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蝗灾侵害最严重的地方是绥平往北一带,百姓饥荒,饿殍遍地,死者数以万计,生人轻则掠夺他人粮食,重则食人尸身。
意迟一行人赶到绥平的时候,恰好见一名十岁模样的稚子跪伏在秃涸的田埂间,哭着朝一具尸体伸手,瘦弱的身躯缓缓前攀,双目熠熠,欲望挣扎。
袭檀猛地握住他的手臂,稚子吓了一跳,惊慌地抱住脑袋埋身下去,“我不是要、我不是要……!”
袭檀目光如炬,盯着臂弯下的孩子。
意迟示意,站在叶渠旁边的便装臣子将一袋干粮摊开,拿了一块易充饥的饼递给稚子。
袭檀的视线就跟随这块饼子,又转到了意迟脸上。那神情仿佛是说:就这?
稚子倒不嫌,他放下戒备,猛地夺过大饼狼吞虎咽。
“难民众多,盯着一个人救是救不过来的,走吧。”意迟见袭檀依旧认真凝视着稚子吞咽的动作不肯走,顿了下便问道:“你家中也有这般大的落难兄弟?”
袭檀这才收回视线,摇头否定,恭敬地颔首一礼,跟着意迟上马车。但他一步一回头,每每回头还要做出一幅乞怜的表情望着意迟疯狂暗示,转身时柔软纤细的腰肢好似三月被风吹动的春柳。
这要使美人计可就耍赖了啊,意迟惯是顶不住的。果然,意迟由他的腰肢,联想到了昨晚欢好,便掏出自己最爱吃的精致糕点,全部交给稚子,又留了个侍卫帮他收拾父亲尸身,稚子顿时嚎啕大哭,跟在马车后一步一跪,一跪一磕头。
袭檀这才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难民暴动,肆意劫掠,数千人闹到官府索要赈灾银粮,官府随意打发的态度更引起他们的不满,随即愈发□□。意迟发落了当地官员,却无法立刻平息流民愤怒,加上此地富户囤粮充足却闭门不愿救济穷苦百姓,导致难民仇富严重,看见意迟这等出行要人搀扶、还有俊美男仆在侍的“败家”小姐,便直接涌了上去。
天可怜见,意迟哪里见过这阵仗,天性懒散的她也是好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效仿明君微服私访一趟。那乌压压一群黑炭似的子民朝她涌过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就退了几步抓住身后的人并藏于其后。
她也不晓得抓到的是什么,只专注地盯着前方护卫和难民厮打,紧紧揪着手里的物什紧张呼喊:“只许防守不许伤人!”袭檀也不好插嘴说题外话,涨红着脸把她的手从自己臀上拿下来,谁知意迟下意识就紧握住了他的手。
“就是他们这些人!平日剥我们的皮抽我们的筋!恨不得将咱老百姓的血汗钱全榨干!如今却不肯救济我们零星半点!这些人凭什么活得安逸!他们才该死在这场饥荒里!该被我们吃干抹净!”
带头煽动的人是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半百老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口吐白沫快死的孩子,艳阳之下他浑浊的老眸炯炯有神,怀着对这个世道的愤恨。
“保护主子!”叶渠高喊,也持剑挡在意迟身前。
几个随行文臣大声安抚,却无人听得进去。
“大家冷静!请看清真相,我们方从外地赶来,是救济你们的!”纵使将真相高呼万遍,亦抵不过乌合之众。
一群人哪里听得解释,见意迟有侍卫保护,认定他们是官府的人,拿着菜刀、斧头一顿乱砍。叶渠立即命人拿着令信去周遭官府调派人手镇压乱民。
不知哪出一支长箭直穿过人群屏障,朝意迟射来,方才带头煽动的半百老人刚好被群潮推挤到意迟身前,那箭矢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他满脸不可置信,就在意迟眼前跪倒下去,一只手还护着怀里的孩子。
流民们看见此景忍不住高喊:“杀人啦!官府杀人啦!”暴民们又恨又怕,情绪愈发激动,人潮毫无悬念地将意迟和众人冲散,只因手里紧握着一个袭檀,牵连他一起被卷进人潮。
“主子!主子!”叶渠在人潮中寻找意迟。
这场□□持续了两刻钟,姗姗来迟的官兵才将其镇压。可众人一看,意迟不见了,袭檀也不见了,吊诡的是,射穿老人的长箭的箭头也跟着一起不见了。
流民哪里会有弓箭?很明显,有人趁□□行刺女帝。叶渠心急如焚,传令全城搜寻意迟。
而另一边,意迟和袭檀正藏身于一处破旧寺庙中。方才他们被人潮冲出护卫圈,又有刺客在暗处乱放箭,根本不顾流民死活,只顾取她性命,她若是继续待在□□处,只会让更多无辜百姓倒在她前面。她只好朝站在高处的刺客看不见的盲区逃跑,最后稀里糊涂绕到了这寺庙。
两人坐在佛像后面的高台上,吊着腿。
袭檀看起来不太高兴。一张稚嫩白皙的脸在流民推搡时被摸了好几把,挂了好几道黑,也难怪他不高兴。意迟第一次做人家主,不知平民女君是如何在男妻不高兴时安抚他们的,只好跟他坐得近了点,摸着他的手拍了拍:
“我胡乱抓了人,连累你跟我一起逃跑,等外面稍稍安静一些,我们便可以出去了。”
袭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可委屈,又像钩子似的大剌剌挂在意迟脸上,最后只是低声怯怯说道:“是。”
意迟干咳了声,掏出自己怀里的锦帕,微微曲手示意,“过来,蹲在腿下头。我帮你擦擦。”
“草民……”
“愣着做什么?”
