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画我么？”
正午太阳炙烤的厉害，苏妲说这话时，一贯的漫不经心。
酷暑时节，她刚比完赛。几个朋友拥着上来，褒奖的同时给她指看台下架着画板的少年，玩笑似的打赌是在画她。
看比赛却不在观众席，乌泱泱一堆工作人员围绕的地方他偏拿支画笔，对着95号赛车手的方向。
于是苏妲亲自去验证。
她手里还拿着适才摘下来的红色头盔，正午温度炙烤地汗水从脸颊一侧滴落，分明半点没化妆，素着张脸，仍旧一副能让全场尖叫的底子。
与她周身压不住的侵略性正相反，少年气质是冷的。周遭都喧嚣沸腾，他像块冰坐在那，脊背挺得笔直，握着炭笔的那只手臂隐约能看见青色血管。
“不是。”
他这么回答，却被苏妲瞧见画板上的速写本被翻了一页。
欲盖弥彰。
她歪头看，现在纸张上是刚才她内线压弯超车时的画面，摩托车速过快，整个人都要贴到地面上。
的确不止她一个，苏妲轻笑：“但为什么不把第一名放在构图中心，而是我？”
……
“这个姿势漂亮。”
“嗯？”苏妲手背在腰后，凑近一点，能看见他微垂着的长睫，在脸颊上落下小片阴影。
她鼻息喷洒在他耳畔，问他：“哪个姿势？”
到这里为止，他始终没抬头，似乎生人勿近。但苏妲明显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随这句话而僵住。
然后，离她最近的耳尖，一点点开始窜红。
因为这一幕，原本已觉乏味的苏妲心底又腾升出几丝兴趣：“今晚……”
她刚启唇，话没说完，想到什么打住。
再开口换成了疑问句：“你多大？”
“……18。”
Fuck。
刚成年。
会让她觉得在犯罪。
苏妲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下，随之直起腰，盘算着还要不要问出口。与此同时身后有人叫她，大概到去领奖台的时间了。
看来天意。
苏妲挑眉，转身。原本因为比赛拿发圈随意扎起来的长发，这会儿有几缕黏在汗湿的脖颈，过热的气温更让人窒息。她交换了下原本拿着头盔的右手，腾出空取下发圈，黑长发一下子散落在空气中。
舒服不少。
苏妲顺手拨了下脖颈处的碎发，再要往前迈一步时，身后响起道声音。不那么像冰薄荷了，反倒春潮带雨晚来急似的，叫她——
“……姐姐。”
她转头，对上他还没来得及移开的眸子。一瞬间的慌乱很快被淡漠疏离掩盖，苏妲这才发现，他瞳色稍浅，像被水晕开的墨。
他轻声问：“姐姐，你刚刚要说什么？”
怎么办。
可是他叫姐姐诶。
就因为这两声“姐姐”，苏妲浑身都舒畅开来。
“今晚十一点，Owner Circle二楼V1。”她挑半边眉，像小说埋剧情伏笔似的停顿一秒，复又开口，“欢迎来玩。”
这样轻佻的话，也叫她说出几分势在必得的睥睨来。
苏妲走时步子一点不拖沓，刚出围栏区，就有人前呼后拥跟上来。有工作人员接过她手里的头盔，又凑近她耳边问了句什么，苏妲只摇摇头，然后右手一把拉开赛车服拉链脱下，利落地围在腰间。
看台上有人大声喊“95号赛车手牛逼！”，苏妲显然听见了，抬头看过去。视线恰好路过人群里的少年，出挑像风景画，也在往这边看。
对上她眸子后却假装看向别处。
什么啊。
这么容易害羞。
苏妲一下子笑起来，原本冷艳的眉眼都跟着上扬，看台上因此爆发出一阵尖叫声。她身边明明还跟着举牌小姐，吊带衫超短裙，婀娜多姿。偏偏能叫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红色赛车服勾勒出细腰，黑长发尽数别至耳后，露出优越的颅骨线条来。
素面朝天照样大杀四方，风头要盖过拿了第一的主角。
是了，这就是苏妲。
晚上是苏妲组的局，特地选在Owner Circle，风格以trap（嘻哈）、new wave（新浪潮）偏多一些，今晚请了位当红rapper助阵，人爆满，卡座上的酒开了一层又一层。
说是为了庆祝她锦标赛拿奖，其实不然，苏妲是来“钓鱼”的。
前阵子她那法律意义上的哥哥刚从英国留学回来，苏维山--也就是她父亲，当下就抛了几个项目让他跟进。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唯独和一家叫维力科技的公司推进不顺利。
