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舔掉吗?”
——他看向她。
苏妲头一次瞧见这样的眼神,或者说,是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徐蕴止身上。
她早知道这人生了双含情眼,只是平日里太过清冷自持,叫寻常人都不敢直视他双眼。
偏偏他今晚不似平常,仰着头瞧她。眉头微微聚拢,长睫稍垂,鸦羽般的睫毛也盖不住眸子里的流光溢彩,在这样温和的夜晚里,竟显得艳丽诡谲。
他在引诱她。
苏妲明知道,不点头,也不拒绝。
纤细手指就那么悬在空中,将收不收,摇摇欲坠。
直到被湿润的触感惊醒之前,苏妲都还在些微恍神,回过神来发现徐蕴止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姿势,几乎是跪坐在她床边。
周遭摆设都是素雅淡色,徐蕴止却因为俯仰姿势,衬衫领口微敞,往上勾勒出喉结的诱人弧度来。他明明垂着眸,额发些许凌乱,以低姿态仰望床上的人。可扣着床沿的手指那样用力,指骨撑开薄薄皮肉,青筋若隐若现,像是要桎梏住谁一般。
他一开始轻轻的舔,吮吸苏妲手指上的奶油,极享受似的发出轻微的喘.息声。后来竟开始舔咬,含住她指尖,齿尖用力细细密密地用力,叫人想起小时候被细针扎破指腹抽血的奇异感觉。
苏妲原本该抽开手的,可徐蕴止边舔咬边仔细瞧她,眼尾泛红,在冷白肤色衬托下更显得眸光艳丽。
她似要沉迷,指腹的轻微痛感却一次次拉她清醒,于是在这样的奇异感觉里快要迷失,任由着那人放肆。
大抵是真的疯了,苏妲竟然在疼痛和酥麻的感受之间察觉出几丝痛快,无意识地嘤咛出声。她觉得舒服,微微眯起眼,仰着纤细的脖颈,像只白天鹅,肩膀因为喘.息而小幅度起伏着。
还想要。
……
还想要更进一步。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指尖上包裹着的温热感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夜晚空气触碰到肌肤的凉意,还有外头潺潺的温泉水声。
苏妲睁开眼,瞧见徐蕴止已经起身,重新坐回椅子上,又是刚来时那副清风朗月的矜贵模样。
她蹙眉,对面那人却根本没瞧她,垂着眸子说一句,“谢谢姐姐。”
“怎么不看我了?”苏妲不理他这句话。
徐蕴止喉结微滚,“……不敢。”
“……”
苏妲想起他刚才那副样子,哪里是不敢的神色,关键时刻倒是偃旗息鼓刻意逗弄她似的。
气极,她睨他一眼,“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苏妲在浴室整整洗了三遍手,洗手液泡沫都快要被她揉碎,也平不了她心中气。男女之事上她向来如鱼得水少有吃亏,今天竟然被徐蕴止当猫一样逗了,好似她有多欲求不满!
等她洗漱完经过客厅,发现徐蕴止已经把原本桌上摆的日料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了,这会儿正准备出她卧室。
瞧见她进来,徐蕴止冷不丁开口,问了句,“姐姐今天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明知故问。
苏妲扫他一眼,“嗯。”
“那,姐姐原本想让他睡哪间房?”
徐蕴止垂着眸子,很轻易显出脆弱感,叫人伤怀。苏妲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移开,扫了眼另一间房的方向,轻声开口,“你说呢?”
对面人不答。
苏妲于是抬手,指尖触碰他喉结,轻轻往下走,瞧着他喉结微滚,然后。
她猛地把徐蕴止推出房门外,“砰”一声关上门!
“反正不想你睡这儿。”她留下这么一句。
苏妲认床,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隔天和徐蕴止走的早,在车上又补了一个小时觉,醒来睡眼惺忪。
听见消息声嗡嗡震动,她下意识摸原本被自己放在腿侧的手机,指尖触碰到并不熟悉的毛绒触感。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了条毛毯。
手指触碰之处似有静电,带起小片酥麻感。
怔神片刻,什么东西被递过来。骨节修长的右手,手腕处腕骨微突,连接到指骨处,而悬在他指腹间的是一只套着少女粉手机壳的手机。
她的手机。
苏妲接过,划开屏幕。
最新消息是陆淮的:【睡醒了吗?早餐和回来的车直接联系客房服务,会有人负责。】
她简单回复,返回时瞧见关卷耳一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苏苏,我刚起床时看见一个清冷帅哥和你上车,还想昨天的陆先生怎么换了风格。】
【仔细一看原来是徐同学。/偷笑】
苏妲看她发过来的这两句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要喝水吗?”
