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这些富豪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跳得有够差,这么捧场完全是因为袭檀这小子,长得是真美啊!他们的取向绝对正常,正常得甚至都猥.琐,但这么正常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忍不住拿眼神把玩他。

女帝大好人啊!这么美的男子,若是一辈子只在青檀坊那等龙蛇混杂之地当一个杂役,埋没了可惜,出头了就更可惜。他这么美,就该当男宠。当然,这么过激的言论他们也不好直说。

意迟完全能够理解,因为她亲袭檀的时候,也是这么自我辩解的。

衣袂乱飞,剐蹭秋风,卷绕彩灯。袭檀只是转圈,也只会转圈,可纤劲的腰肢还是转进了众人的眉间心上。

眼见着气氛抬得差不多了,意迟清了清嗓子,开始铺垫正题,“诸位觉得如何?”

“美!”

“甚美!”

宾客们语言贫瘠,全靠脸上堆涌的情绪表态,察觉失态,又敛起笑感谢了一番女君的盛情宴邀。

意迟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客气,尽兴便罢,又举杯遥遥向玉台:“少年如白鹤,披赤枫戴琼华,踏月涉水,翩跹绰约。”

叶渠接过话,“不知是三杯酽下肚,有些醉意了,还是那少年神貌似仙,一切本就如梦如幻,待明日清醒时再想起,只觉是迷离大梦一场,在座诸位恐怕都会扼腕可惜吧,就好像渔夫穷极此生,再如何都寻不见桃花源。”

不得不说,这话很扫兴。众人听罢顿时也觉得扫兴,细想一番,真是这样,袭檀是女帝的男宠,今夜如何尽兴,那也是他们得不到,也再也遇不到的绝色,往后同人吹嘘自己受过女帝的宴邀,被女帝的绝色男宠侍奉过茶酒,还见过绝色男宠稚涩时的倾城一舞,都没有人信。

“叶相何必如此消极,渔夫是一人进桃源,可袭檀一舞,在座诸位都是见证,赏心悦目之事,见了,便应随心欢喜,哪有可惜。”意迟把玩着酒杯,缓缓道,“若说可惜,只会可惜这莲台太小,若是青云之上见鹤翱九霄,届时全城的百姓都会一梦迷离,为之倾倒。”

富豪们登时喜笑颜开,随喜附和,“没错没错!此等倾国之姿,确实应该让举国上下都看看!以昭示康朝荣盛!”

“诶?小人听闻古来王朝盛极时,君王都会在各地修筑云台,宫中舞使随君游访,便会在筑有云台的大城驻足,夜间举办灯会,舞使们在高耸入云的云台上起舞,全城的百姓都能看见!”

“所言极是!若有一鹤台供袭檀公子跳舞,配有行宫,每逢陛下游访绥平,在此驻足歇脚,罗大人便可举办华灯盛会,届时万人空巷,袭檀公子着鹤羽白衣,在云台上起舞弄月,该是何等景象!”

罗太守一听,机会是直接贴脸捧到跟前了啊,哪个太守不想要业绩,把君王伺候得熨帖了,好加官进爵?就算没有加官进爵吧,坐守大城,和坐守拥有帝王行宫的大城,那档次终究是不一样的,旋即搭腔道:“此事交给下官来办!莫说华灯盛会,就是把鹤台修到天宫里头去,下官也会不遗余力!”

“哦?”意迟作兴致状,随即又长出了一口气,摇头道:“绥平虽是大城,却不算风水圣地,河川绕行,旱灾频发,山匪肆虐,月党纠集,此处还不至于让我流连忘返,又何至于修筑鹤台与寝宫呢?”

这不算贬低,但也多少有点伤人了。好歹和绥平有联结之情,罗太守顿时有些汗流浃背,同为绥平人的富商们也都面如菜色,忽然就生出一股悲壮豪情来——我大绥平,怎么就不算风水圣地了?!我在这赚了这么多钱,不都是因为百姓能干,我才有得刮的吗?若不是风水圣地,我哪里贪得来这么多?很无耻,但极其符合富商们此刻的心理状态。

一富商义愤填膺道:“陛下!绥平弊病虽多,可人力却是无处能比的!小人与罗大人相识多年,多少也有些私心,不如赶在陛下离开前,让罗大人与小人们合力筹办一次灯会,一来欢送陛下,二来可证明此地繁荣,三来么,是小人的私心,只要这灯会办得足够盛大,便能为绥平打开贸易闸口,这对小人也是有利的。”

有人开了头,就好办了,另一人紧跟其后,“若是灯会办得好,陛下可否愿意在此处修筑鹤台,来年私访时,与民同乐,共赏歌舞?”

再一人循序渐进,“若是鹤台也修筑得合意,便可为陛下在此处兴修行宫!居住在有帝王行宫的大城,小人等,与有荣焉!”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说着都聊高兴了,纷纷举杯互邀。

意迟啧了一声,适时的打断,榭内鸦雀无声。

她满脸不悦地说道:“而今天灾不断,正是多事之秋。如此劳民伤财之事,诸位竟然欢欣鼓舞,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罗太守大惊,方才还聊得好好的,明明是自己说想看少年鹤台跳舞,怎么忽然改口称“朕”?这话憋在喉口,和双膝一道压了下去,“陛下息怒!”

从未见过君王喜怒无常的富商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见罗太守梭着椅子便跪了下去,他们也迅速跪倒,再一次抖如筛糠,“陛下恕罪,陛下息怒!”

