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在国外的这段时间, 陈寄白有试着去工作。

但是他发现他根本无法投入工作之中。

他只想专心地去做些他想做的事情,只想更深地去探寻她的过往,其余的时间, 根本无法使他分心。

他倒也没强迫自己,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父亲和公司管理层,他专心地在这边忙。

他也不敢闲下来, 因为只要一闲下来,他便会去想她。而且再怎么想,他也见不到她, 纯纯的就只是折磨。

见不到倒也罢了, 可是现在的问题不止是见不到,还在于她可能真的不要他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 他的心脏就会钝钝地疼。

他说的那句话——希望你能在考虑与我的事情的时候, 多给我一些优待。

是担忧, 是小心翼翼,更是除此之外再不知该怎么去做、该做什么的无助。

是以只能提出这样微小的请求。

他平生鲜少有这样卑弱的时刻, 就只希冀, 她能稍稍优待宽容地去想与他之间的问题,能在做决定的时候稍稍心软一下。

但这会儿即使如此卑弱, 他都仍觉得不够, 仍在担忧, 或许,她还是不会给任何优待的。

——小姑娘,看着软, 但心还蛮硬。

距离小姑娘跟他提什么冷静期已经过去了些时日, 陈寄白不知道现在她是否已经有了决定, 也不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

这种全然脱离掌控的无力, 叫他郁郁。

-

江千宁和夏绯在这一年里几乎是无缝合作,三个工作让她们的感情急剧升温。

拍完戏后一起吃点夜宵都是常事。

所以在江斯年提出想请夏绯一起出来吃一顿的时候,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江千宁最后一场戏刚巧是和夏绯一起的,拍完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她搂着夏绯问:“一起吃饭去?”

夏绯欣然应下:“走!吃什么去?”

“你想吃什么?”

“好累啊,我都要被掏空了。吃火锅去?犒劳一下?”

江千宁觉得这姑娘可真勇啊。

她和吃完后可能会胖、上镜后可能会更胖斗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一咬牙,心一横,“走!”

成功说服一个,夏绯很得意地笑起来。她不忘问:“就我们两个?要不要叫他们一起来?”

“哦,我哥可以去吗?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三一起吃?”

夏绯愣了愣。

啊,是那个应该不是很凶,但是一来就揍人的,还是那个看着就很凶,她恨不得退避三舍这辈子最好再也不见的?

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哇!

她蹙蹙眉,纠结了一小下,又觉得太直白地嫌弃人家的哥哥不好。于是她假装没事地点头应下:“没问题!”

江千宁立马发微信把江斯年叫来了。

她以为江斯年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想给人家道个歉,说明一下这个乌龙。

但她哪里知道,江斯年纯粹是因为觉得这个女孩儿太好玩了。

他这次来与她打招呼时,她的眼里就差写着——见鬼了。

他差点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

之后她拔腿就跑,根本不给他好奇的机会和时间。

他原先是想,他不就是打了个架被她看见了么?小姑娘怎么这么胆小。后来得知是因为大哥来过也被她撞见后,他想的是——这姑娘运气不错啊。

他们也就来探个班,都能被她给撞见全了。

但到底是他们吓到了人,该道歉该解释的还是要的。

夏绯在看见江斯年的时候还是有点别扭。

这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呢?

哦,宁宁解释过了,好像说是第一个?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长得可真是太像了,在没告诉她说是双胞胎的时候,不怪她以为是一个人,更不怪她以为是人格分裂……

江斯年这次主动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伸出手,咧嘴一笑:“上次实在不好意思。还没当面跟你道个歉呢。”

他咧开嘴的样子,实在是憨。

夏绯的紧张感殆尽,笑了笑:“没事的。”

夏绯这个人,要么不熟,她会紧张,要么很快就能和人熟悉起来,称兄道弟。

一顿饭的功夫,她跟江斯年都开起酒一起喝了。

她喝起酒很爽快,说干就干,飒爽利落。

没多会儿,两人把微信一加,约好下回接着喝。

这件事也就算是这么过去。

江千宁觉得她自两年多前在国外的那场病后,多少是有落下病根的。是以最近忙得狠了,才会轻易地垮下去,而且还不容易好全起来,反反复复地折腾。

陈寄白在这给她通过食疗补了几天后,有些效果。

这次她从家里回来,又按照他给的联系方式定了一个月的食疗,她准备好好养一养。剧组拍摄任务重,她能因病减轻任务几天,但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有些时候,难得空闲,她也还要忙别的事情。

