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听得陶崇此话,薛智一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仿佛方才寻衅挑事的行径被人看透了背后藏匿的心思,整张脸变得通红起来。

学生们年纪都不大,平日里便酷爱攀比文房四宝,比毛笔、砚台、墨锭,谁的四宝若是比旁人好,那可是要被高看一头的。

聚商街醉香楼隔壁有家卖文房四宝笔具阁,老板娘便是薛智的姑母,因此薛智是不缺文具的,且他的文具通常比旁人的要好。

可谁知书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行铅笔,也不知那破旧的木头杆子哪里好了,引得同窗们趋之若鹜,都没人在意他新得的金丝楠木笔。

晨起时他把那金丝楠木笔故意摆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好让同窗们艳羡,可谁知竟没一人在意,注意力全被“谁写的铅笔字最好”吸引去了,当真可恶至极。

他一开始便看不上那铅笔,如今书院大多数人都买了他都没买,可随着同窗们对铅笔越来越疯狂,甚至展开一场童生与秀才的铅笔字较量,直接把他给惹毛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我姑母开笔具阁又怎么样?”

有人恍然:“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薛智见到有人去买铅笔,总要阻止一番。”

薛智一张脸憋得通红,怒吼道:“放屁!我管你们买不买铅笔,那笔再怎么用,难道科考时也让你们用铅笔作答么!”

他说完,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出魁星阁。

陶崇挥挥手:“别去管他了,咱们继续看雪松和乔承的比试。”

被薛智闹这一出,赵冬的文章已经抄写完了,一列列端秀潇洒的字迹呈现在纸张上面,令人观之便觉赏心悦目。

同窗们“啧啧”称赞,不愧是书院学问最好的学生,连字都写的让人叹服。

又过了一会儿,乔承也写好了,虽然潇洒不足,却是很端正,像一个个立得端行得正的君子。

“两人写的都好啊,我看老半天也分辨不出来。”

“不是一种风格,一行一楷,这可怎么比?”

“虽不是一种风格,但我觉得雪松兄的字更胜一筹,铅笔写端正的字总比写行书要容易些,我投雪松兄一票。”

“那我便投年纪更小的乔承老弟。”

“……”

一番争执下来,这场童生与秀才的比字也有了结果——赵冬以比乔承多八票的优势胜出。

秀才们为赵冬鼓起掌,童生们倒也不难过,毕竟输给秀才不丢人,况且乔承也没落后太多票,输得体面着呢!

赵冬在掌声中显得有些局促,苦笑不已,他也没想到这场比试竟赢得颇为艰难,乔承水平不差,倘若长到跟自己一样的年纪,定能比自己写的更好。

他注意到乔承并没有因为输了比试而难过,而是认真对照两张字,似乎在找自己的不足。

赵冬心里咯噔一声:这孩子心性惊人。

心中更是升腾起一股愧疚,走到乔承身边,和他一起分析起两种字的所长所短,各自取其精华,补己所短。

酉时时分,天色渐暗,讲堂中陆陆续续没了人。

这两日留堂的学生不少,甚至于陶崇王昀之流都会留堂写会儿课业才走。

商屿和乔承更是留到很晚才离开,后者主要是为了等堂姐一起回家,至于前者,大约只是绅士风度,圆了乔宁想要还人情的愿……

乔宁拎着食盒,透过窗子看到讲堂内仅剩的两人,乔承低着头,手中攥着铅笔,正专心致志写着什么,一副乖学生模样。

这孩子背书一向喜欢默写着背,说是这样背得快,写上几遍就能背下来了。

反观商屿,则略显悠闲地单手撑额,另一手翻书,跟看连环画似的一页一页翻过去,实在不像看进去了的样子。

乔宁苦笑着摇摇头,推门进入。

乔承见堂姐来,一双大眼弯成月牙,甜甜问:“宁儿姐姐,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乔宁把食盒搁下:“萝卜丁炒肉拌饭,排骨汤,还有你最爱吃的烤蜜薯。”

乔承原本听到萝卜丁时耸了下肩,又听到有烤蜜薯吃,这才重新兴高采烈起来,为了能吃到甜丝丝的蜜薯,萝卜丁便忍了。

商屿目光柔和地看着姐弟俩,这对堂了好几辈的堂姐弟关系倒好。

“商屿,一起来吃吧。”乔宁唤他。

商屿倒也不推脱,这两日他的晚膳都是乔宁带来的,在聚商街上的百年字号买的,色香味俱全,比书院食舍里的好吃太多了,答应乔宁下学后留堂看书,竟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

乔宁要等回家后陪杨氏用晚膳,因此不和他们同吃,她现在早出晚归,只要晚上能陪陪杨氏,晚膳自然要和父母亲一起用的。

乔承也不一样,他爹乔青山公务繁忙,什么时候下值还真说不定,母亲许氏注重养生,晚膳不用,乔承反倒是跟着乔宁能吃的更规律些。

乔宁带了两块蜜薯,一块夹给乔承,大的则给了商屿。

商屿失笑:“我也有啊?”

