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傻子们再傻,得到了张冶入狱的消息,也必须消停。

这时候谁都不能冒尖儿了,事情明摆着的,张冶现在在意迟手中,海洲刺客也在她手中,她说刺客和张冶指认了谁,就是指认谁。谁敢惹她不高兴,她若是不按常理些,立马就能给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届时就算是祖宗从坟里爬出来了也得一起在大殿上给她跪得板板正正。

更莫说刑部和都察院还在查张志怀一案,人际庞杂,失足的风险本就不低,如今朝堂上更是人人自危,一连几日,大臣们呈上去的折子遣词用句都谄媚恭顺了许多。

多日的审问,张冶不堪刑苦,咬出了两名在朝同党,并承认了三次刺杀确实皆由月党谋划,海洲人行动,但此番谋刺的幕后主使,张冶宁死不说。

“想必在谋刺行动之前,幕后主使就已将参与此事的部分人员的把柄握在了手中。刑部不是查过,他有个私生幼子么,想必那孩子就是他的命门,幕后主使你是拷不出来了。”意迟扒拉了两下茶盖,思索道。

跪在下首的陈复颇为懊恼,“都怪臣没抓住与张冶谋通的那名海洲人!”

意迟挥手示意他不用再提,转而问:“通敌联盟,海洲人总要拿个好处,张冶可有说出他们给海洲人开的条件是什么?”

陈复摇头,“一问到有关海洲人的事,他就指着自己的耳朵摆手装聋。”

“装聋?”意迟挑眉沉吟,“按理说,如今刺杀失败,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作废的盟约多受这些皮肉之苦,若说出来,朕或许会饶他这小角色一命,只判个流放戍边,届时他的家人也得以保全。”

陈复恍然,“陛下的意思是,比起幕后主使是谁,这件事上,他是能说,且想说的,只是介于幕后主使捏着他的把柄,他才不敢明说。”

意迟点点头,手指搭在茶盏上点了点,“装聋?耳疾?耳疾么……”一顿,她抬眸,“隐。”

陈复皱眉不解,“隐?”

意迟的身形松弛下来,笑道:“你即刻安排自己人秘密去一趟隐川,以彻查隐川当地官员贪腐受贿为由,将他们控住,调兵仔细搜寻隐川城内,若发现有海洲兵人屯居,摸清人数后按头排兵,务必一网打尽,押回扈沽。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陈复颔首领命,离开了。

远在北地的海洲族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中原要取她的命,因此杀她的那些海洲人一定是长期生活在中原。

而长期在中原的海洲人若只是为了生存,定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掺和进中原内乱。

有什么人,既不是自愿留在中原,又会和乱党做交易去行刺杀之事呢?那肯定是被乱党辖制在某处,回不了北地的海洲人。

因为只有这样,当乱党提出,只要他们成功刺杀女帝,就放他们回北地,他们才不得不答应。

她猜测,这位幕后主使就是利用在中原各处四散的乱党,将一群海洲人都截留在了隐川,待需要对话时,再彼此派出一位可靠的情报员进行沟通,这才达成了此番行刺的协议。

她也大概知道,这位不慎来到中原的海洲兵人是谁了。王叔曾将海洲大将古楼打得落花流水,引海洲军入伏击,断其后路,将领古楼只得负伤逃跑,不得不带着几位亲信一路南下,自此消失。

想来就是那时受到了月党的“帮助”,在隐川潜伏多年,休养生息。

月党承诺此番成功,就送古楼等人回海洲,只能说明隐川官员早与乱党沆瀣一气,很有手段了。因此意迟才让人先去控制住隐川的官员。

钓不出幕后人是意料之中,但有谋逆同党落网,又有隐川这一线索出现,也算有些成果。

小雪已至,寒气更胜,意迟打算吩咐尚衣局安排人来为意姒量体制冬衣,想了想又捎带上了袭檀的那份。

意迟自幼就对“宫里宫外想杀她的人奇多”这件事的认知十分清楚,为了不让任何人利用她的喜好对她进行投毒设伏等骚操作,她的物欲一直都很低,仿佛生来就不喜欢任何东西。

她第一次十分明显地表现出对一个男人的宠爱,很难看清是什么意图,但宫中平日里接不到几回活儿的部门总归是有了奔头,把这么多年无处发泄的工作欲全部都发泄在了袭檀身上。

尚衣局特地派了最优秀的司衣官前去量体,谁知道他既不关心成衣好不好看,也不关心暖不暖和,他关心:

“这个尺寸能精确到毫厘如实报给陛下吗?”

司衣官忙说,“若是陛下问的话,自然是要说的。”

紧接着又热情地询问了袭檀对花样布料的讲究偏好,谁知道他既不细究花样,也不精选布料,他追问:

“不像上次一样由陛下亲自挑选了吗?”