这是一家做知识产权和版权服务的独角兽公司，明年就要上市，因此想为公司的整个服务体系做一套数字化升级。客户有需求公司有产品，本来不该有什么问题的，偏偏搞定了决策层后，研发团队这边意见不合，想搞一次招标再做筛选。
关系不够到位，原本可以水到渠成的合作也变成了被动方。
苏妲打听了一番，发现维力研发团队的负责人叫宋茂华，北京人。她生母的大学同学，小时候回北京过年时还经常一起吃饭。
巧了，不是她哥哥的人脉，但是她的人脉。
今晚宋茂华在Owner Circle有个私局，就在旁边的V2。苏妲早早等在包间口，举一杯酒，守株待兔。
要等的人是在她拒绝掉3个要微信的人，喝完酒杯里2/3的酒时出来的。
苏妲抬眸，语气里带着惊喜意味的叫他：“宋叔叔？”
宋茂华视线和她对上，几秒后认出来，眼眸里也带了几分高兴：“小苏啊，你和同学来这儿玩？”
宋茂华对她算得上关心，连高中毕业那年还特地微信问她择校情况。
“嗯嗯。”苏妲点头，主动开口，“宋叔叔要不要来包间坐一坐，正好喝杯我的生日酒？”
宋茂华和她妈妈私交甚好，虽然这种场合普通邀请或许会推拒，但苏妲找了生日做借口，无论如何是无法拒绝的。
果然，他应下来：“好啊，今年应该大四了吧？快要毕业？”
“是呀。”
“哎呀我都忙忘咯，要是以前肯定要问问你妈妈……”宋茂华说到这，神色顿住，声音戛然而止，正好一楼DJ换曲，气氛霎时有些低迷。
“您说的是。”苏妲倒面色不变，推开包间门随之岔开话题，“不过您最近很忙吧，听我爸说是您的公司要准备上市了？”
原本挤在一起喝酒的人大都下一楼舞池蹦迪了，包间因此空出来。宋茂华接过苏妲递的酒，点头：“是要上市，事情一大堆。”
“说到这个——”他已经猜到苏妲的意图，开门见山问，“最近你哥哥和我司在对接项目，这个你知道吧？”
苏妲点头，笑着开口：“不过听说不太顺利？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
“这个嘛…”宋茂华思忖片刻，和她说了实话，“老实说我们研发团队其实还没确定下来需求，不然也不会想做一个招标货比三家。”
“哦，这样。”
苏妲手撑在围栏边，往下看。
这会儿刚切完歌，换了首慵懒低沉的慢摇，舞池干冰喷洒在空气里，覆盖上闪烁着的幽绿色光线，男男女女跟着beat摇摆，肢体碰在一起，声色犬马的场合。
她却看见混乱里有个格格不入的人影，绕过最拥挤的舞池，停在某个侍应生身旁，问着什么。
再想确认，已经被昏暗光线藏匿住，看不清楚。
苏妲笑起来，回宋茂华：“既然需求还不是太确定，下周我带专家到您公司去和研发团队深入聊聊，也方便您后续标书的制定。宋叔叔您看可以吗？”
等标书出来再跟进多半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导客户制定规则。
更何况苏妲提出的要求并不强人所难，宋茂华感念故友交情，点头：“当然可以，到时候正好一起吃顿饭。”
“谢谢您。只是这个项目之前一直是我哥哥在负责，要是我贸然……”
“这有什么。”宋茂华性格向来豪爽，拍拍她肩膀一口应下来，“我和你爸说一声的事。”
两人又叙了会儿旧，宋茂华还有事先走了。
后脚在一楼蹦迪的人陆陆续续上来，苏妲倚在卡座一角，边喝酒边和人偶尔搭话。这场局都是不怎么亲密的酒肉朋友，她聊得不甚用心。
正琢磨着怎么找个时机全身而退时，第二波人回了包间。四五个人里，唯独一人穿了白色，夜店里冷色调的光照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还真来了啊。
“这你朋友？”施俊伦对着她扬了扬下巴，“刚在楼下碰到他问酒吧营销V1在哪，夏阳说带上来问问你。”
苏妲没马上答，眸子越过施俊伦直直看向那人，手指松散绕了圈头发，翩然笑起来：“对，我请来的。”
“挺少见啊，你主动约男生。”施俊伦说完这句坐到了苏妲左侧，主动岔开了话题，“正好大家也蹦累了，来玩会儿游戏？”
施俊伦和她同一个学校，平日里学业不怎么上心，但在玩乐圈子里很吃得开，和谁都能攀得上几句交情。
——马上就有人应。
“行啊。”
“没问题。”
“玩什么啊？”
这会儿已经坐定，那人自然只能坐在了她右侧，再往右是夏阳和他女朋友，一个清纯漂亮的金发女生。