乔宁特意也给商屿带了,听沈老儿说他寄住在舅舅家,虽不知他那舅舅舅母待他如何,应是终归没自己家舒坦的,恻隐之下,便带了块甜甜的蜜薯。

乔承一本正经解释:“堂姐说,这是入冬四件套,冬日里必须要吃的。”

商屿没听过这种说法,诧异道:“入冬四件套?”

乔宁“哈哈”一笑,解释说:“就是冬日里必吃的四样食物,冰糖葫芦、糖炒栗子、福橘和烤蜜薯嘛。”

商屿饶有兴趣的“哦”了声:“有什么说法吗?”

“没。”乔宁摊手坦白,“都是我自创的。”

商屿微微勾勾唇角,把甜如蜜的蜜薯送进口中。

“商屿,跟你商量件事呗。”乔宁突然说。

商屿问何事。

“明日中午我想在书院门口演示橡皮擦,想请你当场写一首诗作,谁的诗都可以。”

商屿一顿:“我写?”

乔宁知道商屿的铅笔字还不错,甚至在乔承之上,便想邀请他当众演示。

乔承闻言插话道:“锦年哥哥写九央的诗吧。”

商屿问他:“你也崇拜九央?”

乔承点点脑袋:“九央君也是我的偶像。”

商屿笑笑:“好,虽然九央的诗不多,用来办好乔宁的差事是足够了。”

如此便说定了。

翌日中午,讲堂还没下学,学生们就有些骚动。

因为晨起时乔宁在门口立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字迹消失术,演示时间:午时一刻。

学生们纷纷好奇,什么叫“字迹消失术”?难不成这铅笔写的字还能消失?

有人试着用手擦、用水浸泡,甚至于用火烧……那灰黑色的方块字自然健在,洗好不见消失的迹象。

“阎先生怎么还在讲?那什么消失术的时间不是午时一刻吗?这就快到了啊。”

“是啊,我还打算去围观呢。”

“……”

堂下窃窃私语,阎行不是听不到,这群兔崽子,多听一刻钟的学都跟要了他们命似的,就知道到点儿吃饭,当真没出息!

就知道他们心已经不在这了,他吹吹胡子道:“今日就讲到这儿,明早抽查《梁惠王》下篇。”

讲堂一片唉声叹气的“悲伤”氛围。

只等阎行一离开,这群正当活泼年纪的学生们“哗啦”一声站起来,直奔书院门口而去。

薛智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在路上,正要去食舍打饭,突然看到讲堂里涌出一群人奔向门口方向,便嘟囔一句:“又整什么幺蛾子。”

好奇之下,他拉住个童生询问。

那童生添油加醋说明原因,还劝他:“薛兄也一同去吧,反正看热闹又不亏本,整日光读书有什么乐趣。”

薛智瞬间被说服,虽说也没有整日读书,可免费的热闹不看才不看,便跟着那童生一道去了书院门口。

乔宁照样在门房前摆摊。

这次摊位上的铅笔有两种,一种仍旧是之前那种,另一种则是一端带橡皮擦的,橡皮擦呈现乳白色,触之可弹又不至于太软,圆圆滚滚像个小蘑菇头一样缠裹在铅笔顶端。

“这是什么笔?跟铅笔看起来差不多,又跟毛笔有些像。”

“一端的那白色该不会是笔尖吧?就像毛笔的笔毫一样。”

“是、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那是顶端啊。”

学生们对新出的笔议论纷纷,有人反应过来,他们此来不是看这种白头笔,而是看乔宁表演“字迹消失术”的。

“这就开始。”乔宁微笑着道,“我请商屿商生员来帮个忙。”

桌上已经摆好纸张和铅笔,只见商屿从人群中走出来,拿起笔开始在纸张上写字。

他写的正是九央的诗,不说秀才,便是童生也耳熟能详,因此他写的时候有不少人都能跟着背出来。

“素手平四海,满纸留缄默……诶不对,缄默的缄字写错了。”有人当即就看了出来。

“哎呀,可惜可惜,一首诗马上要写完了又写错一个字。”

“错一个字便满盘皆输,只能重新写了。”

“是啊,这若是考试时写错一个字,岂不是要悔恨死。”

乔宁摆摆手,示意大家伙莫要着急,而后递给商屿一只带橡皮擦的铅笔。

商屿拿那白生生的“蘑菇头”在错字上轻轻一擦,那错字竟然消失不见了,竟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点个收藏啦宝宝们,拜托拜托(鞠躬)