司衣官倒嘶了一口气,沉吟说:“陛下公务繁忙,恐怕抽不开身,倒是能在回秉时帮您问问。”

随即又在离开时客气地希望袭檀放心他们尚衣局的工程效率,谁知道他既不在乎多久能做好,也不在乎质量会如何,他在乎:

“是陛下让你们赶紧做好,她要看上身如何,是吗?”

司衣官狐疑地皱起眉眯起眼,这事儿,陛下好像没说啊,“既然陛下特意吩咐为您制衣,那想必是早晚都会看的。”

袭檀就不问了,谢过后把人送出了门。

司衣官向意迟回禀时,将两人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上报,“陛下可要为袭檀大人择选花样?”

意迟拧眉,回想起那日午睡辗转云雨的疯狂,绣着玉兰花图的衣衫就垫在她的腰下,一场下来被浸得湿凉,“呃……花样倒是不要紧,用料须得讲究一些,弄个不易浸透的,冬日里雪多。”

司衣官颔首应下,她自以为听懂了袭檀问话的弦外之音,作为传话者不得不一道禀报,“陛下,袭檀大人比起上一次量体似乎又挺拔了许多,数字上确实只是分寸之差,但观感上,很有不同。微臣想,袭檀大人想让微臣传递的,是这样一件事。”

算了算时辰,自那日起至今又正好是半个月了。

意迟问身旁太监:“他每日除了沉浸于长身体外,都在宫中干嘛呢?”

太监恭顺地回,“读书写字,挽弓练武,安分得很。前几日射中了一次五步开外的靶心,谢将军可高兴了。莫大人也夸进步得快,只是字迹仍是不堪直视。”

意迟奇道:“就没出去玩过么?朕记得曾经和莫谢二人说过,一课一时,留些时间让他自己安排的。”

太监回答没有,“有什么需要,都是托了侍从去办,从未踏出过玉檀宫一步。”

意迟撑着下颌,将手肘落在椅托上,“今日朕还算高兴,你去把他唤来。务必让他亲自走过来,好好地赏一赏朕这宫中景致。”

太监应下离开,司衣官行礼后也逐步退下。

她就燃着一盏灯,边批阅奏折,边等着袭檀。命令吩咐下去的时间是酉时,而袭檀到的时间,是戌时三刻。此时天已经全黑了,意迟没让人进来点灯,室内空寂昏沉,仿佛野兽张开的血口尽头。

袭檀走了整整一个多时辰,鼻尖和胸膛润了,背部和额间都覆上了一层薄汗,站定在意迟的门外那刻,热气瞬间涌出来包裹住了他。

太监刻意绕路,想让他领略宫廷风光,他却越走越不耐烦,到最后只顾着疾步快走,将一群宫人远远甩在身后,可不认识路,终究还是要走走停停等两步,请落后的宫人指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走到这。

守门的太监高声通传,门后,意迟轻飘飘回了一句,“让他进来吧。”

门被推开,袭檀毫无犹疑地进来,身后的宫人又很快将门关上,像是野兽合上了嘴,他侧眸看见了,不在意,迅速在黑暗中锁定了意迟,大步走过去,俯首拜礼,“陛下万安。”

“起来吧。”意迟只感觉到一股热浪朝自己涌来,裹挟着馥郁的檀香,她搁下笔,“这一路走来,风景如何?”

袭檀耳梢一红,喃喃道:“不曾细看。”

“为何不细看?”意迟挑眉,“罚你重看。”

袭檀讷然片刻,答道:“夜色遮目路难行,再好看,也要明日再看了。”

意迟笑,“你的意思是,你今夜要在朕这里留宿?朕唤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看风景,难道你想的是过来一趟,弥补一下上次的不足,证明一下自己,顺便讨好朕?”

袭檀轻声辩驳:“奴的意思是…盖着被子,也可以只聊天,陛下才是讲出了心里话。”

意迟笑出声,抬手示意他站起来,“听司衣官说你的身量比之前长一些了?朕怎么一丁点都没瞧出来?难道要摸一摸才晓得吗?”

说着,她起身靠近他,一把拉紧他的腰带拽向自己,确实结识了一些,还窜高了一丁点,年纪的优势摆在那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岁数就是长得快,她摁下心中讶然,面上波澜不惊,用鼻尖抵住他的,稍稍抬起下颌,唇几乎贴到他的唇面前。

呵着气几近无声地对他说,“你这么急着来见朕,是不是想朕了?”

这么一拽一贴,袭檀都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垂眸看向她光滑的鼻梁,廊下宫灯从花窗映入,打在她的梁上,晃晃的,他一刻也移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谁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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