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这小子到谢府拜望,不就是为了见王静初吗?
郎情妾意的,其实也没什么错。
可是谢迁自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来维护王家的脸面,所以叶春秋几次来谢府拜访,他都拒之门外。
哼哼,想见静初,没门儿,倒不是对你叶春秋有成见,而是怕人说闲话,你们成了婚,想怎样都可以,可是没成亲,你叶春秋有什么歪心思,有本事从我谢迁的尸体上踏过去。
也正因为如此,谢迁才觉得是自己产生了疏忽,这小子一天没盯住,准要招惹是非啊,人家女人生孩子你也要管?
他对叶春秋的医术是很不自信的,所谓关心则乱,于是毫不犹豫地道:“陛下,皇后娘娘之事,没有定论,还是谨慎为好,臣恳请陛下取消盛典。”
朱厚照几乎要松口了,现在他也没什么心思弄什么盛典,何况这中秋只剩下两日,这几日他精神很不好,正待要拿主意。
焦芳看着一脸纠结的朱厚照,随即道:“陛下,若是盛典取消,又不知这宫外会有什么流言蜚语,臣……臣……听说了一些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厚照道:“爱卿但言无妨。”
焦芳露出肃然之色,回道:“臣听说……娘娘们有了身孕,是宫中障人耳目的法子,这实是荒谬之说啊,京师之中确实有太多人口无遮拦,胆大包天了,臣恳请陛下狠狠整治一下。”
朱厚照愣住了……
然后面红耳赤起来,焦芳没有说得很直白,可是意思却是很明白,之所以传出后妃们有孕,根本不是朱厚照是个男人,而是因为朱厚照不能人道,却又怕人说闲话,这才有了这么一出,至于以后,大不了就说后妃们都小产了就可以。
朱厚照震怒了,狠狠地拍着御案道:“彻查,要彻查到底,让东厂、西厂、锦衣卫狠狠地查办一些不知死活的人……呵……他们真这样说,朕绝不轻饶他们,绝不!”
只是稍稍一顿,朱厚照便拉着脸道:“盛典如期进行吧,朕倒要看看,这些好事之徒怎么说。”
他长身而起,面露不悦之色,接着很是任性地拂袖而去。
焦芳此时嘴角露出了微笑,这天子一走,殿中之人反而有些不太自在了,那周院使冷冷地看了叶春秋一眼,不禁想到后日就是盛典,且看叶春秋到时如何交差,竟有点看笑话的心态,接着忙是追出去,继续去寝殿里侍驾。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对焦芳有些恼火,却也没有说什么,各自起身,这时候不便说什么,没有唤上焦芳,便径直出了正殿。
反而是焦芳故意慢了一步,磨蹭了一下,等刘健等人出了殿,却是面带着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春秋一眼。
叶春秋已是懒得理他,他很明白焦芳的心思,偏偏对这个阁老,他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身份过于悬殊,叶春秋也想虎躯一震,来点王八之气什么的,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叶春秋动身,想着再去寝殿那儿看看。
焦芳却是笑容可掬地道:“叶修撰。”
叶春秋只得停步,道:“焦公有何吩咐?”
焦芳含笑道:“哎呀,老夫年迈,方才在此久站,腿脚竟是有些不便,叶修撰不妨扶老夫走几步。”
方才狠狠地阴了叶春秋一把,居然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此人的脸皮之厚,也让叶春秋大开眼界了。
叶春秋稍一迟疑,却还是道:“下官遵命。”
叶春秋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两世为人,比寻常人更多了几分沉稳,这种表面功夫,做了也没有什么,人活在世上,大抵都是如此,毕竟世界不是围着自己转的。
叶春秋上前,焦芳便笑吟吟地将手搭在叶春秋身上,方才徐步走了几步,叶春秋只得搀着他,感受到他身体上的重量,却是默然无语。
等出了正殿,焦芳突然道:“叶修撰,恭喜了,这一次你又要立下大功了,此番若是你能保住皇后娘娘的胎儿,不但皇后娘娘对你心生感激,怕是将来皇后娘娘有幸生下的是太子,这太子对叶修撰,只怕也怀有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吧。”
“噢。”叶春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不过焦芳的话,分明隐含着讽刺的意味,虽然是语带讥讽,可是道理没错,真若能安胎,夏皇后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怕当真要感激一辈子,而一旦生下的是皇子,那么此人必定是太子无疑,说是叶春秋对太子有救命之恩,一丁点也不为过,古人其实是最讲究恩义的,所谓养育之恩、授业之恩、救命之恩,这三种恩情和寻常的小恩小惠全然不同,一旦有人忘恩负义,从此之后就无法做人了。
见叶春秋答得不咸不淡,焦芳心里便冷笑,这小子看来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呵……这是你自己要充这个大头,到时候一旦这胎保不住,可就别怪今儿老夫将你捧起再将你从云端处一脚踢下去了。
他又道:“春秋才年方十五?了不得啊,后生可畏,文武双全,实乃朝中难得的良才,不过你要谨记着一句话……花不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叶春秋依旧不咸不淡地道:“下官受教。”
焦芳任由叶春秋搀扶着,穿过了长廊,出了坤宁宫,此时沿途的宦官和宫娥便少了一些,焦芳突然别有深意地看了叶春秋一眼:“受教就好,你见过贼星(现在叫流星)吗?”
叶春秋微微皱眉道:“下官自然见过。”
“哎呀……老夫累了。”焦芳笑了笑,指了指一处假石:“到这儿歇一歇吧。”
叶春秋只得扶着他到假石那儿坐下,焦芳才捋须含笑道:“哎,既然见过,那么你便知道,这坠落的星辰虽是光芒耀眼,却不过是转瞬之间而已,黄中是如此,你呀……可莫要重蹈他的覆辙了。”
他说到焦黄中的时候,竟是一丁点情绪波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