“玩□□？”这么说着，施俊伦试探性看苏妲意见。
却见她摇头：“换个简单的，一张牌比大小咯。”
“没问题吧？”苏妲偏头问身边人，因为距离近的原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不知道是用了哪款香水。
随着他点头，苏妲视线下移，继而停留在他稍稍敞开的衬衫领口，问他：“你能喝酒么？”
“……”他抿了抿唇，回答，“不太能。”
那边施俊伦已经洗好牌，分成两沓放在酒桌两侧。苏妲摸了两张牌，递一张给他，笑起来：“那怎么办？”
他没答，倒是旁边的夏阳先接了话：“苏苏帮他咯，反正你酒量那么好。”
调侃的语气，刚说完就被他身边的女生掐了一把，龇牙咧嘴又改了话，“诶诶诶我们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嘛不一定要喝酒！”
施俊伦明了牌，红桃K。放下牌他加入了几个人的闲聊，也把话题放在新鲜面孔上：“你叫什么啊兄弟？”
苏妲把自己那张方块10放在桌上时，听见他开口——
“徐蕴止。”
名字还挺好听。
“你是在国内念书吗？”那个女生也跟着问，“之前的局没见过你呢。”
“嗯。”
徐蕴止声音很沉静，和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最后明的牌，数字2，全场最小，由牌最大的红桃K定制惩罚。
施俊伦没让他选择，直接问了问题：“你和苏妲什么时候认识的？”
“今天。”
“……卧槽。”
“行啊你。”
场子一下热起来，几声语气词后有断断续续的耳语夹杂在爆炸的音乐声里。施俊伦接着问：“你对她什么感觉？”
苏妲替他接了话，递给施俊伦一杯酒堵住他的嘴：“第二个问题了。”
施俊伦吃瘪乖乖接了酒，重新摸牌。
礼尚往来似的，这把徐蕴止替苏妲拿了张牌。
她接过牌，倾一点身子靠近徐蕴止耳边，玩笑似的问出了刚刚的问题：“所以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嗯？”
后者拿着扑克的手指骨节分明，顿住半秒，又恢复从容自若。
他开口，声音清冷似山泉水：“感觉…赛场上的你和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
“那你呢？”
她反问。
那你呢？也有很多面吗？
身后舞池里的人跟着rapper合唱，声音震耳欲聋。苏妲笑着，看徐蕴止长睫微颤，手中的扑克牌露出一角，仿佛能听见他错了节拍的心跳声。
——然后。
“我赢了。”
她跳过这个话题，把自己大于所有人的黑桃Q放在桌面上。然后看向第二把仍旧牌面最小的徐蕴止：“真心话，或者真心话？”
这分明没给人家做选择的机会嘛。
众人笑作一团，等着看苏妲要怎么“调戏”他时，却见她只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你最怕的三样东西是？”
“葱、姜、蒜。”
“这个回答降低问题质量了啊。”施俊伦插了一脚，递过来一杯酒，“怎么也得自罚一杯吧兄弟？”
他说着看向苏妲，但她显然一副事不关己随便发挥的看戏表情。于是施俊伦更加殷切劝酒：“一杯野格而已还兑了冰，不干了说不过去吧？”
徐蕴止没说什么，真从他手里接过酒杯。
于是苏妲就看着琥珀色的玻璃酒杯被他握在手里，手指修长漂亮，液体随着他喉结微动被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到似乎能听见杯里冰块碰撞的脆响。
真是高岭之花，喝酒也赏心悦目。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端庄，被拽下神坛时会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谁拉谁下神坛？
好久不见，夏日快乐。
微博@七月乘风q_
占有欲爆表清冷病娇x资深玩咖女妖精
会逐渐铺开每个人的背景故事和复杂心性，苏妲和徐蕴止这种黑切黑x白切黑总之都扭曲到底的疯批，一看就不是善男信女对吧大家懂得（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