苏州那边苏绣的投资已经开始,但她知道,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对于苏绣而言,传承才是大问题,是以她在准备投资拍摄一档以苏绣为主题的节目,没钱她出,没人她上,总之,她想从根本上去解决这个问题。

这无疑都需要时间与精力。

她的所有时间,也就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再没有多余的出来,叫她去想他。

她想他的时间,有在越来越少。

但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时而,她的耳畔总会响起他的那道声音——

“希望你能在考虑与我的事情的时候,多给我一些优待。”

很轻,像是来自远方。

很柔,像是怕她拒绝。

也有一些别的消息,从外界传入给剧组里的她。

比如《只是路过》拿去评选奖项了。

比如《十五天之约》在准备播出了。

比如,有一位她期待合作期待了很久的导演,主动朝楚舒递去橄榄枝。

这些都是好消息。

也有一些坏消息。

名声大起来的同时,总不免伴随着一些坏人会出现。

她微博评论和私信日常出现的辱骂与诅咒都是常事,尚且不提,值得提的是,她之前住过的一个地方被私生饭找到,甚至还被盯了一些时候,直到保安发现,才赶紧把他们赶出去。

这简直是叫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在知道的时候,江千宁从骨子里腾升一阵寒意。

这群人、这群人——!

她知道会有这样的粉丝存在,也听说过不少相关的事情,但不曾想有一天竟也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他们用尽手段,找到了她的私人信息,甚至还在那里蹲守!他们是想做什么?!

听别人讲故事,和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连害怕都会有一种切实感。

她觉得可怖至极,无法理解,也不能理解。

好在,那个住处只是她曾经的一个落脚点,她很久都不曾去过,经此一事,以后也不会再去。

她只希望,那些人能够理智一些,不要再更进一步地做坏事。

楚舒很重视这件事,当她这边知道的时候,楚舒那边已经在处理。

江千宁相信楚舒可以处理好的。

而且她最近都乖乖地待在剧组,这里人多,还算是比较安全的。

想到这里,她才能稍稍地安心,才能不一直想着这件事。

江千宁转头便专心地忙《十五天》等事情去了。

她在帮忙线上宣传《十五天》,线下若是需要的话,她这边也会抽出时间去。

《十五天》的热度挺高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她要让它达到它所能达到的、尽可能好的成绩。

官博艾特了每一位嘉宾,嘉宾们也纷纷转发微博进行宣传。

十位嘉宾,陆陆续续地出现。

江千宁转发时附字:看,这是什么好消息?超级期待呀!

她转发完后并没有退出微博,她还在看着其他人的转发。

看着看着,突然出现了条新的。

是陈寄白。

他的微博号就是他的名字,点进去一看,一条微博都没发过,这条转发的微博竟然是第一条。若不是有陈氏集团CEO的认证,怕是都要叫人怀疑是不是真的陈寄白。

——这都不重要。

江千宁眸光微动。

她看见,他转发微博时的附字是:我也很期待。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这话是在对应她的话?

这个“也”字,用得就很巧。

这是自她提出“冷静期”以来,他们的第一次“交集”。还是隔着网络的,看似好像没有交集的交集。

会有一种很久不见的感觉,岁月缓缓地流经一个世纪一般的久违。

江千宁看到了一切,发现了一切,但她什么也没说,更是什么都没做,只默默地点出这个页面,退出微博。

徒留微博上的网友们一阵阵地好奇。

他们对陈寄白还是很陌生的,兴冲冲地点进去看,发现竟然是陈氏的CEO。

他们本来想探究一下这个并不熟悉的嘉宾,却发现这人在此之前竟然一条微博都没发过。

……行吧。

那再怎么想探寻,也只能探寻现有的、刚发的这条微博了。

咦?

他发的内容有点眼熟?

怎么感觉刚刚才看过?

——啊。江千宁不是也说了个“期待”吗?

这两个?

这两个???

这两人发的微博是凑巧,还是商量好、刻意凹的?

陈寄白说的“我也很期待”,是对节目组说的,还是……对江千宁说的???