徐蕴止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因为要开车视线没往这边看。
苏妲接的不快,于是瞧见他右手递水,左手圈住黑色方向盘,指骨根根分明,方向盘被转了半圈。
路况一下子开阔起来,阳光涌入车里,周遭漫天遍野的蓝。
苏妲接过水,拧开瓶盖,清水入喉,润过干涩的嗓子
脑子里突然冒出关卷耳那句“清冷帅哥”的形容来。
视线下意识往左,大概因为开车,徐蕴止带了墨镜。
碎发遮住额际,他脸是很上镜的那种小,又被墨镜挡了大半,只露出半截高挺鼻梁,稍显冷淡的薄唇,以及冷白下巴。
“……姐姐?”
徐蕴止察觉到她目光,些微偏头。
“什么时候学的车?”她随口扯了个话题。
“很早。”徐蕴止嘴角扬起弧度,“之前我还从北京开到沪城过。”
北京?
“你是北京人?”平时倒是半点听不出来。现在乍想,虽然他和自己说话常常语调认真,偶有懒散时似乎还真带点儿化音。
“嗯,姐姐喜欢北京吗?”
“气候太干燥了,每天早上起床都流鼻血。”
徐蕴止鼻腔里带了点笑意,“姐姐生在江浙水乡,是会不适应北方气候。”
“我妈妈也是北京人。我小时候寒假常去,现在不怎么去了。”苏妲想到什么,又说,“我还记得东四商场附近有个小摊卖糖葫芦的,那里的好吃。”
“是吗?”徐蕴止顿了顿,“那我下次回也去试试。”
“你没吃过?”苏妲讶异地挑起眉,“那家应该很出名。”
“家里…管得很严。”
他语气极轻,似乎并不想提这些,极快跳过,“姐姐的妈妈应该很美吧?”
很美?
苏妲“嗯”了一声,但其实家里母亲留下的照片很少。不像周曼热衷于拍写真约画像,母亲长于七八十年代,只有一些小时候的照片和VCR留在外公外婆家。
她甚至已经快要记不清母亲长什么样了,有时候梦里梦到她的脸,也蒙了层雾似的模糊不清。
唯一清晰又深刻的印象里是她和母亲两个人回北京过寒假。外公外婆不待见苏维山,他春节前后才过来,所以童年记忆里悠长又闲散的寒假时光,都是她和母亲两个人的回忆。
那时候每每回到北京都免不了和大人们吃饭,但母亲的朋友们都是极有意思的人。他们当时聚在胡同某家私宴里,宋茂华每次都要带不同的人来,上至老人下至苏妲同龄小孩,最能交朋友。
后来某次和宋茂华聊起母亲,他还说过母亲是很古灵精怪的性格,长在北京胡同里被糖葫芦和豆汁儿养大的钟灵毓秀。他说她像北方的风,又凛冽又豪迈,心气里带着点儿回肠荡气的浪漫。到沪城以后这股风被拘住了,不似以往那样天高地阔,自由自在。
宋茂华聊起母亲时总是用世界上最美好最美好的词,用很多修辞,脱口而出就像能写一首诗。
她开玩笑似的和宋茂华提起过,他就说自己年轻时真的给她母亲写过很多诗歌,她看过的、没看过的,墨水写在纸上在家存了整个柜子。
苏妲听完忍不住回想自己的记忆是否见过苏维山这样狂热对待过母亲,好似没有。
苏维山总是谨慎的、冷静的。
母亲和他在一起时说话也会变得轻声细语,两人讲起悄悄话时像江南婉转的流水,柔情蜜意。他们鲜有争吵,老实说回想起小时候那几年,苏维山扮演的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丈夫形象。
至于苏妲和他的关系,其实一直都不算亲近。她小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周曼带着苏霁月进门,她倏地明白了。
苏维山只是单纯不喜欢她的性别而已。
如果是爱情可以像宋茂华那样,用笔写很多的诗,配以世上最热烈最爱慕的词句,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荡气回肠;那婚姻就必定如苏维山一般,谨慎克制,如履薄冰,暗暗划清一切利益关系后计较得失。
苏妲不觉得这其中任何一种可笑。
只是她长久以来只身处于中间的灰色地带,代表着家的灯光在远处,蒙在雾里,她茫然四顾。
也许那盏灯以前真真切切照拂过她。母亲和外公外婆还在世的那几年,她胸腔里总是盈满温暖的,她总是天真无邪的笑,高兴了就手舞足蹈,疼了就大滴落泪。
现在呢?
苏妲好像丧失了那种能力。
她想起宋茂华在每首写给母亲的诗末尾都留一句:给苏烟。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从前长于天地中的风,最终也如烟一般,消散在了沪城的婉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