“草民只是不敢。”袭檀慢吞吞地挪到她两条腿下面,跪坐好,抬起脸望向她,“劳烦了。”
意迟一只手抬起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捏着锦帕在他脸上轻轻擦拭着。
随着那一道道黑渍被擦拭干净,意迟才真正将袭檀的脸刻入脑中:他生得阴柔,墨眉比其他男人纤细一些,长得几乎要斜入鬓间,狭长的狐狸眼,眸中水波潋滟,天生含情模样,所以意迟才总觉得他是在故意钩人心魄,他的鼻梁高挺,鼻尖有颗浅痣,不细看看不出,但因为年纪缘故,连这颗痣都显得稚气,两瓣儿唇不薄不厚,唇形轮廓尖尖处都微微翘起,就像在故意教你咬一口,或者去抿一口,看能不能摒出水。
意迟是个随性的人,这么想的,就真这么做了。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就俯身闭眼,咬住了他的唇瓣。不用唇贴,只用牙齿咬着,看是不是真能咬出水来。
袭檀瞪大眼睛,脸蹭地红透。他不敢拒绝避让,唇尖却微微泛疼,脸也红得发痛,于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热气都喷洒在意迟的脸上。他的唇瓣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像刚被烙铁烫了一下。
意迟睁开双眼,挪开唇,眨了眨眼,搓了下自己的耳朵,确定没听错后,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又探究地凑近袭檀,指着他唇上滑稽的红色印记,又滑到他的心:“……你心动了?”
她的一系列动作都被袭檀收入眼中,袭檀皱紧眉,一时语塞。
意迟狐疑地挑眉问他,“你被咬一口,就心动了?”
袭檀稚气的脸涨红,疑惑地望着她。
“因为,不是我的心跳声。”意迟睁大双眸,无辜摇着头说。
袭檀愣了下,恭敬地施了一礼,用他那有些少年气的声音低声道:“也不是草民的。”
意迟便伸手摸到他的心口,惊奇地道:“哇,真的不是你的。那方才,是谁心动了?”
袭檀不再说话,想必是觉得意迟脑子多少有点问题,竟然勾唇笑了下。意迟也果然不出所料地脑子有问题,看他一笑就伸手放在他头顶揉了揉。袭檀的笑容僵硬住。
“唉。”意迟叹了口气,“我如今瞧清楚了你这张脸,真有些后悔昨晚强行让你侍寝,你比我小八岁,分明还是个孩子,该好好教的……”
袭檀想起昨夜的屈辱,刚才的屈辱都不算什么了,脸色涨红起身,“草民去外面看看情况。”
他朝寺庙外不远的一片树林走去。稚气的脸被树影笼罩,半明半暗,应有的稚气仿佛被斑驳的影子剥离。树林深处,穿着黑衣劲装的男子正躺在树弯处等他,树下还有一个身穿麻衣便服的男人。
“古韵光,那支箭是你放的?”袭檀望着树上的黑衣男人。
“我以为你会帮我把箭头带回来。”古韵光龇牙,吊儿郎当地笑着。
“你杀了一个无辜百姓。”袭檀伸手摸进自己怀里,想将拿走的箭头还给他,忽然神色一变。
似是回想起方才意迟摸他心口的动作,袭檀转身就往寺庙方向回。
身着麻衣的男子唤他:“少主,何时答应与我们共谋大事?”
袭檀没有回应,越走越快,在庙前顿了一步,才缓缓踏进去。意迟一边拿着箭头把玩端看,一边晃着腿,一幅天真无邪模样,见他进来,抬眸看向他,“所以,外面情况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阿迟:你被咬一口就心动了?
袭檀:我年纪轻轻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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