网友们猜不出来。

好像都有可能。

所以,CP组合竟然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那,他们可以开始嗑了?

这未免也太神速了,这才刚刚发微博说准备播出呢!节目组不可能不留悬念的吧?这是他们配拥有的知道CP组合的速度吗?

他们满头问号,但得不到解答。

-

这次在国外待到满一个月的时候,陈寄白原先缓慢的进展有了个转折,原先平淡的发现里,出现了一个足以击碎一切平静的发现——

这一日,他带着打包好的晚餐回到家中时,遇见了一个不曾见过的邻居。

这个邻居见到他,主动上前来交谈。经过简单的交流后,他才知道这是她曾经的邻居。邻居太太早已搬离这里生活,今天是因为要取一件东西才会回来,没想到会遇见准备开门进屋的陈寄白。

邻居太太是知道这个屋子早就不住人的,之前的最后一任住客是江千宁。所以在看见有人要开门进去,而且还是个年轻小伙儿时,邻居太太才会好奇地走过来同他说话。

简要聊了一会儿,邻居太太便知道了这个小伙儿是江千宁的朋友。

他们越聊越深入,陈寄白邀请她来家中小坐,邻居太太笑应了。

这一晚,他们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邻居太太有事情得离开,这场谈话才被迫结束。

送走邻居太太后,陈寄白坐了许久许久。

打包回来的意面早已凉透,坨得不能再吃。他像个木偶人一般,收拾掉了晚餐,又去简单地下了点面吃。

吃完以后,他一如往常,坐在了书桌前。

如若此刻有人细细地在观察他的神情,便能发现此刻他的双眸有几分空洞。

他在想刚才邻居太太说的话。

她同他讲了很多他根本不知道、原先甚至要一辈子都不知道的事情。

是他突发奇想来到这个国度,此后一坚持便是几个月的光景;是他今天明明膝盖处早已疼痛发作,但还是强忍着去买了一家她挺喜欢吃的一面;是他碰巧在这个时间回来,才能碰上邻居太太;是邻居太太好心又热情,才会认识江千宁,才会与他闲聊这么久。

这么多的巧合,才叫他有缘知晓这么多事。

可是寻常生活中,又哪来的这么多巧合?

就像是上天在牵线,一点一点地引导着他走到这里,一点一点地叫他知道这么多,也一点一点地掏空了他的心脏,叫他心痛到麻木的境地。

他知道那一年她过得不开心,但无法想象,她的那一年,根本不可以用“不开心”这样浮于表层的词语来形容。太过苍白无力,也太过浅显寡淡。

如果是用更深三五个层度的词语,才能够尚且堪用。

那一年,她生了好严重的一场病。

病到出不了门,多亏邻居太太发现不对劲,才将她送去了医院。但即使是医生,也治不了心疾,她在医院住了很久,仍然处在病中,一直都是病恹恹的,不见大好。时间拖得久了,她的精神都不大好,说是抽去她半条命也不夸张了。

后来,邻居太太来探望她时,偶然帮她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她家里人这才知道她生病的近况,迅速赶至,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是否治好心病不提,但过了几天后,人好歹是好了些,可以出院了。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身体是会找一个出口来发泄的,她的身体对她提起了抗议,是以她病来如山倒。归根究底,就是她的情绪将她击垮成了这样,不然什么样的病,才会连医生都治不好?

邻居太太问过她的,她在难过什么呢?那时,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树,轻声回答:“在难过,我爱的人不爱我。”

那时的江千宁何曾想不明白,爱的人不爱自己,那就不要再去爱他,放手是最好的决定。对自己好,对对方也好。她能解脱,大家都能不痛苦,皆大欢喜。

道理谁都懂,但谁都做不到。

江千宁将自己困在其中,折磨自己,虐待自己,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一场大病,耗尽她的心神,几乎要吃去她半条命。

直到父母前来,强硬地结束掉这一切。

当年的小姑娘,实在是震撼住了邻居太太。邻居太太一是觉得她傻,二是觉得她痴,三则,就是敬佩了。

能够为爱情奔赴至此地步的人,太少太少了。

人们总是在歌颂爱情,但真正相信爱情的,真正愿意为爱情去付出生病的,几乎没有。

她对江千宁的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过去好几年,她也依然鲜活地记得江千宁的事情。

