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新军诸生开始分队在瓮城中搜寻,检验着地上的死尸,凡是还有动静的,便补上一矛。
两千二百三十一人,统统死了个干净,一个不留,偶尔会传来呻吟声,而后闻声而来的镇国新军生员则挺矛刺杀,接着只发出一个闷哼。
这些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沉默而有力,那金属摩擦的声音,此刻犹如死神之音,让人心里发毛。
十几个指挥,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的杂念了,面对这个带着书呆子气的钦差,他们竟不敢有丝毫的忤逆,一个个如温顺的鹌鹑一般,叶春秋检视到哪里,他们便亦步亦趋地到哪里,没有人有任何的抗议,尾随着叶春秋到了大同前卫的库房,库房一开,堆积如山的粮食便浮现在了眼前。
叶春秋笑吟吟地道:“那么,而今就暂时先用这里的粮食进行赈济吧,现在是晌午,赈灾争分夺秒,大家各自调遣种痘了的官兵统统集结起来,次序要维护起来,要保证大同城里次序井然,有任何乱民,都要立即弹压下去,杀了这么多人,不要再有人死了。”
众人纷纷领命,与此同时,在大同的大街小巷都张贴了文榜,给种痘了的官军,开始在王守仁的安排下搭起粥棚,各处的街巷,也开始恢复了巡逻,许多大同府衙和县衙的差役,现在纷纷回来,当大同陷入了安定,这些本来跑了个干净的差役如今都跑回了点卯了。
这个时候,差役往往比寻常的官兵更加实用一些,这些人虽然也是劣迹斑斑,可是他们对大同的情况知根知底,哪家哪户的事都熟谙于心。
他们穿着皂衣,开始出现在了街巷,四处鸣锣,高声吆喝:“钦差大人赈灾,各设粥棚,东市、西市、望月楼、赵家桥、养马苑、文汇坊都有,染了天花的去瓮城里集合,会有大夫医治,都莫要怕了,钦差老爷是带着圣命来的,皇帝老子亲自下的旨,咱们大同的男女,一个都不能死……没有染病的,赶紧去各处粥棚种痘,种了痘就不怕天花了。”
有的差役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寻人,他们对本地的街坊最熟悉不过,若是军户去,人家必定是不敢开的,而这差役,许多人都熟稔,又看到只是孑身一人,便都安了心。
到了夜里,四处都是提着灯笼的军士巡逻,连镇国新军诸生也参与其中,专门搜查那些作乱的乱民和乱兵。
若是白日,许多人还只是将信将疑,可是现在,这僧俗百姓们却不得不相信那些差役的话了。
因为这一天起,夜里变得很是平静,与从前时不时传来的惨呼相比,这已是地崩之后,整个大同最平静的夜晚了。
所有的大夫们已经集结起来,瓮城里的营房正好可以收容伤患,不少人听说钦差在那儿设立了治疗的医馆,会有人按时去珍视,最重要的是,会提供热腾腾的饭菜。
如今一来,瓮城外头已是人满为患,王守仁就在瓮城门口,已是挥汗如雨,瓮城只收容病患,自然需要确定是否病患,方能进去。
门口的差役则是鸣锣,不断高声大叫:“钦差大人说了,病了的才能进去,邻里之间相互帮衬一下,若是无儿无女的,也帮忙抬来,没病的在城里,钦差大人设了粥棚,总不会让大家饿死,等熬过去了,朝廷肯定还会有恩旨,钦差大人是得了天子的口谕,天子说了,这大同的军民,卫戍国家有功,而今大灾,朝廷拼了命也要救的,咱们叶钦差可就在城里,他都不怕疫病,咱们担心什么?告诉你们,死不了,等灾情过去,朝廷就有免赋的恩旨来,熬过去就有好日子了。陛下心系着咱们,又有叶钦差在此看着,乱军就又成了保家卫国的健儿,乱民都成了良民,都谨记着,没病的去粥棚种痘,不去种的,真若是染了天花,虽也会尽力医治,可……”
“喂喂喂……钦差在哪里?”一个邋里邋遢的少年一把扯住了这差役,这差役显得有点恼火,自己叫德更欢呢,却见一个蓬头垢面般的小乞丐扯着自己,他忙是把手打开,可是想到钦差之命,不得拿架子,否则一旦被镇国新军的生员捉了,难免要杀一儆百。
这小子,怎么看着像是来拆台的?
这差役便吆三喝四道:“钦差?钦差当然是在粥棚里施粥了。”
小乞丐连忙又问:“哪个粥棚?见鬼了啊,这儿有乱民,朕来的时候,有人抢了朕的马,还抢了朕的金子,天杀的,朕的东西也敢抢,朕非剐了他们不可,叶春秋呢,朕要寻叶春秋,朕饿了,给朕寻点东西来吃……”
这差役的脸色立即变了,大叫一声:“大胆,竟敢自称自己是朕,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好家伙,还敢直呼我们钦差大人的名讳,来人,快,把他拿住,这是乱民。”
这小乞丐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暴怒道:“瞎了你的眼睛,可知道我是谁吗?赶紧给朕找叶春秋来……”
倒是边上的一个老吏好心道:“多半是病了,病糊涂了的。”接着,他很熟稔地上前一把捂了小乞丐的额头,没有发烧,似乎还没有染上天花,便道:“怪了,应该没有病,那多半是疯了的公子哥了,来来来,送去粥棚里种痘去。”
几个兵卫便将小乞丐架起,这小乞丐边挣扎边大叫着:“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朕乃大明天子,朕是你们的皇帝,朕要见叶春秋,叶春秋在哪儿,叶爱卿,救命啊,快来救朕啊,有人抢朕的马,抢朕的金子啊,这些人还这么对朕……”
他大叫着,没多久就被人抬到了街尾,几个差役都是摇着头。
又疯了一个。
这很好理解,地崩之后,不知多少人失去了父母家人,神情恍惚之下,便失心疯了。
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大家也懒得理会,于是继续敲着铜锣开始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