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随着人流出了崇文殿,正待要出宫,身边有人和自己擦肩而过,却是呵呵笑道:“春秋啊,过门而不入,是不是失礼过甚?”
叶春秋抬眸,却见谢迁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
额,是谢公。
叶春秋连忙朝他作揖:“学生见过谢公。”
谢迁却是一副愠怒的样子:“噢,你这时才知见礼,你恩师早有书信来,屡屡问你是否到了我府上来谒见,怎么,你这样大的架子,难道还要老夫去拜访你不成?”
叶春秋顿感压力很大:“其实……恩师交付了一封书信给下官,让下官代为转呈谢公,只是那书信却因白莲教之乱而遗失了,本想亲自登门造访,无奈何近来……”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不过谢迁却能理解叶春秋的心情。
谢迁反而觉得这个小子很可怕,若是换作别人,能和自己这个内阁学士攀上关系,只怕早就跑来攀亲了。
可是叶春秋却因为遇到了麻烦,所以不敢贸然拜访。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小子不是一个逢迎的人,除此之外,这小子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这样的人,实在太对谢迁的胃口了,谢迁性子耿直,本就讨厌那些一肚子花花肠子,见缝插针,到处想着如何攀亲带故的卑鄙小人。
谢迁便背着手,看着几个阁臣已是去远,自己也不便在这宫中和叶春秋说闲话,一面动身,一面道:“三日之内,限你到府上来,否则,老夫就去造访你,且看你脸皮厚不厚。”
说罢,已是徐步而去。
叶春秋见他去远,凝视他的背影,便朝着另一方向,出宫去了。
今儿只有去翰林院中闲坐,因为重新成为了编撰,偏偏没什么实职,所以也只能在翰林院里干坐着,等到快下值的时候,忙是点卯,他见戴大宾没来,心里有些遗憾,自己没有被贬去琼州府,也不知戴大宾还能不能留在翰林院里。
可是细细一想,他若是去了南京,也未尝不是好事,他太心直口快了,留在这是非之地,说不定会招惹大祸。
于是步行回到客栈,想到自己的剑法还没练习,所以先练了剑,这无影剑练起来尤其艰难,若是寻常人,没有足够的毅力,多半都要放弃,叶春秋却总能咬着牙关坚持到底,一个个动作,有时有刺骨钻心之痛,甚至保持着动作时,叶春秋能感受到自己的筋膜在扭曲和拉伸,感受到骨骼咯咯的轻响,他逼迫着自己坚持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到收势时,却又发现本该有的全身酸麻之感一丁点都没有,整个人仿佛如释重负,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呼,他拿汗巾擦了汗,将剑插回鞘中,便让伙计将自己饭食取来,过不多时,为他特制的饭食送上来,里头都是大补的食材,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叶景因为忙着和同僚应酬,所以总是早出晚归,叶春秋早已习惯了,所以单独吃了饭,便回卧房休息。
次日清早,叶春秋早早起来,心里想着三日之内去拜谒谢公的事,自己备什么礼物好,又想着今儿要入宫当值,却不知这待诏房的差使到底什么。
他匆匆赶到了翰林院,点卯之后,便见两个待诏在此等他了,他们今儿要领着叶春秋入宫去熟悉一下环境。
其实大家都还算是面熟,平时也是打过招呼的,因而也不必刻意的去介绍,只知道一个是编修,姓王,一个乃是侍学,品级比叶春秋高,显得资格很老,叶春秋叫他郑侍学,郑侍学等叶春秋朝他见礼之后,便笑容可掬地道:“叶编撰昨日的建文论很是精彩,走吧,时候不早了。”
跟着郑侍学和王编修入宫,一般在宫中待诏的人,叶春秋觉得他们都格外的谨慎,大家只是默默入宫,也没有说什么闲话,尤其是入宫之后,连脚步都细碎一些,便是连走路,都是贴着甬道的墙根走。
叶春秋本以为这待诏房是必定高大上的,谁晓得只是宫中墙根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呃,挺寒酸的,往远一些,则是一个建筑群,那郑侍学似乎觉得有和叶春秋交代的必要,便指着那建筑群道:“那儿是内阁,和我们待诏房相邻的则是通政司,内阁那儿少去走动,阁臣们是不喜的,听到传唤之后再去,至于通政司,呵……呵……”
一声干笑,带着鄙夷,进了内阁就是位极人臣,进了待诏房就等于是年轻官员的顶峰,至于通政司,在他们眼里,就是传递公文的地方,还有负责发一些抵报,没什么前途。
叶春秋只从这儿,便差不多知道了宫内的政治生态,嗯,内阁自然是最牛叉的,通政司就是一群跑腿的,翰林待诏是给人起草公文和诏命的,当然……里头肯定也有三六九等,不过无论是谁,都得低调谨慎,你看郑侍学,在翰林里也算是老资格了,就低调得很。
这就说明,翰林待诏想要存活,就必须低调行事。
待诏房其实就是个喝茶的地方,当然,除了几个小茶室之外,就是个办公的小厅,还有一个存档的库房,厅里有七八张案牍,郑侍学就坐在上首,不过这儿和别的衙门不同,在别的地方,总会有书吏帮着端茶递水,或者打打下手,而因为在宫中,翰林又不是内阁学士,当然没有被人供奉的资格。
可悲的清流官啊,可是偏偏,所有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这儿挤,挺贱的。
郑侍学给叶春秋安排了一个案牍,接着便吩咐了几句话,说平时就在这儿处理一下公文,等通政司把口谕和一些条子送来之后,再按照内阁和天子的心思草拟诏书,诏书草拟之后,先要给郑侍学过目一遍,然后再送内阁,内阁审核之后,再送司礼监签发。
这是一个复杂的流程,而叶春秋只是这其中的一颗小螺丝钉,不过叶春秋是新来的,暂时不能草拟诏书,先学习几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