是以她在见到陈寄白的时候,她才会主动上前搭话。没办法,她实在是太想知道,能让江千宁这样爱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原以为这是一个这辈子都无法知道的答案,没想到会在经年之后的某一天,遇到陈寄白,这个答案,也隐隐的将要破土而出。

一开始她也不确定这个和江千宁从同一个国度来的人,是否是她刻骨铭心地去爱的人,是在主动询问后才知道的,知道之后,她很惊喜,也很激动。同陈寄白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全程都在手舞足蹈,语言总是忍不住搭配上夸张的动作。

最后的最后,她要离开之前,她很认真地叮嘱他:“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地爱她。一定一定不要辜负这个女孩。”

陈寄白看着她,眉目认真:“我会的。我会努力地、更加地爱她。”

邻居太太是很欣慰地离开的。

只留下陈寄白,他的心情跌落谷底。

他恨不能穿越至几年之前,穿越回她生病的时候。

他想紧紧地抱住她,轻轻地亲亲她,问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傻?为什么要这样去伤害自己?他宁愿,她伤害的是他,他宁愿,她难受的时候会和小时候一样,尽情地揍他。若是她没有力气,他可以自己来。

对,他很想去揍当时的自己,质问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混蛋?!他知道她会难过的,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这么难过?退一万步来说,他知道她会难过,之后他为什么没有陪着她?他知道她出国后,为什么不跟着来看一眼?

他根本无法在脑海中想象她那时候是病成了什么模样,更无法想象她那时候得有多疼啊。而她这样对待自己的背后,又得是有多绝望啊?

陈寄白根本无法细想。

原本就瘦,怎么经得起那样的大病一场?大病之后,身上怕是真的没有几两肉了。

怪不得前段时间他们很久没见之后,他第一次再见她时,会觉得她那样瘦。当时他还在想,她常抱怨说体重维持不动,这会儿应该是有成效了。——那哪里是有成效?那怕是用大病一场换来的。

陈寄白捂住心脏的位置,那里像是在抽丝一般抽疼着,是自深处而起的疼痛之感,控不住。

可是,这大抵只是她经受过的十分之一。

陈寄白闭了闭眼,只觉一片苍然。

内心最深处,亦是开始荒芜,难现生机。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时光已逝,他根本无从后悔得起。

每当他觉得他的后悔已经达到巅峰的时候,总会再叫他知道一些更多的事情,叫他在痛苦之上,再加一层后悔。没有巅峰的,只有上之又上。

他一遍一遍的去历,一遍一遍地吃尽绝望。

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爱了他太多年,做了太多事,还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这些事情,每拎出来一件,都是要叫他去痛一遍的心酸与凄楚。是他从未想过的,也是他难以想象的。而每一件,也都是藏满了她的难过与疼痛。

那些事情,他大抵永远都是知道不完的。每次他觉得他已经都知道了的时候,都还能叫他挖掘出新的、他所不知道的事情,都还会蹦出不少他未曾听闻过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在等着他,他挖不到底。多得叫人骇然,叫人震撼。

他只希望自己还能再知道一些、知道的再多一些。他愿意很卑微地去祈求,只愿意能将这份爱意接受得更多一些,即使无法得到全部,他也希望她的爱意能得到尽可能多的接收。更希望,她能得到更多的回响。

他真的难以想象,她那样小的人儿,可以做得出这么多事情,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巨大的能量。

她怎么能这么傻呢?

他到底何德何能,竟配得上她的这份爱意?

他的爱意,是真的来得太晚太迟。

这些事情都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他想,也是他无论做多少,都还不清的。

谁也不知他现在有多想好好地抱一抱她。

他想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告诉她,他来了。他来晚了,但是他今后再也不会走了,他要好好地爱她,他想一点一点地去治愈她的伤口。

他有好多的话想说。

因为语言太苍白无力了,所以他想说的就更多了。好像数量多的话,就多少能有点力气似的。

可是他真的没办法了。

陈寄白死死抿着唇,无法控制唇瓣的颤抖。

他很想她。

还想问问她,当年那场病,痛不痛?难受不难受?

他抱抱她的话,她能不能好受一点?

作者有话说:

当年宁宁发生过的一切都揭晓啦。

双更合一献上,感谢评论,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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