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好不容易建立起了安定祥和的局面,军民们看到了希望,于是各司其职,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乖乖各安其职,灾难就会过去,大家可以在经历过灾难之后继续活下去。
可是这差役万万料不到,居然会有这么个小乞丐破坏如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他怒视着小乞丐朱厚照,大声囔囔,朱厚照吃了几口勺子里的粥,便如小鸡一般的被人了提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老子堂堂锦衣卫千户在此,你也敢造次?大爷我一辈子没做过好事,就今儿跟着叶钦差行了一次善,还指着洗清罪孽,给祖宗积德,你这小子竟敢破坏大同赈灾的安定团结,来来来,钱大爷教你做人。”
这钱谦火冒三丈啊,一听有人闹事,火都来了,拖着朱厚照便摩拳擦掌地到了小巷子里,众人同情地看着朱厚照,觉得这小乞丐也是可怜,等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哎哟的一声,那小乞丐从胡同里冲出来,口里还大叫着:“你教朕做人,朕教你怎么做太监!”一边说,一边风也似地跑了。
紧接着便见钱谦以奇怪的姿势从小巷里出来,捂着自己的裤裆,龇牙咧嘴地道:“还愣着做什么,拿人,给老子拿人,要画影图形,按图索骥,袭锦衣卫了,袭锦衣卫了啊。我认得他,大大的眼睛,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目可憎,一看就是悍匪,不拿住他,我不姓钱。”
朱厚照气喘吁吁地在城中乱窜,依然心有余悸,好不容易问了人,到了大同知府衙门,却发现这里已是人满为患,原来这里也设了粥棚和种痘的彩棚,朱厚照挤不进去,又是恼火,寻了一个差役道:“朕找叶爱卿……叶爱卿……”
这差役愣了老半天,然后道:“来人,这里又一个疯的。钦差刚刚下的命令,若有精神失常的,暂先关押起来统一管理,再让人来认亲。”
几个军士一听,便明火执仗而来,朱厚照吓得脸色发青,一溜烟的又跑了。
这一次,他学乖了,不能自称是朕,得记着要叫我,不能叫叶春秋为叶爱卿,得叫钦差大人,他走在街上,街上已经没有了半分所谓灾荒之后的乱象,哪里都是井井有条,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这些人秋毫无犯,沿街许多人倚墙而坐,却都显得心安,偶尔会有人心急火燎地抬着人急匆匆地过去,口里道:“发病了,发病了,又一个发病的。”
可是没有人害怕,反而有人肯搭把手,天花已经变得不甚可怕了,种痘的原理就是让你生一次天花,而后利用牛痘的抗体再恢复人的健康,这就意味着,已经发过痘的人是不会传染的。
朱厚照疲累地在街上走着,摸了摸肚子,饿了。
他突然觉得,方才那一口粥竟也甘甜无比,简直就是人间的美味,他吞了吞口水,心里想,这一次不能抢粥,得乖乖地去领才好,他想起那施粥的差役说到瓦片的事,便在街上搜索逡巡,果然在一处还未清理的残桓断壁中搜出几个大瓦片来,朱厚照盯着几个瓦片,心里想,哪个大一些呢,嗯……比对了一下,瓦片大就意味着分到的粥会多一些,好不容易挑了一个,天色已经昏暗,便随着人流到了就近的粥棚里。
这一次,朱厚照很乖,随着人流到了粥棚,伸出自己的瓦片来,这分粥的差役给他舀了一勺粥,他忙是躲到墙角去,窸窸窣窣地要吃,却见身边有个小女孩儿盯着他的瓦上的粥,不断地吞着口水,朱厚照立即身子一厥,背对着这个脏兮兮的女孩儿,窸窸窣窣地拿着树枝做的筷子大快朵颐,粥的味道很好,嗯,比御厨做到鸽子羹还要美味,朱厚照吃得浑身热汗腾腾,只是眼睛一撇,又看到那个小女孩换了一个姿势,把脖子朝自己瓦片上,眨着眼睛看。
朱厚照火冒三丈,气冲冲地看她道:“你要做什么?”
小姑娘眨着眼睛,虽是傍晚,可是霞光之下,却见她眼眶通红,她踟蹰了一下,哽咽道:“我娘死了,得了天花死的,我爹也死了,地崩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梁柱砸死的,我……我……饿。”
朱厚照沉默了很久,然后很快把瓦片上的粥吃了个干净,舔舔嘴,好舒服,虽然只是有点半饱的感觉,可是……
朱厚照缓缓往旁边抬眼,只见那个小姑娘还蹲着在边上看,一脸的委屈。
朱厚照眯起眼来,道:“想吃吗?”
小姑娘颌首,眼睛一闪闪地看着他。
朱厚照一脸老奸巨猾的样子:“那差役认得我,我若是再去,肯定要挨揍,得你自己去领粥。”
“可……可是我不敢。”小姑娘迟疑道。
“别急,先听我说。”朱厚照深沉地道:“想要吃粥,得用脑子,你不能拿我的瓦片去,你拿了我的瓦,上头还有粥印,别人就晓得你已经领过粥了,你跟我来。”
领着小姑娘很熟稔地在这大同的小巷和断壁残垣里转悠,挑了一块琉璃瓦,朱厚照怒气冲冲地道:“这是哪家的瓦,除了紫禁城和王府,用琉璃就是逾礼,这是杀头的大罪……罢了,还是先吃粥要紧。”
怂恿着小姑娘去领了粥,一边安抚她,一边告诉她待会儿如何才能博得施粥差役的同情,过一会儿,小姑娘果然端着琉璃瓦回来了,瓦上的粥很稠,堆积得像小山一样,小姑娘饿了,垂头便是一阵乱啃,朱厚照就蹲在边上看,闻着粥水的浓香,等那小姑娘吃了一半,他便道:“哎呀,我又饿了,给我吃一些吧。”
小姑娘有些不舍,可怜巴巴地道:“我妹妹……妹妹还没吃,得留……留些给她……”
朱厚照的眼睛猛地一亮:“哟,你还有一个妹妹啊。”
二话不说,抢了琉璃瓦来一股脑地大吃起来,差点连琉璃瓦都吃了,然后摸了摸肚子,很爽,打了个饱嗝,呵呵地笑着道:“这下不但饿不死,还可能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