俊,也真是一种罪过……”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自恋,宋玉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坐起身,将桌上的冷茶全灌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