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松被叶春秋赶了出去,心中怒火中烧,只好去寻他的狐朋狗友,傍晚时分,到了邓举人宅里去拜访,却听说邓举人去了茶肆喝茶,只好转道去邓举人平时相熟的茶肆,果然看到邓举人孤零零的倚窗摇扇,他看到了叶松,便唤道:“叶贤弟。”
叶松一脸沮丧地过来,反倒是邓举人笑嘻嘻的道:“叶贤弟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去你大兄那儿借钱?”
叶松坐下,点了几个点心,叶松禁不住苦恼道:“我那侄儿真是可恨,呵……竟然完全不顾念叔侄之情,若不是他坏事……”
邓举人一听,便了然了,他好整以暇道:“你说的可是叶春秋?噢,叶贤弟,这人,我当初是见过的,此人讨厌得很,不过他时运好,而今不但中了解元,名气也是不小了,叶贤弟,你要对付他还不容易?他既不识相,直接去衙里状告他就是……”
叶松愣了一下,道:“状告?他是举人,我又是什么身份,只怕那官府包庇叶春秋,肯定告不赢的,况且一旦打了官司,叔侄之间惹了官非,往后我如何回家去?若是家父知道此事,非要打断我的腿不可……”
邓举人却依然在笑:“我早说了,合该你要有一场富贵,眼下这富贵就在眼前了啊。”
叶松显得有些恼怒,又不敢对邓举人无礼,有气也只能憋着,懒洋洋道:“哪里有什么富贵,眼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邓举人却是摇头:“叶贤弟啊,你真是不聪明,你仔细想想看,一场官司,即便叶春秋没有输,可是他赢的了吗?”
叶松愣了一下,努力想了想:“可是那官府……”
邓举人摇着扇子,又呷了口茶道:“你啊,怎么一丁点都不明白,即便官府想息事宁人,其实叶贤弟这个官司无论是输是赢,输的都是那叶春秋,他是举人,而且名气不小,你想想看,这场官司传出去,别人会怎样说?历来这流言蜚语,都是以讹传讹,到时候他名声,非要臭了不可,一旦叶春秋臭不可闻,固然他再有才学,将来还有前途可言吗?你是他亲叔叔,只要这官司打起了,若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更糟糕的还在后头,叶贤弟怎么就不明白?到时候,叶贤弟拿捏着这个把柄,那叶春秋父子二人肯定急于私下和解,到了那时,叶贤弟即便狮子大开口,他们又怎敢不应,从此之后,他们的钱,不就是叶贤弟的钱库?任君拿取罢了,他们能奈何?”
这一番分析,却是让叶松打起了精神,现在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他禁不住道:“这官司真要打?打了之后,能拿多少银子?”
邓举人挥着扇,感受着这徐徐凉风,却是笑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去;等打完了官司,你反而不急了,先让他们煎熬几日,叶贤弟暂时就在宜春院里住着,嗯,若是钱不够,帐就算我的,等过了几日,再去寻他。”
叶松感激的道:“叶某现在确实是囊中羞涩,邓兄急公好义,这份人情,我领了。只是……该索多少银子合适。”
这邓举人最是睚眦必报的,当初叶春秋差点让他没了功名,现在想想还觉得后怕,后来见这叶春秋居然越来越春风得意,心中就更嫉恨了。
他冷冷地看了叶松一眼,毫不犹豫地道:“先拿三百两做零用吧,这杀人得用软刀子,不能竭泽而渔,一刀将人捅死了,你吃什么去?这血嘛,自然要慢慢地放干才有意思。今儿三百,过些日子,再索要五六百两,岂不是好?”
叶松喜笑颜开,连声说是。
在邓举人鼓动之下,便也横了心,心里只是冷笑,自己在叶家是无法立足了,大房那儿现在吃香喝辣的,连三房都管着帐、春风得意,唯独自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这样窝囊地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讹一笔钱,远走高飞。
他打定主意,那邓举人也是热情的很,要了一间雅室,叫伙计拿来笔墨纸砚,写了状纸,而后嘱咐了几句。
叶松没有怠慢,拿着状纸便匆匆赶到杭州知府衙门,在这衙前踟蹰片刻,痛下决心,便双手拱着状纸冲上前去,凄厉的大喊:“小人冤枉哪,恳请青天老爷,为小民做主……”
……
叶春秋已从学里回来,显得有些疲惫,这几日学里请来了大儒来教授经义,他这个贡生也跟着去听了几堂课,那几个大儒说得吐沫横飞,叶春秋跟一群生员一起,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耐着性子磨到最后,也是有些吃不消,大儒嘛,腹中有千言,噼里啪啦的,一丁点停歇的迹象都没有,叶春秋耐着性子听完,本想去拜谒大宗师,又怕遇到那位国子监的学正,索性原路返回。
走到半途,恰好有人迎面而来,几个差役见了他,连忙上前,其中一个道:“可是叶解元?”
叶春秋镇定自若,颌首道:“不知公人唤学生所为何事?”
这差役道:“今儿有人在衙里递了状纸,是要状告叶解元欺凌家中长辈,本来这只是一桩小事,只是来状告的却是叶解元的二叔,此事就非同小可了,本府知府听闻,亲自上堂提审,便发了捕票,请叶解元去澄清。”
叶春秋没有错愕,他虽然觉得叶松吓唬自己的可能更大,却也不是全无准备。
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点儿恼火,还真的告了?呵……勒索不成,就状告自己,这件事看来是不会善了了。
这是一个宗族的社会,何谓宗族?那便是在乡下,每一个成员都是族中的一份子,想要生存就要抱成团,甚至族中的男丁即便是为了争一亩田,争一口水渠,都可能毫不犹豫的与人私斗,抱团的人才能生存,而不抱团的,不但会被人鄙夷,更遭人唾弃。
所以这时代,最讲究的是孝道,也讲究亲近长辈,更在乎亲人之间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