意迟又叹道,“诸位都是康朝子民,是朕的子民,想让朕高兴朕理解,想为兴修鹤台出力的心,朕也了解,但若是随了诸位的心意,迫使朕的子民们受苦,朕心实在难安。”

众人面面相觑,纳罕道:“这……这从何说起啊陛下?能使君上开颜,是小人之幸,更何况这是让百姓大饱眼福的好事。且那边境海洲族的贼寇们,正盯紧了中原这天灾祸事,总以为能趁虚生出些不安分来,此时修筑鹤台与行宫,可以彰显我大康财力,当然是小人们都翘首以盼的正经事,也是小人们必须支持的职责使命!”

大家又劝了几句,商人头脑胡聊一通,竟越说越自洽,越说越上头。

意迟故作思量一番,拍案道,“哎!好吧!既然是民心所向,那便务必尽善尽美!罗大人,朕就先将筹办灯会的事交给你!”

“至于鹤台……就交由在座诸位吧!一年后,鹤台落成之时,朕必会回到此处,为诸位题诗一首,刻于鹤台高柱之上,各赏赐一幅金匾送至诸位家中,届时灯会齐办,再一同观月赏舞,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那金雕玉砌的鹤台,是由在座诸位出资出力修筑而成。”

话音落下,众人皆静。良久,方有一人硬着头皮问,“陛下的意思是……草民出钱来修?”

“是啊,诸位贵为绥平大财主,想为家乡添砖加瓦,夺得金匾让祖上增光,有何不妥吗?方才诸位说,‘使君上开颜是小人之幸’,又说‘此时修筑鹤台,是翘首以盼的正事,是必须支持的使命’,难道只是阿谀奉承,并非真心?”意迟随手指了指莲台上仍在转圈的袭檀,“是朕的面首不够俊美,入不了在座诸位的眼,不配有一方鹤台?还是……康朝不够繁盛,朕不配效仿从前盛世的君主,修筑云台?”

但凡上升到了朝廷,罪名扣下来可就大了,罗大人急答:“绝无此事!”这一刻,罗大人终于心领神会,明白了意迟的意图,催促富豪们,“灯会与鹤台就交由下官与各位家主来办!必定尽善尽美!”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要让这群富豪为了施济而掏钱,那比杀了他们都难受,但他们平日里骄奢淫逸同样花钱如流水,倘若是为了俊美少年,合资修筑一方娱乐建筑,也不是不行,更何况能在陛下的鹤台上边落款,就不怕如同渔人那般寻不见桃花源了。最重要的是,此刻意迟的怒气发得正好,他们不敢惹怒天颜。

意迟的一番铺垫,层层递进,众人思量再三,被盯得冷汗直冒,终于答道:“能为陛下修筑鹤台!是小人天大的幸事!”

“是幸事啊,是幸事!”富豪们纷纷咬着后槽牙附和。

意迟这才展颜,抬手让众人起身,“那么,此事就由罗太守统筹,诸位出资,全力展现我朝雄厚财力,尽显我朝天威了。”稍稍一顿,她转眸敲打,“罗太守,你可要将此事监管到底,认真操办起来呀。”

罗太守听懂了话外之音,忙擦了擦汗叩首称是,才退回座位。

宴席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氛围,推杯换盏,几坛下肚,意迟招呼袭檀回来继续倒酒,意在让这张脸巩固一下富豪们的决心,袭檀在上边转得都快吐了,再度被挥之即来,难免愤愤不平,倒完酒回到意迟身旁,将酒壶重重一落。

意迟侧眸看向他。

他抿紧唇,却坚决不看意迟。

意迟特意在宴席上安排浓酒,是为了将座下几人灌得神志不清,更进一步促成修筑之事,此时事成,自己也喝得不少,有了些醉意,见到满面怒意的袭檀,便用一手撑着脑袋,对他懒懒一笑,另一手则抚着他的头顶顺毛,“辛苦你了。”

袭檀红着脸,偏头躲闪了下,“陛下现在可以告诉草民,为何要让草民……”

还没说完,意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指头贴在他的唇间,压低声音道,“嘘。”又转手作出勾指的动作,示意他靠近耳边。

袭檀附耳去听。

意迟微微抬眸,众人的目光皆在她的身上,她便不动声色地将唇贴在袭檀的脸上,亲了一口。

袭檀心尖一颤,脸色蹭得羞红了,回过头看看意迟,再看看座下,众人哗然。

意迟笑,摩挲着酒杯,高声道:“袭檀,朕要为你在此处修筑一方鹤台,来年秋游,登上高台,将今日之舞跳给整个绥平城的百姓看。”

在袭檀错愕的眼神中,意迟继续看向他道:“朕要让你成为大康朝,最尊贵的男宠。”笑意与真情,却不达眼底。

富商恨不得给意迟鼓掌,昏君啊,昏君,海洲族民要入侵,月党要反,也不是没有道理。

事成之后,天不亮,官府和富商要招募劳工筹办灯会以及修筑鹤台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果不其然,引得众人唏嘘不满,乡间农耕的百姓还吃不饱饭,甚至多的是流民没地方睡,她倒好,与贪官富豪沆瀣一气,给自己办灯会,给男宠修鹤台,昏君啊,大康亡矣!

作者有话要说:注:此计借鉴历史。晏子曾借修筑君王路寝之台(即行宫)的名义让灾荒时的难民们有处可去,有饭可食,出自《晏子春秋》。范仲淹治灾命令城中兴办庙会与龙舟会,促使有钱人参加并往里砸钱,趁机哄抬粮价,让其他有余粮的城市将粮实运往此处售卖,解决了城中缺粮的急难,也曾让寺庙等在灾荒时大兴土木,以饥困的百姓会更为廉价为由,使他们被征召为劳工。“饥岁工价至贱,可以大兴土木之役。”出自《范仲淹救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