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暖阁里,朱厚照又好生地看了一会儿桌案上的那幅画,口里又忍不住地称赞了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其实朱厚照素来对画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可是这幅画,对他来说,却算是带着不同的意义,只要看着这幅画,便让他想起了当初凯旋而归的场景,心里又不免得意非常起来。
那时候无数人发自肺腑的发出万岁的声音,至今还在他的耳畔回荡,这令他猛地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感觉自己终于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天子,一个可以有作为的圣君。
朱厚照将画卷了起来,吩咐一旁的宦官道:“装裱起来吧。”
“是。”那宦官躬身,小心翼翼地将画收了。
朱厚照这时才将目光落在叶春秋的身上,笑道:“方才朕感觉春秋似乎很欣赏那唐寅?”
叶春秋抿抿嘴,对于这个历史上的悲剧人物,叶春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叶春秋道:“这样的人,正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写照,臣弟运气好,得以登科,又蒙陛下不弃,恩荣加身,可谓功成名就,可是臣弟乃是科举出身,自是知道,这世上有更多的人,却是止步于科举,籍籍无名,读了半辈子书,却是一无用处,臣弟只是为之惋惜而已。”
朱厚照皱眉道:“可惜此人牵涉到的是科举弊案,朕想给他一条出路,怕也不成了。”
叶春秋倒是没有为唐寅辩解什么,却是转了个话题道:“陛下,不知宁王父子此次来京,是为了什么?”
朱厚照本就对唐伯虎没什么兴趣,听到叶春秋转而提到宁王父子,很快就将唐伯虎忘到一边了,抿嘴一笑道:“他们呀,非要奏请要来,朕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恩准了,倒是这一次,他们父子二人带了不少稀世珍宝来,很合朕的心意。”
叶春秋的心里不由生出疑窦,这父子二人,无缘无故来这里只是为了跑来巴结天子,和结交京师中的权贵吗?
这显然于理不通,藩王要和人打交道,只需派人来就可以了,何必要父子二人都倾巢而出呢?
叶春秋是深知宁王父子有谋反野心的,他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可暂时又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便也不去多想了,只是含笑道:“陛下喜欢就好,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弟怕是要先行告退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道:“你去哪里?”
叶春秋道:“臣弟还在为造船的事烦恼。”
说起造船,就不免让朱厚照感到心疼。
朱厚照顿时感叹道:“那得赶紧去,朕可没在这大船少花费银子呢,要赶紧一些。”
叶春秋不禁失笑,正待要走。
“且慢着。”朱厚照突然叫住了叶春秋。
不待叶春秋回头,朱厚照便继续道:“春秋啊,那个唐寅……你若是当真为他惋惜,朕索性也就不理那些闲言碎语了,还是赐他一个传奉官吧,大不了让那些御史们骂几句,朕脸皮厚,不理就是……”
叶春秋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好笑,回眸正好看到朱厚照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刚才那话是他犹豫了一会儿才下的决定。
叶春秋看着一脸真挚的朱厚照,旋即摇头道:“陛下,不必了,唐寅牵涉到的是科举弊案,宁王殿下说的对,是要谨慎为好,等证明了他的清白之身,陛下再下恩旨吧。”
叶春秋的目的,根本不是当真让唐寅入宫传奉,他同情唐伯虎,可并不代表他可以为了一个‘读书人’,而给朱厚照添来什么麻烦,他的目的,不过是让唐伯虎早一些看清宁王的面目而已,只是他没有料到,朱厚照虽是拒绝了,却还是一直都在惦记着这件事,只是因为觉得他对唐伯虎的惋惜。
叶春秋的目光带着几分感慨,看着朱厚照,心里微微有所触动。
心里却是对自己的决定很是肯定,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唐伯虎,而给自己的义兄弟惹来麻烦,这又是何必呢?
人要分清轻重缓急,叶春秋真正关心的人,不过这两手指数,其余人,或许他可以给予一些同情,可也只是力所能及而已,若能举手之劳帮助别人,他并不介意,可并不代表,叶春秋要帮助任何人,更不代表他要为了帮助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人而要牺牲自己在乎的人的感受。
朱厚照见叶春秋拒绝,却是笑了,他比从前沉稳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唇下新生出了胡须的缘故,又或者是他真的是长大了,此时笑道:“好吧,反正都依着你,记着啊,将这造船的事,好生督促起来,这可都是银子啊。”
“哦,好。”叶春秋很平淡地应了。
话说,这上一句话挺让人感动的,可下一句就有点狗改不了吃屎的嫌疑了,满肚子想着的还是银子,真真一个小财奴。
叶春秋出了暖阁,径直出宫,到了宫门外,正待要登车而去,却是侧目看到宁王父子竟伫立在御道边。
那像是在这里等候已久的宁王父子,见到了叶春秋出到宫外,二人并肩走了过来,脸上皆是带着微笑。
朱宸濠笑脸迎人地和叶春秋打招呼:“镇国公……”
叶春秋最不想遇到的,就是这一对父子了,若是不知道历史的进程倒也罢了,可是知道这父子二人图谋不轨,巴结自己,不过是想利用自己罢了,这才更觉得厌恶。
偏偏人家一个亲王,一个郡王,都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叶春秋心里就算多不喜,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驻足。
叶春秋朝向这父子二人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作揖道:“怎么,宁王殿下与上高王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想着镇国公也即将要出来了,索性在此等一等,本王倾慕镇国公已久啊,哈哈,很愿意认识一下咱们大明的小英雄。”朱宸濠说话,显得很是客气,豪气之中,不见一丁点的媚俗。
叶春秋见这父子二人笑得如沐春风,相对于他们的热情,却是显得淡淡然地道:“噢,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